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珊珊這麽判斷是有依據的,姐姐臨死前的那段生活,完全就是以範雄為中心。姐姐的身心精力,她全部的愛都放在範雄身上。她這麽離奇地死去,怎麽可能和範雄一點關係也沒有呢?


    而且黃珊珊說,姐姐臨死前的表現很怪,每次見到她都是憂心忡忡,重度抑鬱的樣子,很少能看到笑容。有一次閑聊的時候,姐姐曾經說過,這個世界活著沒意思,太累太苦了,自己活夠了,如果能達到那一片淨土就好了。這個言論聽來很嚇人,帶著明顯自殺的傾向,黃珊珊就勸。她發現姐姐一聊到這樣的話題,情不自禁就要說到淨土、脫離紅塵、擺脫苦難這樣的字眼,聽起來就像街邊老太太傳教的口吻。黃珊珊當時就問,姐,你是不是加入什麽教會?姐姐黃蕾蕾當時表情有些詭秘,岔開話題不聊了。


    現在想起這些,再聯係黃蕾蕾臨死前的詭異狀態,不由讓人不去琢磨,她的死或許有更深的原因。


    “那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去找範雄?”解鈴問。


    “我挺害怕她的。”黃珊珊喝了口咖啡,眼神有幾分迷茫:“範雄這個人很陰,也不知為什麽,我一看到她,就覺得她身上充滿了負能量。而且這個人吧,長得特別嚇人,半男不女的,就像武俠片裏會邪門武功的太監公公。尤其她畫的那些畫,看了讓人從心底害怕。”


    我疑惑道:“她的畫我們都看了啊,獨具匠心、濃墨重彩。另類是有些另類,但要說令人害怕,那就有點過分了。”


    “她近期才創作完成的畫,你們還沒看過呢。”黃珊珊說。


    “怎麽呢?還有大作?”解鈴問。


    黃珊珊說:“我姐姐臨死前曾經告訴我,範雄正在畫一套油畫係列。她說,範雄的這套畫作達到了她藝術創作的高峰,融合了範雄人生觀世界觀的深刻感悟。這套畫作,已經被國外一個收藏家預訂了,開價好像是二千萬人民幣。當時範雄畫出這個係列第一幅畫的時候,那個收藏家曾經遠程視頻看過一眼,隻這一眼就決定簽下畫作購買的合約。這個收藏家當時隻說了一句話,這種畫絕對不是人類所能創作出來的,”黃珊珊慢慢說道:“他說,隻有魔鬼才能創作出這樣的畫。”


    我和解鈴麵麵相覷,我咳嗽一聲問道:“那麽範雄完成了這套畫作?”


    “我不知道。”黃珊珊低頭用小勺子攪動咖啡:“我這幾天一直在範雄的畫室轉悠,她掛出來的畫我都看過,雖然都不錯,但沒有一幅能夠達到‘魔’這個境界。我推斷那套畫作可能有兩個下落,一是她已經完成,賣給了外國收藏家,這些畫已經出國了;二是她沒有完成便死去,這些畫就在這棟樓裏的某個地方。”


    解鈴問:“這套畫作畫的是什麽,你知道嗎?”


    “不知道。”


    黃珊珊告訴我們,當時聽完姐姐關於這些畫的描述,好奇心到了極點,追問姐姐這些畫畫的是什麽,能不能讓她看看。姐姐黃蕾蕾摸摸她的頭發說,那些畫你不能看,它們不是屬於人間的東西。


    黃珊珊說道:“雖然我沒看過,不過我知道這套係列畫作的名字。”


    “什麽?”


    “《眼睛》。”她說。


    也沒來由的,我內心一顫,“眼睛”這個名字可拓展的想象疆域實在太大。完全構想不出,用這樣詞匯作名字的係列畫作到底畫的是什麽。


    “好了,我的故事就是這樣了,該說說你們的。”黃珊珊歪著頭說。


    看著她嬌柔的臉龐邊緣,我心想,這還是個很可愛的姑娘。


    解鈴沒說話,看看我,那意思是讓我講。我斟酌一下,從我妹妹中邪開始,到回老家出殯,追查範雄線索,一直到這裏,擇起重點回避隱私,大略說了一遍。


    黃珊珊聽得都愣了,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我,咖啡涼透都沒感覺。


    我說得口幹舌燥,有些細節講述之前要先看解鈴,解鈴沒意見我再複述出來,這個過程可就長了,等說完一天也快過去了。


    解鈴最後說:“現在可以肯定的是,範雄和她背後的聖姑依托一個體係未知的神秘教會裏。聖姑可能還掌握了進入某個世界的方法,那地方很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淨土’。”


    我忽然來了想法,說道:“和聖姑有關係的一些人接連自殺,有劉東、雷子,現在暫且包括你姐姐黃蕾蕾,這些人的死亡似乎都有共同點,一是他們都是自殺的;二是他們臨死前都在聽音樂……”我頓了頓:“對了,你姐姐死的時候聽沒聽音樂?”


