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並非不在乎陸北,除了兒子之外,她最在意的就是這個相公。


    隻可惜,事情演變成如今這樣,也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人。


    這或許就是報應吧。


    陸北若是真的熬不過去,張氏就算再心大,也會愧疚難安。


    更何況,陸北並非孤家寡人,上麵還有一個哥哥陸西,肯定會因為弟弟去服役一事跟張氏鬧起來。


    到時候,會發展成這樣的局麵,還真不好說,至少可以肯定,這個年,陸家是過不好了。


    然而,陸冬芙早就對陸家死心,隻在心裏歎息幾聲,便作罷,回到二叔家繼續做過年的準備。


    因為村子裏出了服役這樣的事,還死了人;加上邊疆戰亂不斷,局勢不穩,所以祁長樂吩咐眾人,這個年,過是要過的,但是要收斂些,不要跟往年一樣,弄的太熱鬧。


    像是以前過年還會張燈結彩貼窗花放鞭炮……今年就不必大操大辦,簡單布置一下就行。


    比如去年過年時,院子裏的每棵樹上,不論大小,都會掛滿喜慶的裝飾。


    每一間屋子的窗戶上,都會貼上好看的窗花,這些窗花大部分是從縣城裏買回來的,小部分是祁家人自己作的。


    還有孩子的房間,會貼上可愛的年畫,今年就都不用布置了,隻需要在院門和堂屋兩側貼上春聯和倒“福”字即可。


    還有鞭炮,往年會買一大堆回來放,今年隻買了幾串,估計也就聽個響聲就沒了。


    形式上清減了許多,但是核心還是不變的。


    祁家人到了過年前,不管有什麽事,都要暫且擱置回來吃年夜飯。


    特指在縣城裏住著的祁安業一家,除了祁安業還在縣城裏結賬之外,祁家二嫂已經帶著孩子們回到了家中,幫大嫂準備過年的事項,而孩子們則聚在一起,歡快的玩耍。


    祁長樂作為村長,要解決村子裏的很多事情,而姚氏作為村長夫人,也會出麵跟村裏的女子們打交道,所以每天都很忙碌,大部分時間都在村子裏,隻有吃飯的時候才回家裏來。


    祁鍾鈺力氣大,就跟在祁家老大祁安寧身後,偶爾搭把手收拾庫房裏的東西,順便跟他學習點人情方麵的往來。


    陸冬芙心靈手巧,白天都跟兩個嫂嫂和弟妹待在一起,偶爾抽空照看家裏的孩子,亦或者是去廚房搭把手做飯。


    時間轉瞬即至,到了除夕這一天,祁安業一大清早就趕著馬車,帶著兩個親近的小廝回家來了,他去書房跟祁長樂匯報今年的賬務情況。


    姚氏等一眾女眷,則開始準備年夜飯,因為廚娘是從村子裏雇來的,她們也要回家過年,除夕夜又要準備一大桌子飯菜,所以不光是四個媳婦,就連姚氏也在廚房忙碌,好在廚房十分寬敞,不顯得擁擠。


    花了三個時辰,才在傍晚時分,將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端上桌。


    眾人齊聚一堂,歡度新年,祁長樂專門給逝世的父母,和大哥大嫂擺了碗筷。


    等了一會兒後,才舉起酒杯,說了幾句總結過去,展望未來的吉祥話,將酒水一飲而盡,樂嗬嗬的道:“祝大家新年快樂,開飯吧。”


    眾人齊聲道:“新年快樂。”


