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陳皮的關係降到冰點。他的態度雖然讓我很不舒服,但是也能理解,可讓我最不痛快的是,掙錢途徑這麽多。他為什麽非要撈偏門呢。


    我覺得作為朋友,應該為他尋找一些正道的掙錢路子,可細細一琢磨,發現一個很可悲的現實。我自己都是個窮光蛋,在大哥家蹭飯吃,還怎麽幫朋友想掙錢的法子呢?


    我把解鈴的那本古書來回翻,知道這裏藏著很多法術,可愣是幹瞪眼挖不出來。算了,別想了,再想我也要入魔了。


    這天幹完活,我溜溜達達準備回家,在村路上看見陳皮和一個黃毛摟著肩膀,又說又笑的過來。我走過去打招呼,看清黃毛的相貌。大概三十多歲,滿臉褶子,皮膚黝黑,長這麽醜這麽老居然還把頭發焗成黃色,弄得像個老流氓。


    這人讓我不舒服。我現在看人,除了看貌相外,還觀察一個人的氣場,直覺往往很準。眼前這個黃毛,身上有一股莫名的氣質讓我有些難受。


    陳皮說:“我介紹介紹,這位是黃哥。黃一山,可以說是我在賭場的恩公,領著我掙了不少錢。”


    黃一山眼神閃爍,有些尷尬地笑:“小陳,別什麽事都往外抖落,這也不是啥好事。”


    “這有什麽的,”陳皮說:“羅稻是我好朋友,我們小時候穿一條褲子。再說,我耍錢的事他也知道。”


    “這樣啊。”黃一山看我:“小羅啥時候到我們那也玩兩把,哥哥保你贏,咱們一塊掙那些棒槌土豪的錢。”


    我不知道說啥好。支支吾吾道:“行,有機會去。”


    兩人不再搭理我,摟著脖,好的像一個爹生的,說說笑笑走遠了。


    回去吃飯的時候,我把這個事跟大哥大嫂說了。大哥抽著煙說:“三兒,你可不能跟著他們學。咱們村現在是好過了,家家戶戶都有餘錢,這些人就開始聚眾賭博填大坑。這是沒惹著我頭上,惹我頭上我到鄉裏去告發,把他們這些爛窩全端了。”


    “我聽說陳皮掙了錢。”我說。


    “他是你哥們,你不知道嗎?”大哥詫異地說。


    我苦笑:“前些日子我勸他別賭,他不聽,我們鬧別扭。很長時間沒說話了。”


    大嫂用圍裙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三兒,你做的對!看報紙寫,賭博賭得人性都沒了。為換兩個錢,老婆孩子都能賣。村裏確實傳開了,都說陳皮掙著錢,你看他現在牛氣的,以前上老村長家像耗子似的,人家用笤帚疙瘩往外打。可現在呢,他再去老村長家,據說村長老婆都得給他端茶倒水……”大嫂感覺說得太誇張,馬上道:“陳皮家裏要翻修新房子了。三兒,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


    “這小子賭博掙到快錢了,要把那破家翻修一下,這幾天正在招瓦匠和木匠。我那天看見陳皮他爹,談起新房子老頭樂的門牙都漏風,他也不想想他兒子那些錢是怎麽來的。”大嫂氣哼哼地說。


    我默默喝了兩口湯說:“行啊,隻要他過的好,比什麽都強。”


    其後幾天,我沒事就到陳皮家附近轉悠。他家真的破土動工了,院子裏都是建築材料,他爹和他媽捧著茶杯茶碗張羅那些工匠幹活,不停地發煙。遇到走過的村民,老兩口就拉住嘮嗑,說兒子出息了。老頭老太太窩囊一輩子,臨老終於享兒子福了。


    這天下大雨,我沒有出工,躺在床上玩手機。外麵風大雨大,昏天黑地的,窗戶吹得嘎嘎響。


    我眼皮子老跳,正有的沒的亂想時,電話突然響了,嚇了一大跳。接通後,居然是陳皮來的電話,我們已經很久沒說話了。我狐疑地說:“陳皮,怎麽了?”


