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殃笑著踹了範奚一腳,道:“怎麽?我以前看著很娘炮?”


    範奚疑惑:“什麽,娘什麽?”


    宿殃默了默,道:“沒什麽。”


    他收斂笑意,靠在涼亭欄杆上,看著山崖下的水潭,喃喃道:“要不是因為這張臉……”


    魔教聖子宿殃的這張臉,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樣,就連眼尾尖兒上挑著的那顆痣都在同一個位置。要不是因為他這張禍國殃民的臉,他也不會被劇組看中。如果他不演那出戲,就不會這麽不明不白地穿越到了這個世界裏來。


    雖說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半年,但宿殃依舊沒有對這個世界產生多少歸屬感。


    範奚見宿殃神色落寞,不知想到什麽,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你如今還是堅定,從小玉樓出師後,依舊要回魔教麽?”範奚問。


    宿殃點頭道:“我必須回去。”


    範奚問:“不回去會如何?”


    不回去?


    不回去怎麽走劇情?


    宿殃這樣想著,卻不可能真的這麽回答。


    於是他故作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道:“不回去……我可能會死吧。”


    範奚倏然攥緊涼亭欄杆,一時說不出話來。


    涼亭內忽然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


    宿殃有些懵逼,猜測難道自己的回答嚇到了範奚小朋友?


    不回魔教就會死當然是他隨口瞎說的,眼見嚇到了人,他尋思……是不是應該澄清一下,再道個歉?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一道赤紅色的身影忽然從天而降,落在了涼亭外。


    赤彤滿臉憤怒焦躁,開口就問:“你們見到羅隱了嗎?”


    聽到這話,範奚臉上的糾結之色盡消,噗嗤笑出聲,道:“又來?”


    赤彤煩躁地抓了把腦袋:“可不是又來?那小子,最好別叫我抓住,否則……哼哼……”


    範奚道:“我們沒見到他。他的藏匿功夫已臻化境,你都找不到,我們就更找不到了。”


    赤彤氣不順,沒再搭理兩人,一甩袖子,運起輕功,沿著山道跑走了。


    宿殃久不出門,又很少與顧非敵交流,感到自己與小玉樓已經有些脫節,心下不免唏噓。


    範奚見他神色有異,稍一思索便了然,笑道:“你還記得羅隱吧?就是剛入樓時蔫聲不語,很沒存在感的那個?”


    宿殃點頭:“雖然對他的長相沒印象了,但知道赤彤在指導他。他怎麽了?”


    範奚嘿然道:“赤彤也是鬼才,見那羅隱泯然眾人,竟給他找了一套專注龜息藏匿的內功,輔以極擅潛行的輕功和暗殺武學,打算將人培養成來去不留痕的殺手。”


    宿殃也樂了:“想法很好,既然羅隱本來就沒存在感,藏匿行蹤的功夫很適合他。”


    範奚哈哈大笑道:“可赤彤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中秋宴過後第二天,也不知那羅隱做了什麽,把赤彤氣得跳腳,四處追討羅隱。可羅隱若想藏起來,還真沒人抓得到他。赤彤揚言要把小玉樓翻過來,都沒能抓住人,最後還是羅隱自己回去乖乖認罰了事。


    “從那之後,每過一段時間,他們都會鬧上一場。大家漸漸也習慣了,全都作壁上觀,看起熱鬧來。


    “不過至今沒人知道他倆在鬧什麽,羅隱這人我們遇不到也抓不住,去問赤彤,又堅決不透露,連璃師姐都好奇呢。”


    宿殃聽著範奚講故事,目光又落在崖下水潭和瀑布上,嘴角若有若無地掛著一絲笑意,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之前兩人間的詭異尷尬就此揭過,範奚又帶上了他那副吊兒郎當的笑容。


    他順著宿殃的目光往崖下一看,驚道:“呀,玉鑒潭的瀑布竟結冰了!前幾日我路過,還沒見它凍得這麽硬實。”


    “玉鑒潭?”宿殃驚訝問道。


    這名字他好像有印象,隻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聽人說過了,也許是哪天顧非敵和諦聆曾聊到?


    範奚笑道:“玉鑒潭水麵清澈平靜,可是冰嬉的好去處……聖子你不曾玩過冰嬉吧?”


    宿殃沒聽過“冰嬉”這個詞,便搖了搖頭。


    範奚道:“那正好,年節將近,我們也該熱鬧熱鬧,回頭我問璃師姐要些工具,做幾雙冰屐,我帶你去玉鑒潭冰嬉!”


