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又發生了什麽?”音頻裏王醫生問。


    那個女孩道:“我在夢裏害怕極了,可偏偏又動不了。那個‘我’從樹林裏走到我的麵前,她不停地打我罵我,還要拖著我進樹林。不知為什麽。我知道如果自己進了樹林,很可能就再也回不來,我拚命地掙紮,掙紮……然後我就開始跑,那是我從來沒到過的地方,到處都是樹林,看不見路,看不見光,我赤著腳低頭跑著。”


    “赤著腳?”王醫生疑問。


    “是的。”女孩說:“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鞋子沒了,光著腳。當我覺察到這一點時,停了下來。心髒跳的快從嗓子裏飛出來。就在這個時候,我想起了一件事。這件事讓我毛骨悚然。”


    “怎麽?”王醫生問。


    音頻裏傳來椅子的聲音,女孩的聲音變得清晰而又低沉,給我的感覺是,她拉了一把椅子,湊近了錄音裝置。


    她低低地說:“那個時候,我忽然想起來,從樹林裏出來的另一個‘我’就是沒穿鞋的。而現在我的鞋又沒了,是不是說真正的我消失了,我已經變成了那個‘我’。”


    這個女孩的指代非常模糊,如果不是從頭開始聽音頻,很難理解她所說的“我”所指代的對象是誰。她的思想狀態似乎已經分裂和模糊了,先後出現的兩個‘我’,讓她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封閉其中。


    我有點坐不住了,這次過來不是研討精神病人的病情。我們的目的是找到大師兄修行的線索,可扯來扯去沒個重點。我偷偷看了看解鈴,他倒是很沉穩,沒有急躁,聚精會神地聽著。


    “你繼續說。”音頻裏。王醫生對那個女孩說。


    女孩說:“我跑,到處都暗無天日,我也看不清方向,就一個念頭,跑。跑著跑著,我來到一棟大樓前,這棟大樓陰沉沉的,看上去特別熟悉,可偏偏一時又想不起來。我也是慌不擇路,跑了進去。進去之後。才發現這是一間醫院,走廊飄蕩著消毒水的味道……”


    “你在夢裏能聞到味道?”王醫生問。


    “能聽見聲音,聞到味道,這些感覺都非常清晰,甚至醒來之後還殘留在我的感覺裏。”女孩說。


    “繼續。”


    “我在黑洞洞的醫院走廊裏跑著,天花板雖然亮著日光燈,可周圍還是特別的陰暗。”女孩說:“雖然看不到那個‘我’,但我能感覺到她已經進了大樓,在身後不知什麽地方慢慢追來。醫生,你能理解我的那種恐懼感嗎。”


    “我能理解。”王醫生說:“是人就會有做噩夢的經曆,大部分人都會夢到被夢裏的東西追,你不用太緊張。”


    “醫生,你還是不理解。”女孩竟然抽泣起來:“我害怕極了,那時候感覺特別孤獨,感覺全世界都拋棄我了。害怕、孤獨、孤立無援地逃跑,我已經支撐不住了,嗚嗚。”


    “你繼續說吧。”王醫生道。


    “然後我就跑進了一個房間,”女孩說:“推門的瞬間,我就知道裏麵是什麽,我想收手,可收不了,有一種很神奇的力量讓我每次都進入這個房間。”


    “你是說你在其他相同的夢裏,也是進入這個房間?”王醫生問。


    “對。”女孩說:“你理解了,我從小到大每個生日都會做這個相同的夢,在夢裏,每次我都會跑進相同的房間。在進這所房間前,我還意識不到自己在夢裏,可一推開這扇門,我就知道自己是在夢中。我不想進這扇門,可控製不住自己。”


    “門裏是什麽?”


    “裏麵,”女孩的口氣忽然一變,變得無比遙遠而幽深:“是一間人體標本的展覽室。”


    王醫生喘了一聲很粗的鼻息,女孩的感覺敏銳:“醫生,你怎麽了?”


