“我這輩子已經完了,”韓麗麗哭著說:“我以前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夠糟糕了,可到了這一世才明白什麽是真正的殘酷。”


    “跟我論殘酷。”我苦笑:“你看看我。”


    韓麗麗一直在哭訴,這時候才開始打量我,她驚呼:“影子先生。你怎麽坐輪椅了?”再一細看,我的雙腿都沒了。她頓時慌了,緊緊拽住我,帶著濃濃的哭腔:“影子先生,你……”斤夾役弟。


    我心裏波濤起伏,深吸口氣,說道:“麗麗,我們一定要冷靜,事情已經發生,無法挽回,現在冷靜地想問題。一定要找到李偉。”


    韓麗麗哭著說:“影子先生,我好害怕,我怕就這麽度過一生。再也走不了。”


    “麗麗,你先別哭,咱們核對一下情況。”我說:“你發現一個問題沒有。”


    “什麽?”她看我。


    “我們進入密境新一層世界的時候,每個人的切入時間點不一樣。”


    韓麗麗擦擦眼淚:“影子先生,你是什麽意思?”


    我說:“進入這層世界,你的最初記憶點是在什麽時候?”


    韓麗麗顫抖著說:“是一年前……我已經賣了一年了。”


    我說:“我的最初記憶點就是在今天,還沒過一天。不知道李偉的記憶點在什麽時候。”


    “這說明什麽?”韓麗麗問。


    我腦子一片混亂,搖搖頭:“不知道。麗麗,你別覺得自己髒,覺得自己完了,這段人生隻是一個體驗的經曆而已,你記住:這裏一切都是假的!咱們就像進入遊戲世界,你隻是在玩遊戲,隻要不想玩了。關機就走。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負擔。”


    “不,不一樣的。”韓麗麗拉著我說:“在這些世界裏,我的每個感覺都那麽真實,我能感覺到生理的疼。能感覺心裏的痛,這些都是活生生的!我能感覺每個男人在我身體裏留下的痕跡……進入密境之後,我們既不能決定進入人生的時間點。更無法決定自己擁有的會是什麽人生。”


    她大口喘著氣,臉色蒼白,那模樣像是犯了急病。


    情形不對,我一把拽住她,大聲吼著:“麗麗,你怎麽了?”


    韓麗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在黑暗中摸索:“包呢,我的包呢?”


    我看到她的包扔在座位上,這是個很小巧的手包,暗紅色的。我拿起來。正要遞給她,發現手感有些問題,嘩啦嘩啦響。我拉開鎖鏈往裏看,微弱的光線下,看到包裏裝著兩個套,在最底下放著一枚細細的針管。


    針管旁邊是一個小紙包,我正要拿出來看,韓麗麗一把搶在手裏。她不停地幹嘔,衝我擺擺手,來不及講就要出門。


    我頓時明白,針管是注射器,她毒癮犯了!我拉住她:“麗麗,你不能這樣,你要控製住自己!”


    韓麗麗臉色蒼白如紙,她來不及多講,順手把我一推,拿著小包衝出門去。


    我在輪椅上和她撕扯,本來就不穩,被她這麽一推,從輪椅摔到地上,全身生疼。我沒有腿和腳,隻能在地上爬,眼睜睜瞅著女孩的身影在走廊上消失。


    酒鬼和殺馬特從外麵進來,酒鬼問:“怎麽了?”


    殺馬特笑:“師父,你這個沒腿的朋友真能玩,愣是把人家小姐玩跑了。你不會是喜歡虐待那一套吧。”


    “草你大爺的,”我一股怒火衝上腦門:“她是癮犯了。”


    殺馬特突然一個大嘴巴扇過來,我沒躲開,打了個結結實實,耳朵嗡嗡響。殺馬特指著我:“草泥馬的小崽子,你再罵一句試試。多少年沒人敢罵我了,你就是欠打。”


    酒鬼道:“人家是個殘疾人,你留點情麵。”


    殺馬特罵罵咧咧:“要不是看師父麵子,看你不會走路,我打得你爹媽不認。愛玩不玩,滾!”


    我捂著臉,氣喘籲籲,心下惻然,什麽也說不出來。酒鬼對我說:“兄弟,你也是,玩就好好玩唄,怎麽給人家姑娘弄跑了?”


    我悲憤地說:“她吸毒!”