    宿殃心想,反正他被禁止閉關也沒事做,玩玩就玩玩吧,便點頭同意了。


    接下來的日子有些百無聊賴。


    不能閉關,宿殃除了晨練和午後入定外,開始在小玉樓山上溜達,把半年前沒看過的景致匆匆看了一遍。偶爾,他會去演武場圍觀別人練刀練劍,但自己從來不下場比試。


    顧非敵和徐雲展關係要好,經常相約喝茶下棋。範奚一頭紮進製器堂裏不知搗鼓些什麽,沒了他的時時騷擾,蒲靈韻最近也顯得有些無聊,開始拉著顧非敵和徐雲展搗鼓鬆針、梅花,說要用來泡茶。


    至於羅隱,最後果然還是自己出現,給赤彤道了歉,兩人重歸於好。結果誰知,不過兩天功夫他們就又鬧僵了,赤彤咬牙切齒地漫山遍野尋找,羅隱卻仿佛消失得幹幹淨淨沒留下一點線索。


    就這樣一直到了臘月中旬,範奚捧著兩雙冰屐給宿殃獻寶。


    “你看看這個。”範奚將一雙木屐遞給宿殃,得意道,“沒見過吧?”


    宿殃伸手接過範奚遞來的木屐,翻過來一看,臉上登時精彩萬分。


    這木屐下隻有一道屐齒,縱向,齒尖削成刃狀,包了打磨過的鐵皮——竟然是一雙冰刀!


    見宿殃麵露驚訝,範奚笑道:“這是冰屐,穿上它可以在冰上行走如飛,這就是冰嬉了。等會兒到了玉鑒潭,我教你怎麽使它。”


    宿殃笑了笑,心道:我滑冰玩得好的時候,估計你還沒被人寫出來呢!


    不過,他也已經許久沒去過冰場了,最後一次還是在高中時與同學一起去的。現在想起來,竟有些技癢難耐。他雖然不會太多花樣,但玩個倒滑之類還是能做到的。此時身上有武功在,說不定還能試試看之前一直沒練會的高難動作。


    這樣一想,宿殃忽然就對這次玉鑒潭之行有些期待了。


    “咦?你竟製了冰屐!”


    突然,一直在旁生悶氣的赤彤湊上前,拎起一隻木屐,道:“玉鑒潭年年結冰,我怎沒想到還有這玩法!”


    說著一拍桌子,決定不找那可惡的羅隱了,也要一起去玉鑒潭!


    大概覺得三個人玩不夠熱鬧,赤彤轉頭就拉上了顧非敵、徐雲展和蒲靈韻。範奚原本計劃的冰嬉娛樂就這樣變成了集體活動,兀自恨得咬牙切齒,卻也改變不了什麽。最終他們還是六個人湊在一起,沿著山道蜿蜒而下,來到了玉鑒潭。


    玉鑒潭的冰層凍得結實,也十分平整,就好比它的名字一樣,仿佛一方青藍玉石磨成的鏡麵。


    潭邊山壁上落下一道冰瀑,因為石壁內陷,它幾乎整體都是懸空的。瀑布不算寬,但高度卻足足有六七丈。原本的氣勢磅礴被凍結成冰,泛著瑩白的色澤,底部與湖麵冰層堪堪相接,最下方隻餘幾道細細的冰錐,反射著陽光,竟透著些鋒銳之氣。


    宿殃看著這道冰瀑,口中嘖嘖稱奇。


    “我本以為沒有冰屐我們什麽也玩不了,卻沒想到這冰瀑也凍得極好!”蒲靈韻也興奮道,“我們不如來一場比拚,就比攀爬這道冰瀑,如何?”


    攀爬冰瀑是非常危險的,但在場的這些少年少女身上都有輕功,一道七八丈的冰瀑還對他們構不成什麽威脅,隻需手持簡簡單單的匕首或箭簇,他們就可以輕輕鬆鬆借力攀上這道冰瀑。


    聽到蒲靈韻這個建議,一群年輕男孩自然同意。


    範奚隻製了兩雙冰屐,一雙被赤彤搶去,一雙他留給了宿殃,說要教他冰嬉。


    宿殃笑了笑,將冰屐綁在腳上係牢,縱身運起惜花步,兩個起落便躍上玉鑒潭冰麵。


    他身姿飄逸,雙腳前後相疊,在冰麵上劃出一道飽滿的弧線,宛如一隻起舞的天鵝,向著冰瀑的方向飛速掠去。


    赤彤被宿殃的身影驚得目瞪口呆,片刻,歎道:“宿小美人兒竟還有這一手!”


    範奚也滿臉驚奇:“他竟然會冰嬉!我還以為他自幼在荒原長大,沒機會見到冰雪呢……”


    聽到兩人的讚歎,顧非敵和徐雲展的目光也落在了宿殃身上。


    宿殃背著手,感受著久違的高速滑行,衣袂獵獵翻飛。


    他先繞著玉鑒潭滑了兩圈,又轉身換為倒滑,扭頭看向站在岸邊一臉驚豔的顧非敵等人。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宿殃體內蟄伏許久的表演型人格終於泛濫。


    他勾起嘴角衝眾人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運起內力,在冰麵上跳了幾個形體舒展的舞蹈動作,最後劃過一道高曲度弧線,回到岸邊。


    宿殃眉梢一挑,眼角帶笑,衝顧非敵拋去一個挑釁的眼神,又扭頭問範奚:“如何?”


    範奚極具跟班舔狗的自覺,立刻滿臉敬仰道:“我看聖子在冰上遊刃有餘,於冰嬉一道已是登峰造極,我等望塵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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