    “沒什麽,你繼續說。”他道。夾宏引扛。


    女孩說:“裏麵放著很多鐵架子,特別長,從房間的這頭一直碼到那一頭。架子上放滿了大大小小的罐子,裏麵灌著福爾馬林,泡著很多人的器官。有人頭、有眼睛、有鼻子、有心髒,甚至還有男人的下身。我正看著,忽然‘哐’的一聲,房間門被人推開,我回頭看,非常黑,地上拉出了長長的黑影。我嚇得差點昏厥過去,我知道那個‘我’追來了!我勉強支撐住,小心翼翼繞著架子跑,不想被她發現。繞著繞著,我自己也迷糊了,這些架子形成了一個很複雜的迷宮。我正慶幸自己逃脫,忽然一抬頭我看到了牆上不知被什麽人畫著一個很古怪的圖案。”


    聽到這裏,王醫生把音頻摁到暫停,他從桌膛裏翻出一個文件夾,從裏麵取出一張圖片遞給我和解鈴。


    這是一張a4紙,上麵用鉛筆畫了一個很粗糙的圖案。看上去很像一個“6”字,“6”的頭部塗成黑色,尾巴的圈部分是白色,看起來有些怪異。


    “這就是女孩在夢中看到的圖案?”解鈴問。


    王醫生點點頭,他沒有過多的解釋:“你們繼續聽。”


    女孩的聲音從電腦喇叭裏再次傳來:“看到這個圖案的時候,我突然像是過電了,一股電流竄遍全身,強烈的恐懼籠罩在我的頭上,我像是預料到了什麽,回頭去看。恰好看到身後的福爾馬林罐子,這一瞬間,我驚恐地差點崩潰。因為……”她在抽泣:“我在罐子裏看到了我自己!那罐子很小,裝一個嬰兒恐怕都不行,可偏偏我就泡在裏麵,沒有任何的違和感。我全身赤裸泡在罐子裏,就那麽直勾勾地看著罐子外的我,嗚嗚……醫生……我該怎麽辦。”


    王醫生把音頻關掉。


    解鈴盯著紙上的圖案。我抹了抹嘴角,猶豫一下說:“王醫生,你知道我們為什麽來的嗎?”


    “你們不是為了老蔡嗎?”王醫生說。


    “我這麽說話可能唐突了,我搞不明白你讓我們聽這個和老蔡有什麽關係。”我說。


    王醫生說:“老蔡修行的法門叫什麽?”


    “三元法門。”我說:“含義是在陰陽之外,還有第三元存在。”


    王醫生伸出手點了點紙上的“6”字圖案說道:“病人在夢中看到的這個圖案,就是三元法門的標誌。”


    我和解鈴同時看向他,驚訝地合不攏嘴,我們一時反應不過來。


    好半天,解鈴才道:“我這麽理解行不行,我的師兄老蔡修煉了一項絕密冷僻的道家法門,而你的病人在噩夢裏看見過這個宗門的標誌。她以前在現實中見過嗎?”


    王醫生搖頭:“病人的陳述你們都聽到了,這個夢是她從小到大每到過生日時候必做的,也就是說從她記事開始,她就在夢裏見過這個法門標誌。三元法門我特意了解一下,就算浸淫這個圈子裏很久的江湖人都很難窺其蹤跡,她一個普通家庭的普通小孩,上哪去見這樣的東西?我是心理醫生,本來是堅定的無神論者,隻相信科學和邏輯。但這件事之後,我明白了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科學無法涉及的神秘領域。”


    解鈴快速思索,他提出一個非常敏銳的問題:“王醫生,我有一事不明白。在你接待這個病人之前,你知不知道三元法門的存在?”


    “不知道。”王醫生說。


    “那你怎麽知道她在夢裏看到的這個圖案和三元法門有關係?”解鈴問。


    王醫生點點頭:“你能察覺到這個問題,很厲害。當時我看到病人畫下了這個圖案後,非常震驚。其實那個時候我並不了解什麽三元法門,是這個圖案本身給了我極強的震撼性。”


    “為什麽呢?”我拿起那張紙看了看:“單單拿出這樣一張圖,很稀鬆平常。”


    “因為,”王醫生說:“在我接待這個女病人半個月前,曾經接待了一位男性心理疾病患者。他當時也給我畫了一個圖案,就是你們所看到的,三元法門的標誌。這個男性病人,和後來的女性病人之間沒有任何生活上的交集,可是他們都在夢裏夢到過同一個宗教符號。”


    我和解鈴麵麵相覷。


    這是怎麽回事?我不敢往下深想了,究竟是這些病人與三元法門有著什麽淵源,還是說三元法門以某種形式正在侵襲人的精神?


    “那個男性病人是怎麽回事?”解鈴問。


    王醫生沒說話,打開電腦裏的文件,選定另一段音頻,進行播放。


    “大夫,你好,我是來求助的。”這是個男人很沙啞的聲音。


    “放鬆點,沒事,有什麽困擾我都會盡全力幫你解決。”王醫生溫和地說。


    “我每天晚上都會做相同一個夢,”那男人驚恐地說:“我在夢裏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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