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祁鍾鈺時刻關注著陸冬芙臉上的神情,見她雖然不再落淚,可眼眶還是通紅的,眼神也茫然無措,整個人看上去很是可憐。


    她想要抱著她安慰她,可又說不出話來,畢竟陸北是陸冬芙的親生父親,就算他們之間感情不深,可驟然麵對喪父之痛,陸冬芙又心軟良善,心中傷感難過也是人之常情。


    她便不再多勸,隻握緊了陸冬芙的手,在她腳步踉蹌時拉她一把。


    陸冬芙沉浸在震驚和傷痛之中,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到的陸家,直到親眼看到臥房床上,陸北毫無起伏的身體,她才意識到,下人說的都是真的,爹,的確已經去世了。


    她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天時間不見,對方就從一個病重之人,變成了如今冰冷僵硬的屍體。


    怎麽會?


    明明張氏好好照顧著他,還特地去彭家請了醫術高明的大夫過來,給陸北開了藥。


    可……


    她眼淚又湧了出來,不死心的親自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見陸北瘦削的臉頰上毫無血色,甚至變的青紫,嘴唇烏黑,這才終於確定了。


    她腳下一軟,若不是身邊有人扶著她,就要無力的癱軟在地了。


    她順著手臂上的力道望去,就看到了祁鍾鈺擔憂緊張的麵孔,她再也忍不住,抱著祁鍾鈺嚎啕大哭。


    祁鍾鈺安撫的拍著她的背,望著床上的屍體,忍不住皺起眉頭,長歎一口氣。


    她在這裏陪著陸冬芙,過了不知道多久,又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她扭頭望去,就看到了陸三丫,她茫然呆滯的看著床上的屍體,嚇的直接暈了過去。


    好在羅振海就跟在她身後,接住了她的身體,衝祁鍾鈺點了點頭,抱著陸三丫去了另外一個房間。


    一團亂麻。


    祁鍾鈺不是沒見過死人的屍體,不如說她自己就殺了不少人,但那些人都跟她沒多大關係。


    而陸北是她妻子陸冬芙的親爹,又死的這麽突然,雖然她知道陸北去服役時受了摧殘,還生了重病,但是她以為隻要休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誰能想到,對方會就這麽去世了。


    她不停的輕輕拍打著陸冬芙的後背,沒有在意其他的細節,直到聽到門外爆發的激烈爭吵聲,她才恍然想起來;之前她過來的匆忙,但是院子裏空蕩蕩的,居然沒有看到張氏和陸成材的身影。


    當時她腦海之中也閃過了這個疑惑,沒來得及多想,就忙追上陸冬芙,進了陸北的房間。


    而她們來陸家,少說也有半個時辰了,期間張氏和陸成材一直不曾露麵。


    直到現在,她聽到了張氏的淒厲的哭聲,哭聲夾雜著怒罵,聽起來含糊不清,她想了想,道:“娘子,我們出去看看?”


    陸冬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哽咽著點點頭。


    祁鍾鈺摟著依舊無力的她走出房門,看到了院子裏正在爭吵的一行人。


    最顯眼的是陸西,他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額頭青筋暴起,仔細一看拳頭也攥得緊緊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出手打人,全靠他身邊的妻子馮氏攔著,才沒有暴怒的朝著張氏揮舞拳頭。


    張氏跪在地上痛哭失聲,不斷地搖頭說:“不是我,我沒有……之前相公還好好的……都怪縣令,都怪那貪官,若不是他非要大家在冬天去修堤壩,相公也不會死了!”


    陸西聽到這話,更是怒不可遏,吼道:“你還有臉提服役,那我問你,為什麽我家沒有去服役?村子裏的其他一些人家沒有去服役,偏偏家裏有一大筆銀子的我弟反而去服役了?”


    “


    我之前親耳聽到我弟弟說過給了你一筆銀子,讓你去縣城交納抵消名額,結果呢?!事到臨頭了,衙門的人帶來的名單上,居然還有我弟弟的名字!你把錢花到哪去了?!你這個賤婦,謀取我弟弟的錢財,還害死了我弟弟的性命,我這個當哥哥的,今天就替死去的弟弟報仇雪恨!”


