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燃著用紅梅調製的香,和殷牧悠身上沉水香的味道不同,多了幾分濃烈清甜。


    君長歡拿下了他臉上的麵具,殷牧悠完全沒有力氣抗拒。


    那張清豔的臉就這樣出現在君長歡的麵前,對方出了不少的汗水,將鬢角的發絲都沾染了些。


    “君長歡,你出去!”


    “你都這樣了,如何能讓我放心?”


    君長歡看得癡醉,明明平日裏最為清冷的人,可一旦染上了欲/念,就會猶如發酵一般產生濃烈的反應。


    他朝殷牧悠伸出了手,終於觸碰到了對方的肌膚。


    在那日之後,君長歡始終會做些香/豔的夢,裏麵的人全是他。


    他夢到這個人在他的身下,展現出極其勾人的光景。


    君長歡啞著聲:“今歌,讓我幫你好嗎?”


    殷牧悠渾身僵硬,被這句話一激,就猶如潑了盆冷水似的,腦子都清醒了過來。


    他望向君長歡,竟發現一直被自己視作溫柔總受的君長歡,卻以一種強勢的表情握住了他的手腕。


    殷牧悠心裏咯噔了一下,掙也掙不開。


    [他不是受嗎?他不是受嗎!?]殷牧悠嚇得在心裏連續問了兩次。


    係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是受,而且溫柔無害。]


    殷牧悠發現自己完全掰不開對方的手,他無比悲劇的問:[這隻受哪裏無害?]


    係統:[……裝死了。]


    [裝死不用特意通知我一聲!]


    正當此時,祝月瑾終於聞訊趕來。


    他正巧看到門口的幼豹,風自樓是賣情報的,幾日前在風自樓後巷發生的事,他這個樓主自然知曉。


    祝月瑾便把幼豹抱到了懷裏,推開門似笑非笑的打量著裏麵的兩人:“你們兩倒是快活。”


    兩人尋著聲音望去,祝月瑾穿著一身豔紅的衣衫,映著那張雌雄莫辨的臉,美得超越了性別。他戲謔的口吻,儼然一副嗑瓜子看戲的樣子。


    殷牧悠咬牙切齒:“月……瑾。”


    祝月瑾微怔,床邊隔著帷帳,方才他隻是隱隱約約的見到裏麵人影。而他此刻仔細打量,才注意到殷牧悠臉上的麵具被君長歡給取下。


    汗水侵濕了他的裏衣,墨色發絲貼於臉側,鴉羽似的長睫微微輕顫,猶如畫本中的山精鬼魅。


    祝月瑾終於發現了些許端倪:“今歌,你這是……?”


    殷牧悠啞著嗓子:“一著不慎,被人下了藥。”


    祝月瑾睜大了眼,三兩步迅速的走到了裏麵。而他懷裏的幼豹終於掙紮著跳了下去,墜落到豔麗的床褥上。


    殷牧悠首先注意到的卻是這團黑色的小東西,他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你怎麽在這兒?清石不是找你去了嗎?”


    蘇衍後怕極了,他不該衝動恢複人形。


    否則殷牧悠也不會因為他的失蹤,而支開了自己身邊的清石,好讓詹旭然有了可乘之機。


    “嗷~”


    祝月瑾眉頭微蹙:“今歌,需要我做什麽?”


    殷牧悠的呼吸依舊粗重,說話都斷斷續續的:“幫我找到清石,然後,將長歡帶回太平侯府,保證他的安全,再讓下人送一桶冷水進來。”


    祝月瑾點了點頭:“好。”


    一旁的君長歡卻著急了:“今歌,你要一個人在這個地方?不行!”


    要此時離開,君長歡是怎麽也不願意的。


    他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見殷牧悠的眼尾都染上了一抹淡紅,鴉羽似的長睫沾染了細碎的水珠,猶如夜空裏的繁星。


    望著這樣的他,君長歡腦子一片空白。


    今歌從來高傲,決不許自己在外人麵前有任何失態。


    然而此刻的他,眼底卻綴滿了細碎的淚珠,一副難忍羞辱的模樣。


    君長歡心頭震動,心髒被巨石壓住,讓他沉重極了。


    君長歡知道自己在這裏,殷牧悠隻會覺得越來越不堪。他站起身,嘴角帶著蒼白的笑容:“今歌,我雖不知你和祝月瑾是什麽關係,但隻要你信他,我也信他。”


    說完這句話,他便撩開了帳幔,起身離開了此處。


    祝月瑾也深深朝後看了一眼:“冷水很快就送進來。”


    殷牧悠什麽也沒說,屋子裏靜悄悄的,連顆針掉下去都能聽到。


    當祝月瑾和君長歡走到門口時,裏麵卻像是鬆懈了一點,而壓抑不住的發出了一絲呻/吟聲:“唔……”


    這聲音甜膩入骨,入耳的時候仿佛帶上了熱度,再待下去,怕是他們兩人都會忍不住受蠱惑。


    僅這一瞬,祝月瑾就帶著君長歡離開了這個房間。


    外麵的雪下得越來越大了,密密麻麻的雪將朱簷都覆蓋。外麵栽種的玉蘭花樹,也結了一層薄冰,在冰雪的映襯下格外晶瑩,仿佛是玉雕而成。


    君長歡心思不在此,一直低著頭。


    而祝月瑾卻不得不防,非得問出一二:“君世子忽然間來風自樓做什麽?”