    “我不知道。”黃珊珊說:“我姐姐死亡的一切細節都封存案卷,我們家根本打聽不出來。”


    “你說他們自殺為了什麽?”我問。


    解鈴說:“很可能,這是一種儀式,進入那片淨土的方法。”


    “隻有死亡,才能進入極樂世界?”我問。


    解鈴點點頭:“這麽說可能不太好聽,確實是這樣。你要超脫要喜悅,前提是必須要脫離肉體的桎梏。肉身在,必然會生老病死,病痛折磨,而痛會成為你理解這個世界最大的障。就拿五官來說,它們在幫你開拓對世界感知的同時,也束縛住了認知的範圍,你如果想打破目前的狀況,隻能打破肉體的桎梏。當靈魂和肉身不能融合的時候,肉身隻能是拖累。”


    “你這番言論實在是太可怕了。”我喝了口咖啡:“照你這意思,要修行修煉,要感悟世界,唯一辦法就是死亡?”


    “我可沒這麽說。”解鈴道:“北京人是中國人,可中國人都是北京人嗎?你這邏輯很成問題。我隻說死亡是通往更高境界的方法,但沒說死亡了就一定能通往更高境界。自古擺脫肉身桎梏的方法也有很多,羽化成仙,築基屍解,奪舍爐鼎等等。”


    我說:“照你這麽說,聖姑蠱惑這些人自殺反而是為了他們好?這是哪門子的邪惡言論。”


    解鈴笑笑:“有些話真不應該我這樣的修行人說,不過既然說到這了我還是說上兩句,如果聖姑真的有本事,度這些自殺的人讓他們進極樂世界,那麽聖姑確實是在幫他們。殺掉肉體,解脫靈魂,從某種角度來說,這是一種更高級的慈愛。道家有一派的說法,殺人不叫殺人,叫渡劫。”


    “狗屁言論。”黃珊珊瞪解鈴:“你這人怎麽滿嘴胡柴,我姐姐難道死對了嗎?”


    解鈴也不惱,說道:“這麽做確實很容易引入邪途,所以必須有個前提,你不能蠱惑和誘惑別人,不能用任何華而不實虛無縹緲的言論,來欺奪他人之信和他人之心。這個聖姑,犯了很多忌諱,用陰毒手段來對付普通人,她已入魔道,如果再任由這麽下去,恐怕要出更大的事。羅稻、黃珊珊,你們是為了家人的安康,我呢,說句大話,是為了天下安寧,我們三人結成同盟,不說一條心吧,也應該彼此坦誠相待。你們說對吧?”


    解鈴說完這話,上一眼下一眼看我,把我看得渾身冒涼氣。黃珊珊也在看我,眼神中似有疑惑,分明疑問我到底在隱瞞什麽。


    看著黃珊珊,我莫名生出一種信任感,有些秘密不能對解鈴說,但我要告訴她,看看她有什麽意見。


    解鈴告訴我們,今晚準備夜探範雄畫室,白天人多眼雜不好下手,晚上就好辦了。也算是天賜機緣,黃珊珊居然有畫室的鑰匙,看看能不能挖到什麽秘密。


    他交待兩句就走了,回家取裝備,這裏隻剩下我和黃珊珊。


    “你朋友走了,該說說你的秘密吧。”黃珊珊看我。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說起來,在幻境裏見到聖姑,聖姑讓蕾蕾愛我。我幾次感知到有女人從後麵抱住我,和我耳鬢廝磨,我隱隱能肯定,這就是黃蕾蕾。


    黃珊珊聽得聚精會神,到後來眼圈居然紅了,她低著頭說:“我姐姐太可憐了,就算死了,也成了她們這些妖怪驅使的奴隸。”


    她看我:“你為什麽不把這些告訴你的朋友呢?你很明顯是中邪了。”


    我一直在麵對這個問題,好半天才說道:“幻境裏聖姑、蕾蕾和我相會,我一直覺得這是很私密的事情。和你說句實在話,我下意識裏就不想讓解鈴什麽都知道。憑什麽啊?他的來曆他的感情他的生活都不告訴我,憑什麽我有什麽秘密的事情都要告訴他?!”


    “我明白了。你把聖姑和我姐姐的事情沒當成中邪,而是當成一種私密的男女感情,是吧?”她說。


    “你很聰明。”我怔了怔,還是承認了。


    “那你愛我姐姐嗎?”她問道。


    我猶豫很久:“談不上愛,但是有很深的感激。實話告訴你吧,我長這麽大,從來沒感受到來自異性的溫暖。範雄是不會愛,我是沒人愛!我在尋找愛,隻要有人愛我,我會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來維護這份愛。”後麵有句心裏話我沒說出來,怕嚇著她,那就是不管誰是愛的障礙,我都要清除,包括解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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