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木屋裏,房間正中坐著一個人,正是老孟。他神態安詳。盤膝而坐,可臉色鐵青,輕輕摸摸他,皮膚滯澀冰冷,毫無生氣,他死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潘大勇有些暴怒,厲聲大喝。


    阿偉翻譯過去,黑胖子坐在陰暗的角落裏擦拭著鐮刀,慢慢說給我們聽。縱他冬巴。


    他的敘述非常簡單,就說昨天夜間來了邪神,悄無聲息中弄死了老孟,竊走了神珠。神婆察覺不對和他鬥法,結果也死於邪神之手。邪神並沒有斬草除根,保留了他的一條性命。拿到神珠後,邪神目的就達到了。轉瞬遁走,不見所蹤。


    “邪神長什麽樣子?”銅鎖問。


    黑胖子搖搖頭,說了幾句話,阿偉翻譯說:“這個邪神悄無聲息而來,又俏俏遁走,自始至終也沒見到長什麽樣子。神婆臨死前說,邪神是這些外來人裏其中一個招來的,這人身上帶著壞種子。邪神就是根據種子來的。”


    我們麵麵相覷。自始至終我也沒弄明白,邪神到底是怎麽一個存在。黑胖子見識很少,而且他的土著語言表達能力有限,複雜的事情根本表述不清。


    我們聽得稀裏糊塗,總而言之一個結果,就是老孟掛了,金珠失竊,神婆也死了。


    黑胖子站起來,大步流星往外走,告訴我們,他還要給他媽收屍骨。請我們離開這裏。


    我們鬱鬱離開村莊,這一趟馬來之行,結果是好的,但老孟之死留下了陰影。尤其銅鎖、潘大勇他們四個,惶惶不安,就像是失去了精神上的家園一般。


    我們沒有在馬來繼續停留,眼瞅著就要過年,大家買了機票飛回國內。


    回來之後,銅鎖又到大醫院做了一次徹底的體檢,檢查結果顯示他已經恢複健康。我也放下心來,約上羅小米,準備回老家蟠桃村。


    從老父親過世,一直到馬來西亞之旅。這些時間我是一個怪事碰一個怪事,一直沒有閑下來,馬上要過年了,總算可以喘口氣。


    到了蟠桃村,現在是冬天,萬樹凋敝,前些天還下過大雪,遠處山脈一片白色。我和羅小米提著大包小卷來到大哥家裏,大嫂正拿著大掃帚打掃院子,看見我們來了,開心的不得了。放下掃帚,拉著我和羅小米的手進了裏屋。


    大廳溫暖如春,大哥戴著老花鏡在看報紙,看我們來了,趕緊接過包裹,讓我們先休息。


    終於到家了,我換上便服,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白色茫茫的大山,一片安逸。可不知為什麽,忽然想起了解鈴,心裏多少有些不得勁。馬上過年了,他會在哪過呢,會不會和解南華一起?


    我抄起手機給解鈴打了電話,打不通,他又跑哪了?我又給解南華打了電話,解南華的口氣很奇怪,吱吱唔唔不說什麽,被我問急了,這才說道:“解鈴出了點事。”


    “他怎麽了?”我問。


    “我也不知道。有點麻煩。”解南華說。


    他沒多說什麽就把電話掛了,我坐在床上,悶悶抽了會兒煙,心想解鈴神通廣大,他要出事我也幫不上忙,算了,等著好好過年吧。


    臨近年節,村子裏的年味越來越濃,家家戶戶掛起紅燈籠,門口張貼福字、喜字和對聯,我和羅小米在家幫著大嫂裏裏外外忙活,打掃衛生,換洗衣服、窗簾和被單,喂雞喂鴨的。我很長時間沒在農村從事勞務了,陡然這麽一幹,渾身腰酸背痛。


    這天,二哥也來了,他和二嫂身體恢複得都不錯,抱著孩子。我們老羅家一大家子在客廳喝著茶水,吃著點心,嘮著嗑,時不時爆發大笑,好久沒這麽熱鬧了。


    我正逗著小侄子,外麵院門敲響,大嫂用圍裙擦著手出去,時間不長領著一個人進來說:“三兒啊,你朋友來了。”


    就在這個瞬間,我眼皮子跳了跳,心想會不會是解鈴。站起身一看,門口站著個胖子,笑眯眯的,看著眼熟,一時想不起是誰。


    這胖子是自來熟,過來握手:“你好啊羅稻,不認識啦?我是老陸啊。”


    我猛地想起來,曾經在解鈴家見過他,江湖人稱陸五哥,是個陰差。他怎麽來了?這個人沒打過交道,想到他的職業我就膈應,陰差,行走陰陽之間的人,肯定和死人有關係。這大過年,喜氣洋洋的,他來幹什麽。


    心裏這麽想,我麵上還是裝作十分高興的樣子,和他握手:“五哥,我想起來了。您這是……”


    陸五哥哈哈笑:“我是閑人,沒家沒業,大過年一個人冷清啊。聽說你家是農村的,我就來投奔你了。”他轉過頭對大嫂說:“這城裏過年吧,沒年味,沒意思。我就喜歡到農村家過個團圓年,吃個三十兒的餃子,放放鞭炮嘮嘮嗑,初一逛逛門子,多熱鬧。”


    大嫂道:“大兄弟,你這麽想就對了,今年就在咱農村過。我就不明白那些人鑽腦袋想去城裏,有啥好的,咱農村熱熱鬧鬧的,不比城裏強。過年就住下,你是三兒的朋友,就是我們家的朋友。”


    陸五哥翹大拇指:“敞亮!”