    “……”


    祝月瑾看出他的抗拒和戒備,以嬌柔的笑掩飾住了所有的算計:“太傅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曾發了毒誓不會背叛太傅。”


    君長歡詫異的抬起頭:“今歌……救過你?”


    祝月瑾‘嗯’了一聲,心道殷牧悠身邊怎放了這樣一個天真之人,這麽容易就上鉤了。


    這種性子,太容易被人利用。


    君長歡並沒有再懷疑,說出了實情:“我是想提醒今歌小心阿桓的,所以才追著他來了風自樓。”


    “蘇桓?榮王的兒子?”


    “你知道得倒是挺多的。”


    祝月瑾勾起嘴角:“我知道得比你想象得多,蘇桓表麵上是榮王的兒子,實際卻是先帝過繼給榮王的。準確的說,他是當今陛下的親生兄長。”


    君長歡睜大了眼:“……的確。”


    天色越來越晚,彎彎的明月綴於天際,雪中之月,朦朦朧朧,仿佛觸摸不到的那個人。


    君長歡垂下眼眸:“今歌就拜托你了,我得先回去了。”


    “太傅讓我護送你回太平侯府,要確認你的安全。”


    “不行!”


    君長歡的眼底露出幾分慌亂,咬了咬牙,終於把實情和盤托出,“阿桓和我爹在籌劃著什麽大事,太平侯府已經不再安全。你隨我過去,就會暴露出你和今歌之間的聯係!”


    這話讓祝月瑾也愣住了,沒想到君長歡竟能通風報信給他們。


    君長歡笑得難看:“我得走了,勞煩你帶一句話給今歌。”


    “請說。”


    “我年少時膽怯懦弱,總得今歌相助。有時明明知曉他受了冤屈,卻礙於太平侯府世子的身份,無法為他駁斥那些人。”


    “如今,我卻想任性一回。不是作為太平侯府的世子,而是作為君長歡活一次。”


    他曾見過他的,元宵佳節的那一日,街道點滿了燈。


    君長歡偷偷出來參加詩會,在夜晚的河畔卻見到了執傘而立的那個人。


    雪下得很大,安寧寂靜,埋葬著萬物。


    他撞上他的眸,冷傲孤寂。


    而對方置身於燈火闌珊間,明明熱鬧非凡,那人卻滿身寂寥。


    隻是那一眼,君長歡便記了一輩子。


    祝月瑾站在原地,涼風狠狠的拍打在他的身上,他黑色的發絲上也沾染了風雪。


    祝月瑾抿著薄唇,久久沒有離開。


    傻子,可真是個傻子。


    又傻又癡。


    —


    下人已經搬來了冷水,殷牧悠艱難的起身,整個人裹著裏衣沒入了冷水之中。


    大冬天裏,水都冰冷得刺骨。


    他以前還總是覺得不能在每個世界待得太久,否則會完全把他的容貌和體質轉化過來。現在殷牧悠卻無比慶幸,還好這具身體已經有三分像他,而不是徹底的凡人。


    否則的話,那種藥還必須找個人,才能解了這藥。


    隻是他的意識到底還是迷迷糊糊的,恍惚間,他似乎被人給吻住。


    殷牧悠用手去推著他,心裏一咯噔。


    送走了所有人,好像還有隻豹子在裏麵!


    他隻能裝作不知情,恥辱的問:“……誰?”


    眼睛被一方紗布給蒙上,他的手腕還被人強勢的箍緊。


    蘇衍眼底帶著癡迷,貪婪的打量著他。


    水沒過了他的胸口,散亂的發絲也沒入水中。


    殷牧悠身上的熱度卻一時半會兒下不來,他渾身帶著頹靡的姿態,便像是爛漫而來的花,開到最後隻剩下腐敗的香氣一般。


    仿佛輕而易舉就能捏在手心裏。


    蘇衍的心髒狠狠跳動了起來,在褪去了往日堅固的外殼之後,這個男人就像是勾人的山精鬼魅,吸引著蘇衍的所有視線。


    熟悉的沉水香,伴隨著屋子裏的調和過的梅花香氣,變成格外催/情的味道。


    仿佛,他才是中了藥的那個人。


    唯一的解藥,就隻有殷牧悠。


    他低啞著嗓子,在他耳邊輕聲詢問:“你猜猜我是誰?”