    男人們喝了酒水,女子們則喝的茶,小孩們喝的酸甜的糖水,坐在一起笑著吃起了年夜飯。


    今日不必食不言,所以房間裏都是孩子們嬉鬧玩笑的聲音,偶爾夾雜著男人和女人的低聲笑語,房間內的氣氛十分融洽。


    陸冬芙看到這一幕,心中溫暖不已,她該慶幸自己無意中走對了路,祁家是頂好的人家,祁鍾鈺是最


    好的相公,她有了一個溫柔可靠的家的港灣,可以對未來的每一天都充滿期待。


    焦氏輕聲跟她說著話,她跟陸冬芙最處的來,陸冬芙也喜歡跟她聊天,二人便湊在一起說著話。


    吃過年夜飯後,大家在堂屋內點了許多蠟燭和油燈,聚在一起吃著瓜果點心喝著茶水,孩子們鬧了很久,覺得困了才揉著眼睛被母親帶回房休息。


    而其他人則要守歲,換做村子裏的其他人會打牌娛樂之類的,但是祁長樂不允許家中子弟賭博,即便是玩耍性質的都不行,但也不能這麽幹巴巴的坐著,便玩起了文字方麵的遊戲。


    一家子都是讀書人,就連管理祁家地裏事務的祁安寧都是,隻除了祁鍾鈺。


    今日二叔也不跟她客氣了,答不上來就要在臉上貼紙條,這夜還未守到一半,她已經滿臉都貼著紙條了。


    祁鍾鈺:……


    她能怎麽辦?她也很無奈啊。


    直到差不多天亮時,才算守完了夜,屋內依舊燈火通明,代表著將一切邪瘟病疫照跑驅走,今年這一年從頭到尾都會吉祥如意。


    大人們玩了一宿,都很是疲憊,祁長樂和姚氏年紀最長,此刻已經哈欠連連了。


    祁長樂道:“好了,守歲差不多過去了,大家回屋裏好好睡一覺,等中午起來吃過午飯,便去祠堂祭祖,將冬芙和玉茹的名字寫上族譜,之後再放鞭炮吃餃子發壓歲錢,每個人都有啊。”


    眾人聞言,忍俊不禁,紛紛露出期待的神情,逗樂了兩個長輩。


    他們簡單的將堂屋收拾了下,便各自回房休息,祁鍾鈺也有點困,揉著眼睛打哈欠,卻還是等洗了澡之後,才鑽進被窩裏。


    陸冬芙比她狀態稍微好點,收拾了洗澡水之後,才爬到床上。


    祁鍾鈺摟著她深吸一口氣,含含糊糊的說:“娘子,快睡。”


    陸冬芙給她掖好被子,看著她眼底下淡淡的青黑,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了下,說:“相公,新年快樂。”


    今後也要一直在一起啊。


    祁鍾鈺睜開一隻眼看她,笑眯眯的說:“娘子也是,新年快樂。”


    她親了親陸冬芙的臉頰,將她摟的更緊後,便被她身上暖融融的溫度所染,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陸冬芙不知怎麽的,就是睡不著,盯著她的睡顏看了許久,才閉上眼睛。


    這一覺睡的很淺,陸冬芙隱約覺得自己睡著了,但是醒來後卻極其疲憊,倒是祁鍾鈺睡了一覺後整個人都精神了,伸了個懶腰道:“娘子,我們要去堂屋吃午飯了。”


    陸冬芙遲鈍的點點頭,二人穿好衣服去堂屋,中午飯很簡單,隻有清粥小菜,饅頭點心,和昨晚上剩下的高湯。


    一家人安靜的吃過午飯後,昏沉的睡意都緩解不少,祁長樂帶著他們去院子放鞭炮。


    孩子們昨晚上睡的好,現在精神奕奕的,拍著巴掌跑跑跳跳,根本坐不住。


    大人們怕他們離的太近會被鞭炮傷到,便拉著他們後退。


    祁安寧將幾串鞭炮放在一起,由祁長樂點燃了引火線,大家捂著耳朵,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聽到“劈裏啪啦”的鞭炮響聲。


    因為沒買多少鞭炮,所以隻響了片刻,院子裏就安靜下來,鼻端滿是硝煙的味道,有點刺鼻。


    祁長樂領著眾人去祠堂祭拜先祖,祁家的祖先早就不可考,族譜也在逃難的時候丟失了,所以隻擺放了三代人的牌位,分別是祁長樂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以及祁長貴夫妻。