    他說著,暴怒的推開了攔住他的妻子馮氏,三兩步衝上前,一點也不顧忌,拳頭狠狠的砸在了張氏的身上。


    張氏之前就被他打了幾拳,現在又被打了一拳,疼的大聲尖叫起來。


    她一邊尖叫一邊往後躲,看上去極為狼狽,祁鍾鈺皺眉看了一會兒,眼見陸西要將人打死了,才走上前道:“伯父,且慢!”


    陸西處於震怒之下,自然聽不到她的聲音,直到揮舞出去的拳頭,被人輕飄飄的抓住,而他完全動彈不得,他才回過神來,怒吼道:“滾開!”


    祁鍾鈺淡淡道:“你現在打死娘,爹也回不來了。”


    陸西聽到這話,鼻子泛酸,大老爺們終於落下淚來,捂著臉發出壓抑的痛哭聲。


    他雖然心裏有些瞧不上好吃懶做的弟弟,但是在爹娘和兩個哥哥去世之後,就隻有他和弟弟相依為命。


    而弟弟雖然懶散,卻命好,一年總有幾次發橫財的機會。


    十多年前,若不是弟弟賣了二丫得了十兩銀子,還大方的給了他五兩,他這一家子早就餓死了。


    這麽多年以來,陸北但凡有什麽好東西,就會想著他,禮尚往來,陸西也會白占他的便宜,家裏隻要做了好酒好菜,就會叫陸北過去蹭飯。


    兄弟兩相處幾十年,感情十分深厚。


    他恨死了張氏,心裏也恨自己,若是在衙門過來帶人去服役時,偷偷塞給衙役一百兩銀子就好了,弟弟也不會在服役時被摧殘,更不會因此落下重病。


    若是不顧張氏的阻攔,將病重的弟弟接到自己家照顧就好了,弟弟也不會病死在床上……


    弟弟啊!


    他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哭起來。


    祁鍾鈺看到這一幕,心情十分複雜。


    她歎了一口氣,將張氏從地上扶起來,張氏現在的狀態很不好,嘴裏含糊的念叨著什麽,臉上鼻涕眼淚混在一起,整個人看上去仿佛蒼老了十幾歲。


    她將人扶到堂屋坐下,張氏哭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祁鍾鈺想去拿帕子遞給她擦臉,剛走出堂屋,就見陸冬芙端著一盆溫水走了過來。


    陸冬芙終於不再哭了,可兩隻眼睛腫的跟個核桃一樣,祁鍾鈺伸出手想幫她端水,陸冬芙搖搖頭,聲音沙啞的厲害,低聲說:“我來吧。”


    她將水盆放在桌子上,絞了帕子遞給張氏,張氏胡亂擦了擦臉,擤了鼻涕又遞給她。


    陸冬芙也不嫌髒,將帕子洗幹淨,又遞給她。


    張氏哭個不停,陸冬芙就陪在她身邊,祁鍾鈺也想不到該做什麽才好,便靠在門邊幹站著。


    直到羅振海走過來,祁鍾鈺看了一眼屋內靜靜垂淚的兩人,和羅振海走到了不遠處。


    兩人都歎息一聲,羅振海道:“我娘子暈過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醒,娘這邊就勞煩二姐照顧著了。”


    祁鍾鈺道:“無妨。”


    二人靜默了許久,羅振海罵了一句髒話,才道:“我也沒想到爹會突然離世。”


    祁鍾鈺點點頭,是啊,太突然了,可陸北之前的確病的很重,大夫也說要仔細將養著,不然……


    兩人齊齊歎息,又過了一會兒,羅振海問道:“陸成材那小子去哪兒了?”


    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


    ,他作為陸北家裏唯一的男丁,至今不見蹤影,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祁鍾鈺聞言一怔,心說:是啊,陸成材跑哪兒去了?她到陸家至少一個時辰了,一直不曾見到他的身影,她之前就覺得奇怪,隻是忙著安慰陸冬芙,所以沒想起來。


    直到羅振海提起,她才察覺到不對勁。


    二人對視一眼,在院子裏找了一圈,連帶著每一個房間都找了一遍,都沒找見他人。


    羅振海氣憤道:“都什麽時候了,他年紀也不小了,就不能靠譜點?”


    祁鍾鈺沉吟片刻,說:“去問下娘吧,問下他去哪兒了,我們派人去將他找回來。”


    羅振海點點頭,二人又回到了堂屋,張氏還在哭,陸冬芙也跟著掉眼淚。


    祁鍾鈺頓了頓,想著之後要給陸冬芙煮兩個雞蛋給眼睛消腫,她走上前問道:“娘,弟弟去哪兒了?”


