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非敵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極為認真,聽起來不像是道謝,倒像是在宣誓什麽。


    當初宿殃拿到的劇本裏並沒有關於憐香回春丸的細節描述,隻是提了一句魔教靈藥而已,他自然不理解顧非敵幾人對他的憤怒從何而來。聽到顧非敵這句話,他還以為顧非敵真的在感謝他的不殺之恩、贈藥之情。


    於是他嘴角一挑,輕笑道:“報答就不必了,隻要你別忘了本聖子,我就滿足了。”


    ——這句欠欠兒的話,純粹是宿殃按照魔教聖子的人設亂添的。


    宿殃根本不可能想到,他這句話落在顧非敵耳朵裏,直接坐實了他對人家心懷不軌的猜測。


    顧非敵畢竟年少,自幼成長環境單純,眼下第一次遇到宿殃這種人,不免被這句話激得滿心羞憤。他整張臉憋得通紅,耳廓看上去幾乎能滲出血來。


    蒲靈韻怒道:“你、你休想!我小師兄是不可能受你蠱惑的!”


    宿殃:……


    行吧。你是女主角,你說得算。


    宿殃撇撇嘴,沒再多話,抱著胳膊靠在山壁上打了個嗬欠,百無聊賴。


    很快,拿到了林中玉鈴鐺的少年俠士陸陸續續抵達了小玉樓山門,大家各自找到熟悉的同伴或世交攀談起來。


    顧非敵在武林新秀群體中一直是及受尊敬的。且不說他有一個當世武林盟主的爹,就說他年紀輕輕,就已經將騰雲閣的知還經練到了睥睨卷第三重,大家也都樂意與他結交。


    於是,大部分年輕俠士在抵達山門後,都會先去拜會顧非敵。有些人還在他身邊逗留許久,以期能夠和他多說幾句話。


    與顧非敵那邊的門庭若市正相反,宿殃這邊是門可羅雀。


    甚至,他周圍還隱隱出現一片空曠的區域,就好像他設下了什麽看不見摸不著的結界似的。


    白道新秀和魔教聖子的受歡迎程度,隻看這一點,似乎高下立判。


    年輕的俠士們偶爾偷偷摸摸向宿殃這邊瞥一眼,然後不知道從他這種孤零零的狀態獲得了什麽優越感,又得意洋洋地扭回頭去,與身邊新結識的友人低聲說話。


    “要我說,江湖上有些蠢人,竟拿顧少俠與魔教那妖人相提並論,簡直不知所謂!”


    “就是!騰雲閣的‘知還經’可是武林公認極難修習的內功心法,顧少俠年方十六便已修到睥睨卷第三重,真真是驚才絕豔。”


    “據說魔教那廝修的是什麽落花葬花的心法,聽這名字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說不得他那內力,都是吸取人牲的陽壽,喝人血、吃人肉,才能漲得那麽快……”


    “真的假的?”


    “這等邪功,就算內力來得快,恐怕也於什麽地方有損。也就魔教那些家夥才會將它當做至寶……”


    “魔教曆來行事詭異,我說不上這傳聞的真假,但他——據說他年紀輕輕,身邊就有無數暖床奴,定是沒少做那些吸人精氣的事兒!我看呐,大家可都得小心著點,別被那妖人惦記上……”


    年輕俠士們以為自己的聲音已經放得極低,卻沒想到,此時的宿殃已經突破了六冥葬花功最後一重,功法大成。他不光內力突飛猛進,耳力也極好,將那些人的談論盡數收入耳中。


    要說生氣,宿殃其實也算不上生氣。畢竟他心知肚明自己扮演的是個反派,不招人喜歡是情理之中。


    但那些捕風捉影的猜測,宿殃就很不爽了——聽聽這幫人說的都是些什麽汙言穢語?!暖床奴?吸人精氣?還惦記他們這些歪瓜裂棗?!


    他宿殃,上輩子和這輩子加在一塊兒,連戀愛都沒談過一次!分明還是個坐得端行得正的、鐵骨錚錚的……處男!


    不過仔細想想,宿殃又不太確定了:


    他穿進這個劇本裏也不過幾天,之前在魔教教內時也是渾渾噩噩,沒有仔細觀察過周圍事物。至於在現實世界拍戲的時候,他是配角,除了與主角陣營的對手戲外,還真沒什麽涉及他私生活的劇目。


    所以,他其實並不知道,在劇本涉及的劇情之外,這個“魔教聖子”本尊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於是宿殃湊近身邊的花侍,低低傳音,旁敲側擊:“哎,問你個事兒。我前幾天走得急忘了管,教裏那群暖床的,會被怎麽安排?”


    花侍一愣,想了想,道:“聖子,您功法大成,的確已經不必守身。您之前從中原武林擄了不少美人放在身邊服侍,想必長老們會趁著您出遠門,從中擇取幾位溫馴的好好調|教,為您做好安排。”


    宿殃:“哦……”


    片刻又覺得不對,驚問道:“哎?你等等?守身?”