    往年,在祁長貴夫妻的牌位旁邊,還擺放著兒子祁鍾鈺的牌位。


    直到去年,


    更確切的說是前年,祁鍾鈺回村之後,祁長樂就打開祠堂,將這個牌位收了起來,還重新給祁鍾鈺上了族譜。


    在祁長樂的帶領下,眾人恭敬的祭拜先人,聽祁長樂跟先人講述今年祁家發生的大事,著重跟祁長貴夫妻說了祁鍾鈺娶妻成親一事,並祈求祖先保佑家人身體安康,事事順遂。


    之後,便開始給新嫁進來的媳婦寫上族譜。


    祁長樂翻到了祁鍾鈺所在的那一頁,在他名字旁邊,寫上了陸冬芙的名字,和她的生辰八字。


    在祁安昊那一頁名字旁邊,寫上了焦玉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這樣便算是上了族譜,從此正式成為祁家人,除非和離亦或者是休妻,不然這本族譜會跟隨子孫後代永遠流傳下去。


    不光是娶進門的妻子會上族譜,等家裏添了子嗣,孩子年滿六歲,也會寫上族譜。


    之所以是六歲,是因為異世界幼兒夭折率很高,即便是祁家這樣的人家,也曾經有個孩子,在一歲的時候就意外病逝了。


    而這個孩子,是祁長貴和妻子的長子,也就是祁鍾鈺的哥哥。


    當年祁長貴比弟弟晚了幾年成親,但是祁鍾鈺比祁安寧小了近十歲,就是因為祁長貴的長子意外病逝,直到幾年後才終於生下了祁鍾鈺。


    此事,祁長貴從未跟祁鍾鈺提起過,就連祁鍾鈺自己也不知道,隻有祁長樂和姚氏知曉。


    他們不曾提起過這件傷心事,在祭拜了先祖之後,便關上了祠堂,下一次,則要等到明年過年的時候,才會再次打開。


    祭祖之後,便是祭神,其實早在除夕之前,就已經開始祭灶神、貼門神,而從大年初一這天開始,一直到元宵節,都會祭拜天上的其他神仙,最著名的就是財神爺。


    祁長樂帶領眾人在院門前祭財神後,下午時就讓他們各自去打發時間了。


    而前來祁家院子送禮的人,也從下午開始,便絡繹不絕。


    大部分都是祁長樂的學子門生,還有一些是村子裏的村民,感念祁長樂在服役時期的慷慨解囊。


    若不是祁長樂自己花錢雇了人,去給服役的嶽河村村民準備熱水吃食,他們也熬不過為期四十多天的服役。


    更何況,監督服役的官員,還收了祁長樂的好處,所以大部分的村民,都沒有進去水裏幹最辛苦的活,而在岸上搬運修建堤壩所需的材料。


    雖然累,但是不至於在大冬天,泡在河水裏麵凍傷。


    意外死去的兩個人,也是在施工搬運的途中出現意外。


    村民們感謝村長的救命之恩,雖然大部分村民家裏條件也不寬裕,還是提著雞蛋或者點心上門來道謝。


    祁長樂自然要出麵,招待這些客人,不論對方來曆為何,他都一視同仁。


    但是來的人太多,祁長樂一個人也顧不過來,所以祁安寧和祁安業也會出麵幫父親分擔一部分壓力。


    祁鍾鈺和祁安昊對視一眼,他們都不太擅長跟人打交道,便躲的遠遠的。


    祁安昊成了親之後,意外地成熟了幾分,看到祁鍾鈺偶爾會別扭,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態度極好。


    祁安昊感歎道:“若是跟爹一樣,在官學裏當個夫子,受到學生的愛戴,也不錯啊。”


    祁鍾鈺說:“當夫子是比當官輕鬆地多,二叔有說讓你何時去參加鄉試嗎?”