    張氏沒聽清,哭太久了外界的聲音都朦朦朧朧的,羅振海便重複了一遍問題。


    張氏愣了下,咬牙切齒的道:“死了!”


    這話……聽上去不像是真的,反倒像是氣話。


    倒是陸冬芙信以為真,震驚的說:“怎麽會,他是怎麽死的?”


    祁鍾鈺無奈,拉了下她的手,引得陸冬芙轉頭看她,她做口型說:“別急。”


    陸冬芙愣了下,聽羅振海道:“娘,你別說氣話,爹去世了我們心裏都不好受,可事已至此,總要將爹下葬,讓他入土為安,這事需得弟弟出麵才行。”


    張氏聽不得這話,吼道:“不下葬,為什麽要下葬?!”


    可她也明白,死者不能複生,按照村裏的規矩,若是在過年前後去世,要盡快入殮,守夜停喪,出殯下葬,不然會影響到家族和村子之後一年的氣運。


    張氏又忍不住想哭,捂著臉哭了好一會兒,才聲音沙啞的說道:“先不管你弟弟,二丫去廚房燒熱水,給你爹擦拭身體,換上新衣服。再將你爹去世的消息傳遞給親戚鄰居,今天和明天停喪,後天就將你爹安葬在陸家的墳地裏。”


    她都這麽說了,祁鍾鈺和羅振海,也不好再詢問陸成材的下落。


    辦喪事要提前做很多準備,陸北去世突然,又必須盡快下葬,所以要去縣城一趟,將喪葬的棺材一類買回來。


    羅振海主動說道:“那我去縣城買東西,勞煩二姐和二姐夫照看著家裏。”


    祁鍾鈺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是陸三丫,便應道:“放心。”


    羅振海說了句多謝,就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而陸冬芙看了一眼張氏,端著盆子去廚房換了一盆水,放在桌子上,才回廚房燒水。


    祁鍾鈺道:“我來幫你吧。”


    陸冬芙沙啞的應了一聲,祁鍾鈺不曾與她說話,陸冬芙也神情懨懨,不想開口。


    水燒好之後,她端著兌好的溫水去陸北躺著的臥房,卻見陸三丫已經醒了,正趴在床邊,握著陸北的手失聲痛哭。


    陸家的三個閨女,命都不怎麽好,陸大丫是從小就被送去彭家做童養媳;陸二丫則被賣給了人牙子,隻有陸三丫,在張氏和陸北身上待了十來年。


    雖然日子並不好過,但是她性子最為溫順,對張氏和陸北的感情也最深。


    陸冬芙走上前,將盆子放在床前凳子上,拍著三妹的肩膀,說:“三妹,別哭了。”


    陸三丫哭的臉漲的通紅,幾乎喘不過氣來,哽咽的道:“二姐,二姐,爹他,他……”


    陸冬芙抱著她,傷心的說:“二姐知道。”


    祁鍾鈺看她們姐妹哭泣


    ,想著給陸北擦拭身體這樣的活,不應該由她們三個來幹,便對陸冬芙說道:“娘子,你在櫃子裏找一套爹穿的新衣服,我去堂屋叫娘過來,送爹最後一程。”


    陸冬芙點點頭,目送她離開。


    陸三丫哭的渾身無力,靠著陸冬芙的攙扶,才從冰冷的地麵上起來。


    她身子弱,年紀小,現在又是寒冬臘月,最冷的時節,屋內沒有生火,寒氣逼人,她不想三妹生病,就讓三妹去廚房繼續燒水。


    陸三丫不敢再看陸北的屍體一眼,哽咽著應了一聲,去廚房生火燒水。


    而張氏也被祁鍾鈺攙扶著走了進來,她看著床上相公的屍體,頭一次對自己的兒子產生了刻骨的恨意。


    她疲憊的道:“好了,這裏交給我吧,你們出去。”


    陸冬芙道:“娘,我去拿炭火進來吧,屋內冷,小心凍著身子。”


    張氏呆滯的點點頭,由她去了。


    她挪動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床邊,望著相公冰冷的屍體,青紫的麵容,明明應該很可怕的畫麵,可她一點也不害怕,隻是心裏的愧疚和痛苦幾乎將她淹沒。