    花侍怔然:“是啊。”


    宿殃扶額:“是個什麽鬼?我給誰守身?”


    花侍經過前幾天的洗禮,知道自家聖子功法大成後有些記憶錯亂,聽到這個問題也沒驚訝,反倒耐心解釋:“您練的‘六冥葬花功’,功法大成之前,是不可以損失絲毫精元的。當年教主欲練此功,卻功虧一簣,也正是這個原因。”


    宿殃:……


    這什麽邪門功法?


    編劇還能不能做點兒正經設定了?!


    不過,好歹這功法已經被“本尊”突破完成,宿殃不必再為它費心,倒是省了不少事。


    得知自己這具身體沒經曆過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宿殃的心情反倒變得很好。


    心情變好了,他就忍不住想嘚瑟一下。


    於是他嘴角噙起一抹透著蔫兒壞的笑容,眯起雙眼看向剛才在背後嘀咕他壞話的那群人,又慵懶地抬起胳膊伸了個懶腰,讓寬大的袖袍滑到手肘,露出他光滑白皙的小臂。精致的腕骨上纏了一串鮮紅的珊瑚珠,愈發襯出他的昳麗氣質。


    “在背後談論別人的秘密可不是好習慣。”


    宿殃拿腔拿調地拖了長音,又配著極輕佻的語氣,道:“本聖子的眼光高著呢,不是什麽人願意當我的暖床奴都當得起。放心,我是不會惦記你們這幫……蠢人的。”


    他台詞功底一般,一時想不到四字成語,就這樣湊合吧。好歹這句台詞的氣勢還挺像那麽回事。


    宿殃自顧自得意地想著,眼神又飄到顧非敵身上,想看看劇本主角對他這個表現會有什麽反應。


    可在旁人眼裏,他這一眼看過去,卻變成了意有所指,仿佛在說:“我是不會惦記你們這幫蠢人的,要惦記,也就顧非敵還能入我的眼。”


    顧非敵一行人的臉色登時變了。


    就連周圍許多少年俠客也都麵沉如水,紛紛上前將顧非敵護在中間,怒目瞪著宿殃。


    宿殃:……


    這陣仗,搞得他像是什麽登徒浪子似的。


    “那幫蠢人自然是入不了聖子您的眼。”


    忽然,一道略帶戲謔的聲音從眾人頭頂傳來:“聖子您看,我如何呀?”


    宿殃早就聽到有新的俠士到來,不過沒想到會來這麽一個角色——江湖上恭敬稱他為“聖子”的人,不巧,都不是什麽正派人物。


    他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往身後崖壁看去。隻見一個穿著翠綠繡孔雀紋勁裝的年輕俠士,正倒掛在一支伸出崖壁的小樹杈上,大頭朝下,笑得滿麵春風。


    宿殃端著架子,還沒說話,那人已經一個跟鬥從崖壁翻下來,輕輕巧巧落在地麵。


    他將編著滿頭珠翠的小辮子往身後一甩,笑眯眯衝宿殃道:“久仰久仰!在下青簾派範奚,今年十七,聽說您前些日子功法大成,恭喜恭喜!”


    一串話說得還挺押韻。


    宿殃恍然:原來是魔教聖子的頭號跟班來了。


    範奚是青簾派掌門的二公子,江湖人稱範二。


    範二在劇本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醜角,戲份不多,當初劇組為了省錢,便從群演裏隨便抓了個相貌平平的人來演。


    而眼前這個皮膚黝黑卻雙目精亮的小哥兒,比那演員精致可愛多了,機靈中帶著幾分俏皮,狡黠裏攜著一縷痞氣,並不惹人生厭。


    不過,劇本中小玉樓選拔的情節裏,似乎並沒有這個範奚的戲份?


    宿殃不由得皺起眉頭,仔細回憶。


    他還記得,出演範二的配角是在後期荒原上的某一場打戲時加入進來的,小玉樓這裏出現的人物就那麽幾個,重點全放在了顧非敵、蒲靈韻和徐雲展身上,就連他這位魔教聖子都隻是來露了個臉,便被淘汰了。


    所以……他當初剛穿越過來的那幾天,到底是扇起了一陣什麽妖風,竟然能讓劇情崩得這麽徹徹底底?!


    宿殃覺得,他似乎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這次穿越。


    難道他穿進的不是劇本,而是那本改編成網劇之前的小說原著?


    他忽然很後悔,後悔當初沒有去拜讀原著,否則至少也能知道有哪些東西被編劇刪掉,哪些東西有了改動……


    “呃,聖子?”


    見宿殃半天不說話,範奚不免有些尷尬,小心翼翼地湊上來問了一聲。


    宿殃回神,愣了一瞬,伸手在範奚肩上拍了拍,道:“哦,你不錯,是個好人。”


    範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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