    祁安昊搖搖頭,無奈的說:“本來爹是想讓我跟隨二哥去走南闖北,見識一下,再去參加科舉。但是之前不是出了康王遇刺的事情嗎?整個淮南道都不太平,而鄰近的河南道跟山南道,又有魔教餘孽作祟,比淮南道還要混亂,爹就讓我在家待著


    繼續讀書,等外麵安定下來再出門遊曆。科舉一事……看來要再耽擱下去了。”


    好在他其實也沒打算當官,若是之前可能有個想法,考中舉人後靠爹的人脈,去縣城當個縣令。


    可親自被現在的這位縣令壓迫之後,他就對官場心生厭倦,倒不是自視清高,隻是他性子太耿直,不適合跟人拐彎抹角。


    他自小就聰慧過人,爹也這麽說,所以才更加悉心的教導他。


    其實他也可以學二哥一樣,長袖善舞,籠絡人心,久而久之,自然會摸清官場的門道。


    可那時候的他……還是他嗎?肯定會變得麵目全非吧。


    他不想變成自己厭惡的模樣,好在妻子得知他的想法,也支持他做下的決定,所以他現在倒是活的越發清楚明白了。


    他說道:“暫時不科舉也沒關係,我打算在爹身邊,繼續用功讀書,偶爾閑暇下來,可以去縣城找姐夫,看他是如何教導學生的,為將來在官學教書育人做準備。”


    祁鍾鈺見他眼神堅定,忍不住勾起嘴唇笑了笑,說:“當個夫子也不錯啊,就像二叔一樣,桃李滿天下,足不出戶,就可以研習天下事,對你來說也再合適不過了。”


    祁安昊笑著點點頭,許是跟祁鍾鈺說了心裏話,他對她的態度,倒是越發溫和自然了。


    祁鍾鈺含笑想到:不愧是祁長樂的兒子,渡過了少年時期後,就立刻變得成熟起來。


    他們一直聊到了傍晚,來送禮的人才漸漸少了。


    祁長樂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滋潤了幹澀的喉嚨,一想到之後幾天,還要繼續跟客人人情往來,他就忍不住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姚氏見狀,道:“相公,我已經吩咐廚房燉了冰糖雪梨,一會兒你喝了後嗓子會舒服的多。”


    祁長樂啞著嗓子說:“有勞娘子了。”


    姚氏也累了一天了,因為她要登記哪家送來的新年賀禮,到時候找個合適的機會再回禮,禮尚往來,人情關係才能持久。


    她笑著說:“都是我應該做的,待會兒吃了晚飯,早點休息吧。”


    祁長樂點點頭,他年紀不小了,昨晚上守歲,即便之後睡了一早上,可到底亂了作息,所以現在已經很是疲倦了。


    好在廚房的飯菜也差不多做好,很快端上了桌,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飯。


    中途,院門又被拍響了。


    祁安業的下人墨寶看了一眼眾人,笑著道:“我去開門。”


    他去院門處打開院門,就見一輛馬車停在院外,拍門的是個年輕男子,生的高大魁梧,英武不凡。


    他麵含笑意,問:“請問這裏是祁家嗎?”


    墨寶說:“正是祁家,你有什麽事嗎?”


    男子鬆了一口氣,笑著說道:“不知祁鍾鈺可在家中?我奉主人之命,特地來給祁鍾鈺送新年賀禮。”


    墨寶驚訝的挑眉,他猜到這人是來送禮的,隻是沒想到是給三爺送禮。


    這一天下來,可從未有人特地過來給三爺送禮,因為三爺是個冷漠寡言的男人,從未跟村子裏的人有關係往來,也就成親這些日子,才變得好相處了些,之前都孤零零住在山上的。


    很難想象,他這樣的人,也會有朋友。


    更何況此人相貌堂堂,看上去就不是個尋常人物,居然隻是奉主人之命來送禮的,這說明對方的主人更是來頭不小。


    墨寶驚訝了一瞬,可一想到三爺那身本事,又不覺得奇怪了,他恭敬的說:“請進,三爺正在屋裏吃飯,我這就去跟他稟報一聲。”