    她渾身顫抖的厲害,之前雖然知道相公死了,可她不敢多看,不敢細看。


    直到現在,她才絞了帕子,給相公擦臉。


    眼淚又落了下來,她喃喃低語道:“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去隔壁屋子休息,應該一直照顧你的……我不該將你交給兒子,他向來好吃懶做,根本不會照顧人……”


    她抽噎著,將陸北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繼續道:“他說他不小心睡過去了,醒來時屋內的炭火就熄了,房間裏冷的厲害,他都凍感冒了,還說你看上去有些不對勁,讓我過去看看……”


    她的聲音像是在笑,眼淚卻撲簌簌的往下落,說:“我連鞋子都顧不上穿,趕忙過來照顧你,沒想到……”


    祁鍾鈺:……


    她隻是過來送炭盆,因為陸冬芙和陸三丫在廚房抱團取暖,沒想到會聽到陸北死亡的真相。


    她之前就覺得奇怪,因為陸北死的太突然了,沒想到果然另有隱情,而這個隱情說起來都覺得可笑。


    向來將兒子捧在手心裏疼愛,卻將女兒視作草根奴隸的陸北和張氏,終於自食惡果。


    陸北死在了懶惰的兒子手上,他當時本就病重,屋內的炭火也熄了,脆弱的身體經受不住冬日的寒冷,熬不過去實屬正常。


    而張氏心裏的愧疚,想必會折磨她一輩子。


    世事真的難料。


    她靜候了好一陣,聽張氏跟陸北說夫妻間的悄悄話,可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張氏也說她後悔的恨不得死了,早知道就不該貪圖那五十兩銀子,早知道就不該睡過去讓陸成材照顧陸北,早知道……


    有那麽多的早知道,但是卻沒有做,才釀成了現在這個後果。


    祁鍾鈺都開始可憐陸北了,她端著炭盆也不冷,幹脆在門外蹲下,直到屋內的張氏給陸北擦完了身體,換上了衣裳,她才將炭盆端進去,道:“娘,節哀。”


    張氏沒有說話,好一會兒,她才疲倦的道:“你出去吧,我想跟你爹單獨待著。”


    祁鍾鈺應了一聲,離開時順手關上了房門。


    她在屋簷下站了一會兒,想到:陸成材去哪兒了呢?他應該知道是自己害死了親爹,所以膽小懦弱的逃走了,可他嬌生慣養,也不曾去過太多的地方,應該就在村子附近躲著。


    她要想辦法將陸成材找回來,不然這喪事都沒法辦下去,還會引來村裏人的懷疑。


    她倒不怕陸成材身敗名裂,


    隻是不想讓陸冬芙傷心。


    更不想讓陸家的名聲蒙上更多的陰影,這件事不管怎麽說,都不光彩。


    尤其是孝道大於天的異世界,若是流傳出去,不光陸成材這個人毀了,陸家的名聲也臭不可聞了。


    她去廚房跟陸冬芙說了一聲,說去告知村子裏的人爹去世的消息,陸冬芙垂著眼簾,說:“有勞相公了。”


    祁鍾鈺說了句沒關係,便離開了陸家的院子,一邊在村子裏傳遞消息,一邊尋找陸成材的下落。


    在找遍了整個村子後,果然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找到了陸成材,他此刻的狀態也很糟糕,整個人瑟瑟發抖,嘴唇都幹裂開來,跟以往用鼻孔看人的小子判若兩人。


    祁鍾鈺一點也不覺得他可憐,走上前冷冷的道:“爹的屍體要盡快下葬,你作為爹唯一的兒子,必須全程在場。”


    陸成材嚇了一跳,搖著頭說:“我不回去,爹沒有死,爹不是我……不是我……”


    祁鍾鈺知道他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麽,她越發厭惡這個自私的男孩兒了,拎著他的衣領道:“我不管你怎麽想,反正你必須回去,不然整個村子都會看陸家的笑話!”