    酒鬼嗬嗬笑:“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黃賭毒不分家,就跟煙酒不分家一樣。小姐大都是小姑娘,沒什麽文化,掙錢也快,兩腿一分,三五分鍾就是一百二百。掙那麽多錢幹嘛?你還讓她考大學啊。當然是買名牌,買奢侈品,抽點粉兒,紮點麵兒。人生在世,很正常,及時行樂嘛。”


    這時韓麗麗回來,臉上濕漉漉的,神色恢複正常。


    她看到大家都在,便沒說我們的秘密,低聲道:“上個廁所,不好意思了。”


    殺馬特說:“你回去休息,這裏沒你的事了。”


    我和韓麗麗非常驚恐,我們本來還想商量下一步怎麽辦,這就被分開了。


    殺馬特一瞪眼:“怎麽還不走?趕緊出去。一會兒吃過晚飯就是幹活的正點兒,別耽誤其他客人。”


    韓麗麗沒辦法,走到門口,對我做了個口型,然後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字。我看了半天,才認出來,她說的是“家”。她剛才把自己出租屋的地址告訴了我,我可以直接到她家找她。


    殺馬特拍拍我:“不好意思,輪椅是我找來的,現在我要還回去,沒辦法了兄弟,自己爬出去吧。”


    我腦子嗡了一下,抬眼看他。酒鬼聽出味道不對,馬上打圓場:“小五,別開玩笑,趕緊把他送回去吧。”


    “送他個雞毛。”殺馬特說:“我把他接到這裏免費玩小姐已經夠意思了,還給他送回去?他是我爹啊?師父,你知道我為什麽接他來這裏嗎,一是看你的麵子,二是我想看看這個沒有下半身的男人是怎麽幹女人的,嘿嘿。”


    我氣得咬牙切齒,一股怒火在心中燃燒,衝破了我的胸膛。我這人懦弱一輩子,遇到事就想躲著走,現在真是體會到了什麽叫屈辱。我一撐輪椅邊緣,整個人飛起來,撲在殺馬特身上,大吼一聲:“我跟你拚了!”


    殺馬特沒想到我能這麽不要命,嚇了一跳,往旁邊一閃。眼瞅著我要摔在地上,我這時候腦子已經充血了,想著即使打不著他也不讓他好過。順手抓住他的衣服,借著墜勢使勁一扯,殺馬特的衣服被拽個稀爛,露出裏麵全是排骨的小身板。


    殺馬特急眼了:“草你大爺,你知道我這件衣服多少錢買的?”


    他騎在我身上,劈頭蓋臉一頓打。我本來摔的就七葷八素,全身是傷,哪能打過他這樣一個健康的小夥子。別看殺馬特瘦,渾身都是腱子肉,而且這個人有股狠辣的不要命勁頭。我開始還掙紮兩下,後來被他打的滿臉是血,什麽也看不清,感覺整張臉都被他砸碎了。


    酒鬼過來拉他,拉不動,大吼一聲:“小五,行了,再打出人命了。”


    殺馬特站起來,對著我的臉吐了口痰。這時,有侍應生和小姐過來圍觀,一個侍應生小聲勸:“五哥,別在這鬧事,影響不好。”


    殺馬特笑笑,草了一聲。有人要扶我,他把眼睛一瞪:“讓這個人爬出去,誰碰他就是和我作對,別說我翻臉。”


    這小子麵子還挺大,這麽一說,也沒人管了。漆黑的走廊裏,我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看到周圍都是人。他們高高在上,滿臉冷漠和嘲諷,看著我說笑。


    我心灰意冷。其實我是個特別好麵子的人,膽小懦弱,躲事怕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顧及自己的這張臉麵。而今,殺馬特把我的麵子放在地上狠狠碾碎。


    我翻身爬起來,在眾人的目光下,費盡全力,像烏龜一樣緩緩往外爬。


    一群人跟著我,一邊看一邊笑。這裏的走廊曲裏拐彎,岔道很多,我分不清方向,憑直覺往一個方向爬。一個女孩的聲音傳來,嘻嘻笑著:“爬錯了,那是廁所。”


    周圍一群人哈哈大笑,有的人樂得捂肚子,有個客人說:“要是給他按個烏龜殼就好了,更像王八了。”


    這時從人群裏擠出一個人,來到我的身邊,扶起我,低聲說:“我送你出去。”


    我側過頭看她,正是韓麗麗。她極力抑製住哭聲,咬著嘴唇說:“影子先生,我送你出去。”


    “草,臭婊子,用你多事。”殺馬特走過來,揪住她的頭發:“滾回來!”


    韓麗麗吃不住疼,仰起脖子。這個瞬間,微弱的光線下,我看到她的脖子上有個淡淡的煙疤。


    我猛然想了起來,在離開上個世界的時候,韓麗麗曾經被老唐和老崔挾持,要把她強暴。當時老唐把一個煙頭燙在她的脖子上。真是沒想到,這個疤痕一直跟著她來到了這一層世界,這一世。


    這也說明……我們身上的創傷即使換了世界,換了人生,也會跟隨我們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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