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平縣集市頭的一家估衣鋪內,蒲子軒正百無聊賴地斜躺在一張長椅上,哈欠連天。


    他呆若木雞地打望著長街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人們有模有樣地忙活、有說有笑地娛樂,又時不時地斜眼瞅瞅鋪子裏的陳淑卿,嘴巴裏嘀嘀咕咕著:“我的大小姐,怎麽還沒選好啊?”


    陳淑卿正津津有味地端詳著老板娘展示出的一件件服飾,從馬褂到旗袍,從褙子到氅衣,看了又看,挑了又挑,正拿不定主意,聽到蒲子軒抱怨,努努嘴道:“哎呀,你怎麽這麽沒耐心啊?說好了到了桂平,先陪我選一套漂亮衣裳的!我這才看了不到半個時辰嘛,怎麽就耽擱你寶貴時間了?”


    蒲子軒輕歎道:“唉,難怪人家說,不要陪女人逛街,特別是布店、估衣鋪這類地方,否則啊,有你男人受的……”


    陳淑卿不樂意了:“嗬!怎麽?你以前那麽多花花草草,就沒陪人家逛過街?”


    “我那時……都是人家圍著我轉,哪有我圍著女人轉的?唉,我料想你能變出各種服裝,選個衣服什麽的才不會這麽磨嘰,沒想到……哎喲,男人的悲哀,我這可是體會到囉!”


    陳淑卿看蒲子軒那可憐又可愛的模樣,噗呲笑道:“那可不一樣,變出的衣服,是要耗費妖力的,而且若是一不小心被淨化掉,可就難堪了。再說了,我在山裏待了幾十年,眼光都落伍了,就是要來城裏好好學習學習當下的款式嘛。你看,這件馬褂上的花邊、滾牙子,就是新款的,多漂亮!”


    蒲子軒不屑道:“嗬嗬,你知道這些衣服都是打哪兒來的嗎?估衣鋪裏的衣服,都是那些達官貴人穿膩了,不想要了,再送到這兒來轉手賣給那些愛漂亮又買不起衣服的窮人的。我活這麽多年,就從來沒買過估衣鋪一件衣服。二手的,我才不要!”


    陳淑卿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新舊對我來說沒有意義,隻要款式我喜歡,舊的我也能把它變成新的。還有,你不要老覺得是在浪費你的時間,有這麽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子要你陪著,你才要珍惜這時光呢。”


    “行行行,你慢慢選,選好了叫我啊。”蒲子軒懶得說下去,索性將雙手交叉,置於頭下,眼一合,準備睡上一覺。


    “哎呀,好了好了,你看你,我選好了,就這件紅色的吧。”說完,陳淑卿擰著一件玫紅色的氅衣衝著裏間的老板娘喊:“老板娘,選好了,這件多少錢?”


    還沒等老板娘答話,估衣鋪又進來一個年輕女子,急匆匆喊道:“喂喂喂,等一下,這件衣服,我七日前就預定了!”


    蒲子軒衝女子看了看,隻見那女子約莫十四五歲,一臉皓齒明眸、眉目如畫,雖尚未完全脫了稚氣,倒也著實讓人看得舒坦。


    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在山路上調查秦邕案的何夕塵。


    陳淑卿聽了此話,原本平和的心裏頓生幾分堵塞,應道:“怎麽就這麽巧啊?我選來選去選了半天,好不容易定下一件,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


    何夕塵加重語氣道:“怎麽?不信嗎?不信,你問問老板娘啊。”


    老板娘聞聲已趕至,端詳一番陳淑卿手中的氅衣,頓時自責:“哎喲喲,都怪我,都怪我……這衣服啊,確實是這小姑娘七日前拿著布料,來我這店裏訂製的。我老年昏花,一不留神,竟將它隨著舊衣服一起抱了出來。大妹子,不好意思,還望你選一件別的吧。”


    “我說呢,這件氅衣這麽新,誰家舍得當舊衣服賣呢?”陳淑卿來了勁,“可不巧,我還就看上這件了。要不,小妹你報個價,我跟你買吧。”


    何夕塵努嘴道:“那可不行,我後天要在城裏舉行一場拋繡球招親,這件衣服就是專程給自己準備的。”


    陳淑卿忍不住笑道:“啊?招親?給你自己招親?”


    “對啊,不可以嗎?”


    老板娘趕緊附和道:“這姑娘確實是要招親,那街上,好些地方都張貼著公告呢。”


    蒲子軒聽到此處,心想,別看這小九活了一百多年,要不是陪她來逛街買衣服,還真不知她身上這些女孩子脾氣竟也不輸別人,頓覺得陳淑卿愈發可愛。但理終究不在自己一方,便前來規勸道:“哎呀,既然確實是人家小姑娘先訂製的,咱們就不要奪人所愛了。要不,你重新選一件?或者,找老板娘再訂做一件一模一樣的?”


    何夕塵歡喜道:“哥哥,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呢!”


    陳淑卿見狀,已失了興致,遂將衣服丟還給老板娘:“算了,不要了,我可不想隔天上街就碰上穿一模一樣衣服的。走囉,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蒲子軒如釋重負道:“這就對了,我看見那邊有家賣糖葫蘆的,走,去嚐嚐。”


    待二人離去,何夕塵掏出一串銅錢放在櫃台上:“來,大嬸,你數一數。”


    待交付完畢,又一中年男子趕到估衣鋪,一見何夕塵就哭喪道:“哎喲,我的大小姐,可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吧!”