    陸成材拳打腳踢,想要從她手中逃離,祁鍾鈺本來就煩他,一點也不留情的揍了他一頓。


    當然,沒揍臉,也不會在身上留下傷痕,卻會讓他疼痛難忍,甚至之後在床上躺一陣子。


    就讓他也親自體驗一下,親爹死前痛苦不堪,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吧。


    她運輕功,避開村子裏的村民,將陸成材拎回了陸家,將他隨意的往院子裏一扔,就去廚房看陸冬芙她們。


    見兩個小姑娘,還蹲在火堆旁邊,雖然眼眶泛紅,卻不曾再哭泣,她就鬆了一口氣。


    想了想,她道:“我去臨溪村一趟,將爹去世的消息告知大姐吧。”


    陸冬芙站起身來,說:“我跟相公一起去。”


    祁鍾鈺道:“不必,你們留在家裏,若是累了就睡一會兒,晚上還要守夜。”


    陸冬芙點點頭,說:“相公路上小心。”


    祁鍾鈺忍不住摸了下她緋紅的眼角,道:“別再哭了,哭壞眼睛就不好了。”


    陸冬芙心裏一熱,眼淚又要往下落,她忙忍住,勉強牽起嘴角,說:“嗯,我不哭。”


    祁鍾鈺這才轉身離開廚房,剛才被她丟在院子裏的陸成材已經不見了,估計是回房裏去躺著了,祁鍾鈺對這個男孩兒越發厭惡,該說不愧是張氏的兒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她搖搖頭,快步朝著臨溪村走去。


    陸大丫得知此事的反應,跟陸冬芙差不多,好在這段時間彭安不再對她動手,彭家也待她好了許多,所以身子骨結實了不少,才沒有跟陸三丫一樣當場暈過去。


    彭安蹙眉,說:“之前三叔親自去給爹診過脈,據說雖然病重,但是精心伺候著也就無礙了,怎麽突然就……”


    祁鍾鈺沒說話,彭安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娘子,你就跟二妹夫回娘家一趟,等爹的喪事辦完後再回來吧。”


    彭安被祁鍾鈺治療了幾個月,身體其實好了不少,但是他並不想在大冬天親自跑這一趟。


    而且辦喪事可想而知會十分辛苦,他很在乎自己這條性命,絕對不會為了別人冒險。


    更何況,陸北在他心中可有可無。


    陸大丫聞言驚喜不已,哭著連連道謝,被彭安叮囑辦完喪事就回家,她也點頭應了。


    倒是彭甫聽說此事後,托祁鍾鈺帶點銀子和藥材回去,就當是為辦喪事出一份力。


    祁鍾鈺想著不拿


    白不拿,便謝過了他的好意,拿著一大包東西,帶著陸大丫一起回了陸家。


    因為顧慮著陸大丫的步伐,所以她們走的很慢,等到了陸家時已經是傍晚了。


    院子裏依舊淒冷,不過羅振海已經從縣城回來了,陸冬芙等人,也穿上了他買回來的白色孝衣,此刻正跪在堂屋的棺材旁邊,屋內還點燃了香。


    陸大丫見狀,眼淚當場就落了下來,很快就打濕了臉頰。


    祁鍾鈺心說:不愧是親姐妹,三個姑娘都是海水做的,說哭就能哭,還哭的這麽厲害。


    陸大丫跑去了堂屋,親眼看到了棺材裏躺著的陸北,才終於信了祁鍾鈺所說的話,哭的更大聲了。


    陸冬芙和陸三丫連忙扶著她,三姐妹一起哭了起來。


    張氏跪在一邊,陸成材居然就跪在張氏身邊,看上去很老實的模樣,隻是兩邊臉頰都高高腫起,看上去像是巴掌扇的,而扇他的人不作他想,肯定是張氏。


    祁鍾鈺心裏歎息一聲,走上前,接過羅振海遞過來的白色孝衣穿在身上,跪在了羅振海旁邊的蒲團上。


    作為親眷的他們,今晚上要守夜,明天則會有親戚鄰居上門,送陸北最後一程。


    也就是說,要硬生生的熬一整晚,祁鍾鈺倒是不怕困,隻是擔心陸家三姐妹的身體。


    好在熬了半宿之後,張氏可能因為陸北的去世,突然長了良心,對眾人道:“成材留下,其他人回屋裏睡一覺吧。”


    陸冬芙三姐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張氏麵無表情的重複,而向來被嬌生慣養的陸成材也不曾跳起來反對,她們才遲疑著道:“不用了,我們在這裏守著爹。”


    張氏冷聲道:“回去休息!沒聽見嗎?”


    她的餘威猶在,陸冬芙應了一聲,一行人離開了堂屋,羅振海納悶的道:“娘這是怎麽了?”