    “混賬,你難道不知道我是什麽身份?”


    “大周的太傅,誰也不敢招惹的權臣。”


    “知道你還……”


    蘇衍一想起剛才君長歡的話,就忍不住嫉妒:“不要別人幫我,我幫你不好嗎?”


    殷牧悠聽得狠狠咳嗽了起來,漲紅了臉。


    “胡鬧!”


    ……完蛋,這麽一說不是就暴露了他是作為一個長輩嗬斥蘇衍的嗎?


    所幸蘇衍並未察覺,真的開始幫他。


    冷水如此刺骨,殷牧悠身上卻像是燃著一團火。


    不知過去多久,他乏累極了,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蘇衍把殷牧悠放到了床上,在確認殷牧悠沒事之後,這才放下了心。


    殷牧悠的裏衣都濕透了,暗色的床褥上,他裏麵的肌膚清晰可見,猶如一塊上好的羊脂玉。黛青的血管尤為纖細,和眼前這個人一樣,仿佛一折即斷。


    蘇衍眼神微閃,像是著魔了似的,朝對方的嘴唇湊了過去。


    心髒劇烈的跳動著,對方的嘴唇柔軟極了,仿佛吻到了一團柔軟的雲朵。心髒的悸動快要爆發出來,蘇衍騰的一下立直了身子。


    他的臉徹底紅透,耳朵也燙紅一片。


    沸騰的妖血仿佛在喊,要徹底讓這個人屬於自己。


    蘇衍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心悅太傅?


    這個念頭一旦生了根,便猶如破開冰層而出的種子,逐漸長成參天大樹。


    他心裏藏著害怕,因為太傅所看到的他,隻是他偽裝出來的。


    什麽乖巧,什麽天真,全都是假的。


    他會接受真正的自己嗎?


    蘇衍深深的凝視著殷牧悠,愛憐的撫摸過他的側臉。


    縱然如此,這世上不會在有誰比他更維護自己的了。


    如此珍貴,獨一無二。


    因此這一次,他來維護他。


    —


    當殷牧悠醒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成了幹淨的。


    身上的藥已經完全解了,也沒有感受到任何異樣。


    隻是唇角有些疼,靠,他啃得就跟饑不擇食的貓崽子是的!


    殷牧悠眉頭微蹙,下意識的尋找起幼豹來。


    然而讓殷牧悠奇怪的是,四周都尋不到幼豹的蹤跡,仿佛它就沒出現在這裏一般。


    很快,祝月瑾帶著清石從外麵走了進來。殷牧悠連忙帶上了麵具,正襟端坐,決不能讓祝月瑾看出半點端倪來。


    “可好些了?”


    “嗯。”


    “既然如此,該商量正經事了。”


    殷牧悠疑惑的抬起頭:“發生了什麽?”


    祝月瑾滿是嚴肅:“我在尋找清石的時候,在後院的枯井裏發現了一個男人。”


    “……什麽?”


    “那口井荒廢了許久,若非井口掉落了塊兒玉佩,我們還發現不了。”祝月瑾擔心的望向殷牧悠,“救上來的男子,像是陛下。”


    殷牧悠沉默了下來,看來是蘇衍出手了。


    “我不是跟你說過,陛下在幾日前就失蹤了嗎?你說的人不是陛下,乃是詹旭然找的替身。”


    祝月瑾睜大了眼:“那捆住他的人到底是誰?”


    殷牧悠頭疼的扶額:“月瑾,這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我自會處置。”


    “……你想做什麽?”


    “將他安置到別處。”


    祝月瑾自嘲一笑:“有時候我還真不明白你的想法,不過那日過後,我答應幫你了,就一定會做到。既然你想知道,我告訴你便是。”


    “他是被人從後麵偷襲打暈,然後丟到了枯井裏去的。不過下手的人心性極狠,倘若我們沒有發現,此人就要被活活餓死了。”


    祝月瑾不會同情那個男人,他既然敢假扮陛下,就得承擔這種下場。


    不過動手的人,一定不能小覷。


    不會武功,下手也能這樣精準狠。


    “清石,聽到祝樓主的話了嗎?記得,務必把那男子藏好。”


    “諾。”


    殷牧悠站起身,狠狠咳嗽起來:“回。”


    “等等!”


    殷牧悠轉過頭去,眼露疑惑。


    祝月瑾眼神微閃:“還有一件事,我查到蘇桓和太平侯府勾結在一起了。”


    “是嗎?那這件事情得注意了,幫我繼續盯著。”


    “嗯。”


    祝月瑾目送著殷牧悠離開此地,到最後都沒有把君長歡所托之言說出口。


    他不討厭君長歡,隻是覺得,他天真到會成為今歌的障礙。


    今歌走的路尤其凶險,稍微錯上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這種東西,就更應該舍棄。


    既然今歌舍棄不了,他來幫他做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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