    來人正是林惠南,他隨著何夕塵在桂平待了七日,本想這個女孩子隻是一時興起,要來桂平逛上兩日,待他們與仙劍堂堂主朱世鏵交涉後便趕回桂林,哪知朱世鏵外出修煉,一直未歸,這何小姐又決意要在桂平把自己給嫁出去,而且是采用“拋繡球招親”的方式,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能把這個任性的大小姐給扛了回去。


    何夕塵見了林惠南,不悅道:“哎喲,我說林伯伯,真相我們已經查清楚了,也跟爹爹用飛鴿傳書傳回去了,人家朱堂主外出修煉,再過兩日便會回來,待一切辦妥,我自會跟你回去。今日嘛,是個好日子,能不能就別煩我了?”


    林惠南愁眉苦臉道:“若是何掌門默認了你的主意,我才懶得操這份心呢!可就在今早,你爹爹跟我意念傳聲了,說逛桂平事小,可堅決反對你在桂平私自把婚事給訂了。不是我說你,婚姻大事,是每個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一定要尊重父母之命,怎能視同兒戲?”


    何夕塵頂嘴道:“我是人嗎?他又真是我爹爹嗎?”


    林惠南氣得滿臉通紅:“你……你可真是任性啊!你可知道,你那繡球一拋出,誰會接住?是朋友?是敵人?是書香門第?還是下裏巴人?若不是門當戶對,你這一輩子可就完了!”


    “那是你們人類定的規矩,什麽都要講個門當戶對,我可一點兒也不看重這些,條條框框那麽多,煩死了!對我來說,我遇見誰,喜歡誰,最重要的是緣分!緣分未到,跟了天王老子也是枉然;緣分到了,就是讓我和他一輩子男耕女織,又有何不可?”


    “那你為何要執意選擇在桂平定親?這裏可不是我們的地盤,若是受了欺負,誰來保護你?”林惠南歎口氣,以退為進道,“要不這樣吧,你先跟我回去,我們一起勸勸何掌門,讓他給你在桂林辦一場風風光光的比武招親,如何?”


    “我才不要!”何夕塵撅嘴道,“我就是要在桂平成親,你們誰也管不著!”


    林惠南無奈地搖搖頭:“也不知道,何掌門怎麽把你給慣成了這樣?可惜啊可惜,我的極地幻影隻能追溯過去,卻不能預見未來。若是早知道你來桂平還有這麽個幺蛾子,看何掌門怎麽收拾你!”


    “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可要回客棧了啊。我等了七日才等到這件新衣服,正心癢癢回去試試呢。”何夕塵說完,徑直朝街上走去。


    “大小姐,對不起了。”林惠南話音未落,已一手攬著何夕塵的芊芊細腰,一個用力,便將輕巧的何夕塵扛在了肩上,往街上疾步走出。


    何夕塵大叫道:“你你你!快放我下來!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是你逼我的,大小姐。”林惠南毫不妥協道,“何掌門要我帶你回去,我林伯伯就是再借十個膽子,也不敢違抗命令啊。得罪了你,回去後林伯伯再給你賠不是吧!”


    何夕塵一邊捶打著林惠南的背部,一邊衝四周大喊:“救命啊!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誰來救救我啊?”


    本來平和的集市街道,因為這一鬧,頓時變得嘈雜起來。路人退到兩邊開始了圍觀,看到林惠南來勢洶洶的模樣,一個個不敢上前,紛紛指指點點起來。


    “看啊,這些強盜,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人啊!”


    “就是啊,你看這女孩,還這麽小,真是可憐喲!”


    “你們說,這女孩怎麽有點眼熟呢?該不會是那個要搞招親的何……何什麽來著?”


    “對對對,就是她啊,好像是桂林來的,叫何夕塵。”


    “哎喲,這年頭,長這麽秀麗,還敢明目張膽把自己張貼出去,不引來強盜才怪呢?”


    “可憐啊,可憐。”


    “……”


    不多時,林惠南已扛著何夕塵來到了蒲子軒二人附近。


    蒲子軒和陳淑卿手裏各拿著一串糖葫蘆,聽聞呼救聲,立即回頭。見狀,也是愕然不已。


    陳淑卿驚道:“喂,這不就是剛才估衣鋪裏那個女孩子嗎?你看她手裏那件紅衣服。”


    蒲子軒道:“嗬嗬,真是有趣啊。”說罷,已飛身上前,衝林惠南使出一記掃堂腿。


    林惠南扛著一女子,本就吃力,猝不及防,被生生絆了個狗吃屎。


    何夕塵趁機掙脫了林惠南,跑到蒲子軒身邊:“是你啊?太好了!哥哥,你快救救我啊。”


    林惠南爬起身來,怒喝道:“你是何人?”


    “得罪了。”蒲子軒擺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樣,作揖道,“在下姓蒲名子軒,雖不知發生何事,但這女子與在下尚有一麵之緣,還望閣下憐香惜玉,放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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