    祁鍾鈺並不想說出陸北死亡的真相,對眾人道:“你們三姐妹回屋裏休息去吧,我和羅振海去另外一間屋子趴會兒就好。”


    陸冬芙看了她一眼,見祁鍾鈺示意她放心,她才跟陸大丫和陸三丫去了臥房。


    而祁鍾鈺則跟羅振海去了廚房,因為陸家沒那麽多的房間,陸北死的那間臥房是爹娘的房間,肯定不能住了,陸成材的房間,她也不想去,加上她怕冷,所以幹脆去廚房生火。


    羅振海喝著熱茶,歎息一聲,道:“接下來兩天都有的熬。”


    祁鍾鈺點點頭,又往灶裏添了點柴火,廚房溫度暖融融的,她和羅振海又各自奔波了一下午,此刻都有些疲倦,便各自靠在牆上睡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清晨,陸西也帶著家人過來了,他雖然恨毒了張氏,覺得是她害死了弟弟,可也不想在弟弟的喪期惹事,更不想讓村子裏的人看陸家的笑話,至少也要讓弟弟安穩的下葬之後再說。


    有他出麵,拉著陸成材招待上門來的客人,祁鍾鈺等人都輕鬆了不少。


    這一天,來往的人絡繹不絕,都說著節哀順變。


    連祁長樂也帶著姚氏過來了一趟,跟祁鍾鈺聊了一會兒,臉上帶著愁苦的神色。


    祁鍾鈺這才得知,不光是陸北去世了,她在山上的這段時間,村子裏去服役的老百姓,又死了一個,加上陸北和之前意外死去的兩個人,則是四個。


    而其他村子,則死了更多的人。


    現在各個村子裏哀聲遍野,都叫囂著讓縣令給大家一個公道,但是縣令避而不見,又有官差拿著刀阻攔,還親自逮捕了幾個在衙門前喊冤的。


    眾人心裏恨得要命,也知道奈何不了縣令,隻能憋著這股恨意,黯然離去,準備喪事。


    這個年,是徹底過不下去了,祁長樂最後道:“明天元宵,過來吃頓晚飯便是。”


    祁鍾鈺應下了,目送二叔二嬸離開。


    第三天,陸西帶著家裏的男人們,去陸家的墳地前挖了個坑,將陸北的棺材埋了進去,又在這裏燒了紙錢,供奉香火,這場喪事才算徹底完成。


    於是,就到了陸西算總賬的時候了,他要代替弟弟,讓陸北跟張氏和離,不,更確切的說,要代替弟弟休妻!堅決不要這個毒婦再陸家多待一天!


    陸西還請來了村長和村子裏德高望重的長輩,這事兒表麵看來,的確是張氏做的不地道。


    但是看在張氏這些天以淚洗麵,還給陸家生了四個兒女的份上,長輩們還是出麵說和,不同意休妻。


    加上四個兒女,都沒有站在陸西這邊,所以這場代替弟弟休妻的鬧事,最後不了了之。


    陸西氣的甩袖離開,放出狠話,以後跟張氏等人再也不是一家親戚。


    陸成材悶悶的撇嘴,低聲嘀咕了幾句,被張氏不客氣的扇了一巴掌,惹得在場的眾人都驚疑不已。


    喪事完畢,眾人也不用再聚在陸家,陸大丫要回去彭家,羅振海也要帶著陸三丫回家去休息,祁鍾鈺看著陸冬芙蒼白的臉色,跟眾人道了別後,就帶著陸冬芙跟二叔回了祁家。


    因為今天就是元宵節,要在這裏吃團圓飯,這年才算是過完了。


    隻是誰都沒想到,會中途出了這樣的事,祁家的眾人都心疼陸冬芙,姚氏道:“鍾鈺啊,帶你娘子回屋去歇息吧,等晚上吃過飯再走。”


    祁鍾鈺點點頭,拉著陸冬芙回房。


    陸冬芙呆呆的坐在床上,祁鍾鈺覺得她的手比往日要涼,忙去廚房燒了熱水,遲疑著說道:“娘子,節哀順變,別太傷心了。”


    陸冬芙搖搖頭,終於開口說話了,她的聲音沙啞的厲害,道:“我其實,不傷心的,隻是……有些茫然,許是這些天累壞了吧。”


    祁鍾鈺握著她的手,給她哈氣,道:“不傷心就好,傷心了傷身,我已經在廚房燒了熱水,一會兒你洗個澡睡一會兒吧,等晚上吃了飯,我們在回家去好好歇著。”