    我知道這老小子表麵看憨厚率直,其實並不那麽簡單,他上門肯定是有事的。我耐住性子看他表演,時間不長,他和我們家裏人都搞熟了,他喝著茶水說:“羅稻,走,去看看你的房間,咱倆拉拉呱。”


    我們來到樓上的房間,他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我坐到對麵的床上。


    還沒等我發問,他開門見山:“解鈴出事了,知道嗎?”


    我坐直身子,直愣愣看著他,心跳加速:“他怎麽了?”


    陸五哥抽出一根煙,自己點上,煙霧蒸騰,他的臉浸在煙霧中,顯得有些迷離。


    他緩緩說出一句話:“解鈴已經被陰間通緝。”


    “什麽?”我懵了,被陰間通緝?


    陸五哥道:“等待他的,將會是收走魂魄,入地獄受難,永世不得超生。這個世界上將再無解鈴。”


    “他怎麽了?要這麽對待他?”我急著問。


    陸五哥被煙嗆到,咳嗽著說:“羅稻,現在我要問你的話,關係到解鈴的前途。希望你不加隱瞞,有什麽說什麽,更不要給他做偽證。”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我冷靜下來。


    陸五哥停下煙,嚴肅地看著我,忽然笑了,他把煙放到煙灰缸上,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我。


    這是一張藍色的符籙,貼在鐵牌上。符籙上繪滿了鬼畫符一般的紅色線條,上麵的字一個都看不懂,紅得鮮豔,看起來像血。我拿在手裏微微顫抖,問他:“這是什麽?”


    “此物名喚勾牒,”陸五哥說:“乃陰間閻羅王下的拘票,上麵已經勾下解鈴的名字。這麽說吧,你可以不信我,但是陰間已經撒下海捕暗花,不光是我,行走在陽間的陰差,人人都得到一張勾牒,張開天羅地網抓捕解鈴,天下已無解鈴容身之地!陽間他躲不下去,陰間更是去不得。羅稻,我知道你和解鈴關係很好,所以我先一步找到你,就是為了能幫助解鈴。如果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事情就不好說了。”


    他拿起煙繼續抽:“你慢慢想,如果覺得我在這裏礙事,我這就告辭。”


    “別。”我幹澀地叫住他,把勾牒遞還給他。


    陸五哥說:“我們都是解鈴的朋友,那就要想辦法幫助他,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你說對吧。”


    “那你總要告訴我,他到底犯了什麽罪。”我苦澀地說。


    “解鈴犯下三大罪,”陸五哥道:“陰間有名鬼差,叫做魚鰓,大約在清朝中期時,從陰間遁走,匿名隱藏在人間,這個陰魂極其危險,殺人無數,人神共憤,早已上了陰間的通緝榜,本來已經抓到,可就是解鈴把他私放。私通惡犯,其罪相當,此為一大罪!煉魂珠你知道吧?”


    “知道。”


    “解鈴身上就私藏了兩枚煉魂珠,此物為陰間至寶,他見財起意,惡意相生,此為二大罪。”陸五哥說。


    “等等!”我叫道。我眨眨眼,不對啊,解鈴身上怎麽會有兩枚煉魂珠?就算林文美那一枚綠珠,他沒有歸還陰間,也僅僅隻有這一枚而已,哪來的第二枚?


    “據我所知,他好像隻有一枚珠子,怎麽會有第二枚?”我說。


    “這就是他犯下的第三大罪,”陸五哥說:“解鈴利欲熏心,為了竊取煉魂珠,很可能犯下了累累血債。這孩子學壞了。”


    “扯淡吧。”我苦笑:“難道他殺人了?”


    “這就要你老老實實說了,”陸五哥道:“解鈴的煉魂珠是不是都和你有關係,你都知道什麽?”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難道馬來西亞那個村子裏神婆所說的邪神,就是解鈴?解鈴為了竊珠,把老孟和神婆都殺了?


    和銅鎖他們去馬來,這件事我隻和解鈴講過。當時解鈴作法封門,告訴我,我的口他的耳,再沒有第三人知道。


    要說是解鈴做的,我怎麽也不會相信,他的人品我是絕對信得過的。這中間到底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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