    電話裏陳皮居然帶著哭音:“三兒,趕緊到縣醫院來,我爸爸他……”


    我心裏一緊,趕緊坐起來,沉聲說:“叔叔怎麽了?你鎮定一點。”


    “你趕緊來吧,大夫說……”陳皮嗚嗚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掛了電話,拿了把傘匆匆往外走。大哥有事沒在家,大嫂正逗著小寶在廳堂玩,看我這麽急忙忙出來,趕緊問怎麽了,我把陳皮電話的事說了一遍。大嫂馬上到房間,不多時出來,拿了一遝錢硬塞給我:“鄰裏鄰居出了事,肯定需要錢,你先揣著用急,如果不夠給家裏打電話。你大哥不在,在的話開車拉著你去。”


    我不知說什麽話,眼睛有點模糊:“大嫂,我走了。”


    大嫂攔下我:“風這麽大,怎麽打傘,換雨衣。”


    她取來雨衣幫我穿上,又找來雨鞋。我這一身打扮完全就是個老農民,農民就農民吧,現在趕緊去醫院。


    我急匆匆從村裏出去,在外麵的大路上攔下一輛車,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縣醫院。


    到了縣醫院,大雨如注,雖然穿著雨衣,身上還是濕透。我進了醫院,向前台打聽,護士查過之後告訴我在三樓住院部。


    我趕緊跑上去,挨個病房找,終於找到了陳皮。巨陣介號。


    病房裏昏暗的燈光下,他爸看樣子已經做完手術,渾身插著管子,蓋著白被單,正在昏迷中。病床前站滿了人,都是陳皮他們家親戚,還有陳皮的一些朋友。陳皮他媽坐在床頭,拉著老伴的手,正在無聲抽泣。他媽本來就顯老,現在一看,似乎滿頭的頭發都白了,蒼老的不成樣子。


    陳皮插著褲兜站在一邊看著,臉上沒有表情,非常僵硬。


    我走過去拍拍他,陳皮看到全身都是水的我,眼圈紅了,沒說話,重重點點頭。我輕聲問:“老爺子怎麽樣?”


    陳皮說道:“做完手術了。人家說度過了危險期,還要觀察,弄不好有個後遺症啥的。”


    “怎麽搞的?”我皺著眉問。


    “蓋房子。老爺子非要逞能,他要上去糊水泥,說封頂的活得他來,一腳踩空摔下來,當時人就不行了。”陳皮說著說著哭了,擦著眼睛。


    我安慰了兩句,從兜裏把錢掏出來塞給他,陳皮還在推,我火了:“不是給你的,是給老爺子的,多多少少是我們家的心意。”


    陳皮擦擦眼:“三兒,我記下了。”


    那些親戚朋友看過病人之後,三三兩兩都走了,病房裏隻留下陳皮娘倆,陳皮讓他媽去休息,他媽死活不去,說就在床邊守著男人。


    陳皮拍拍我,我們走出走廊來到樓道。他掏出一根煙遞給我,我們兩個蹲在樓梯上抽煙,氣氛很壓抑。


    “老爺子沒有醫保,他這一躺下,我掙得這點錢全進去了,一夜回到解放前。”陳皮苦笑。


    “老爺子吉人自有天相,你別太擔心。”我頓了頓,加了句話:“你家現在就靠你了。”


    陳皮抽著煙,吐出一口煙霧,整個人籠在煙霧之中,非常朦朧。他說:“我總覺得老爺子出意外,不是偶然的。”


    “怎麽?”


    他說:“他出事之前,我就有一些預感,渾身發冷,起雞皮疙瘩,當時就覺得不對勁。而且,我還聽到了小孩的哭聲。”


    我抬起頭看他,陳皮抽了兩下鼻子說:“可能是我的報應來了。”


    “這話怎麽說?”我奇怪。


    陳皮咳嗽一下,把煙頭掐滅說:“三兒,你知道我為什麽能贏錢嗎,贏了那麽多錢。”


    “為什麽?”我狐疑地看他,似乎隱隱感覺到了什麽。


    “我用了一門邪術,”陳皮說:“養小鬼。”


    “什麽?”我大吃一驚:“你怎麽學會的?”


    陳皮說:“那天你看到的那個我朋友,叫黃一山的,你還記不記得?”


    我點點頭。那小子一頭黃色雜毛,像個老流氓,我對他記憶猶新。


    “我們兩個是賭友,關係非常好,他不但教我怎麽看老千,還告訴我怎麽作弊才不能讓賭場抓住。”


    那個叫黃一山的流氓給我感覺很不好,一臉詭詐,眼神飄忽,他有這麽好心?


    “我當時真是輸急眼了,而且被翠翠她爸擠兌得上吊的心都有,慌不擇路,隻好請教黃一山。他告訴我一個秘密,哪個賭場都有抓老千的暗燈,隻要看見你出老千作弊沒二話,拉出去直接剁手。可有一種作弊方法,累死他們也看不出來。”陳皮說。


    “啥?”我問。


    “養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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