    陸冬芙疲倦的應了一聲,祁鍾鈺看她動作遲緩,怎麽也不放心,親自給她兌了稍微熱一點的洗澡水,若不是陸冬芙反應過來害羞的將她推出門去,她還想幫陸冬芙洗澡呢。


    祁鍾鈺靠在門外,望著昏暗的天空,喃喃道:“下雪了。”


    嶽河村位於南方地界,之前一直不曾下雪,沒想到元宵節這一天,倒是應景,下起了小雪。


    雪一直在下,可下的不大,落在手上,一息的功夫,就化成了冰涼的水。


    祁鍾鈺仔細聽著屋內的動靜,直到洗澡的水聲停了,好一會兒,陸冬芙打開了房門,驚訝的說:“下雪了。”


    祁鍾鈺看她披散著長發,身上還散發著陣陣熱氣,忙將她拉到屋子裏,用內力幫她蒸幹頭發,還給她披上了厚厚的棉被。


    這才回答她方才說的話,道:“是啊,下雪了,等以後有空的話,我帶你去北方看鵝毛大雪。”


    陸冬芙很好奇,她之前在郝州城,也看到過下雪,不過跟現在一樣,雪下的很小。


    她想知道鵝毛大雪是怎樣的風景,祁鍾鈺便給她詳細描述。


    她說話的時候,專注的盯著陸冬芙的眼睛,見她眼底氤氳起星星點點的笑意,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心道:笑了就好,希望陸冬芙盡快從喪父之痛中走出來。


    然而,她高興地太早,在祁家跟二叔他們吃過元宵團圓飯,她便帶著陸冬芙,回到了山中小院。顧不得收拾幾天不曾打理的房間,祁鍾鈺拉著疲憊不堪的陸冬芙回屋坐下,燒了熱水洗了澡後,便將陸冬芙按在床上,讓她好好休息,補回喪事期間缺少的睡眠。


    陸冬芙的確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乖巧的窩在她的懷裏睡了過去。


    沒想到,睡到半夜,陸冬芙就發起了高燒,渾身也燙的厲害,嘴裏含含糊糊的說著什麽。


    祁鍾鈺半夢半醒,還以為陸冬芙在說夢話,直到觸摸到對方滾燙的臉頰,才嚇的驚醒過來,忙從床上起身,點燃了屋裏的蠟燭。


    借著燭光,她摸著陸冬芙滾燙的額頭,許是冰涼的溫度緩解了高熱,陸冬芙不再喃喃低語,睜開眼茫然的看著她,眼裏像是噙滿了淚,眨巴一下就會落下。


    她像個孩子一樣,發出軟軟糯糯的聲音,道:“相公?”


    祁鍾鈺臉色嚴肅,道:“你發燒了,待會兒,我去廚房給你燒水煎藥。”


    陸冬芙卻舍不得她走,拉著她的手道:“睡一覺就好了,相公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


    說道後麵,她的聲音已經染上了哭腔。


    祁鍾鈺無奈,隻得先哄著她,想到屋內還有炭火,便添了炭,在屋裏煎起了藥。


    她該慶幸,自打教陸冬芙練功之後,家裏的藥材就不曾斷過,還額外準備了其他種類,不然她現在就得穿上衣服,偷偷翻牆進去縣城裏的藥鋪購買了。


    她略通醫術,煎好了湯藥後,吹涼了就要給陸冬芙喂下。


    陸冬芙嚐了一口,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好在她沒吐在床上和身上。


    她可憐巴巴的望著祁鍾鈺,說:“苦。”


    祁鍾鈺:……


    好吧,病人是比較脆弱的,要是換做平時的陸冬芙,早就微蹙著眉,咕嘟咕嘟將湯藥喝完了。


    她溫柔的勸道:“不苦的,吃完了病就好了。”


    陸冬芙卻像個孩子一樣不聽勸,用力的搖搖頭,反而將自己弄的頭暈眼花,疲倦的閉上眼睛,吃力的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祁鍾鈺哭笑不得,可必須要給陸冬芙服了藥,她才好的快。


    她看了眼碗裏的湯藥,舔了舔嘴唇,下定決心喝了一口,輕而易舉的將陸冬芙翻了個身麵對著她,捏著她的下巴,嘴對嘴的給她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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