    年輕男子擺擺手,道:“既然


    他在吃飯,那我就在院外等他吃完飯再說。”


    墨寶無奈,隻能先回屋裏去稟報。


    眾人一聽有人來找祁鍾鈺,目光紛紛落在她身上,祁鍾鈺沉吟片刻,將碗裏剩下的飯三兩口吃完,喝了口湯後,便道:“我出去看看。”


    她和墨寶一起去了院門處,就見那男子依舊站姿筆直的候在門外。


    祁鍾鈺挑眉,說:“我記得你,你是……謝星河。”


    她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他的名字,還以為他跟其他新日教弟子一樣,死在中秋那場大火之中了。


    卻不料,他還活著,而且活的好好的。


    謝星河笑著說:“回前輩的話,我僥幸拖著病體回到主人身邊,今日奉主人之命,特地來此給前輩送新年賀禮。”


    祁鍾鈺的身份,並不算什麽大秘密,即便譚浩然當時不知情,可派人去縣城裏打聽之後,就得知了他現在的名諱。


    譚浩然偶爾會派人打探他的消息,得知祁鍾鈺跟娘子住在山上,一個月隻下山一兩趟,就忍不住無奈搖頭。


    他很清楚,祁鍾鈺之前所說的話,並非虛假之言,他是真的想過平穩安定的生活,他的娘子也是個溫和守禮的姑娘,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他作為新日教教主,手底下的勢力又擴張了不少,所以每天都很忙碌。


    即便是過年前,也要處理教內的諸多事務,不過他還是抽出了時間,專門準備了新年賀禮,讓自己最信任的謝星河,親自押送這些禮物來嶽河村,送給祁鍾鈺。


    謝星河的心思暫且不說,他對譚浩然吩咐給他的任務,向來都完成的極好。


    在大年初一這一天晚上,就駕著馬車來登門拜訪了,也再一次見到了祁鍾鈺本人。


    祁鍾鈺今日將長發梳起,露出了英俊不凡的麵龐,眼中神情有些懶散,整個人看上去也懶洋洋的。


    但是謝星河親眼見過他的本事,自然知道他瘦削的身體內,隱藏著多麽強大的力量。


    他壓根就不準備在祁鍾鈺麵前動歪心思,臉上的神情恭敬而又溫順。


    祁鍾鈺道:“難為你大老遠的特地跑這一趟,進屋裏來吃個晚飯,休息一晚再走吧。”


    謝星河搖了搖頭,笑著說:“主人身邊離不開人,加上過年期間事務繁忙,我既然已經將賀禮帶到,也是時候該回去了,這輛車也是主人送給您的,請您收下吧。”


    祁鍾鈺唔了一聲,道:“不急,我也不知道他會給我送禮,事先都沒有準備,至少讓我給他寫封信寄回去吧。”


    謝星河麵上露出猶豫的神情,想了想,還是點頭應下了,他牽著馬車進入了院子裏,問:“不知這車內的東西都放在哪兒?”


    祁鍾鈺領著他到後院,二叔給她和陸冬芙安排的客房外,道:“我來搬吧,你在凳子上休息片刻,等搬完後我帶你去吃飯。”


    謝星河連忙拒絕,祁鍾鈺見勸不動他,就跟他一起把車上的東西搬下來。


    墨寶道:“三爺,我去廚房給這位客人準備晚飯吧。”


    祁鍾鈺覺得這樣也好,便應了一聲。


    車內的東西堆放的滿滿當當的,以祁鍾鈺對譚浩然的了解,每一樣必然都不是凡品。


    她心中無奈,她很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偏偏總不能拒絕譚浩然的好意,就在搬東西的時候想到,該如何回報這位禮物。


    譚浩然是不缺銀子的,祁鍾鈺除了這身武功之外,又沒有別的本事,所以她現在很是頭疼。


    將車內的東西搬完後,她就領著謝星河去了招待客人的房間,墨寶也端著好幾樣菜式過來了,謝星河道了聲


    謝,就坐在桌子旁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他是真的餓了,連飯都沒來的及吃,就匆忙趕來送禮。


    祁鍾鈺剛才在堂屋已經吃飽喝足了,撐著下巴看他吃飯,謝星河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裝作突然想起的模樣,從懷裏掏出來一封信,雙手遞上去,道:“這是主人吩咐我交給您的。”


    祁鍾鈺道:“不用跟我這麽客氣。”


    她是指別用尊稱“您”,謝星河笑了笑沒說話。


    祁鍾鈺也不強求,當著他的麵撕開信封,取出信紙來看。


    譚浩然的字跡清晰端正,跟他的人一樣,信上提到了他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當然了,說的都是大事,而且很簡單的一筆帶過。


    之後才說起,祝賀她和家人新年快樂,小小禮物不成敬意,他們是至交好友,祁鍾鈺坦然收著便是,不用考慮回禮。


    最後,卻很奇怪的說起,今年冬天是個暖冬,提前做好準備,這樣語焉不詳的話。


    她看完之後,又看了一遍,問:“就這一封信?”


    謝星河點點頭。


    祁鍾鈺拍著他的肩膀,道:“那你繼續吃,吃完後就在我這兒住下,等明天再走也不遲,我去寫回信,到時候勞煩你幫我帶回去給他。”


    謝星河應了一聲,目送她離開。


    他在來的路上,就已經看了這封信的內容,當時還頗為不屑,心說:譚浩然就是太優柔寡斷,都這種時候了,還惦記著隱居田園的好友。


    而且,暖冬……


    不得不說,在譚浩然說起這事兒的時候,他都不曾察覺,仔細一想,就出了一身冷汗。


    原因無他,瑞雪兆豐年,暖冬則意味著來年可能會發生,各種可怕的災害。


    其中之一,就是蝗蟲災害。


    謝星河不自覺的聯想到了十多年前,那真是個人吃人的地獄,他過著噩夢一般的日子。


    一想到明年有可能發生蝗災,他就再也坐不住了,連著給自己的親信下了好幾道命令,才終於緩了口氣,一路心情沉重的來到嶽河村,心想:看來,他也已經盡早做好準備才是。


    而祁鍾鈺方才看信時,臉上表情都不曾變過,想來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這樣也好,就讓他親自體驗下今年可能發生的災禍吧,或許對方能從溫柔鄉中回過神來,幫助譚浩然跟朝廷兵馬作對。


    有了他的幫助,譚浩然就有了武力強悍的將軍,而祁鍾鈺此人又不善於弄權,是開疆拓土最好的棋子,等榨幹了他的使用價值,再趁機殺了他也不遲。


    謝星河放慢了吃飯的速度,慢條斯理的動筷子。


    而祁鍾鈺則去了二叔的書房,鋪開白紙,一邊想一邊研墨。


    研墨的手法也是跟譚浩然學來的,她歎了一口氣,開始動筆寫了起來。


    她沒有主線,想到什麽就寫什麽,先謝過譚浩然的新年賀禮,然後說自己沒有提前準備回禮,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之後說起了自己在山上的生活,很是平靜安寧,她不想再舊事重提。


    最後,她說起了邊疆戰亂,或許這就是譚浩然口中的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希望對方能抓住機會,達成所願。


    絮絮叨叨寫了七八頁紙,寫的手都酸痛了,看著自己寫下的狗爬一樣的字體,訕笑一下,將其晾幹後裝在了信封裏,封好了口子,打算明天將其交給謝星河。


    她回到堂屋,二叔他們已經吃過飯,連碗筷都收拾好了,祁長樂見她進屋,忍耐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是誰來找你?”


    祁鍾鈺輕描淡寫道


    :“曾經在行走江湖時認識的朋友,前些日子在汜原縣偶遇,得知我如今就住在嶽河村,就派手下的人來給我送新年賀禮。”


    祁長樂之前已經聽墨寶說了大概的情況,心裏也跟墨寶有類似的想法。


    他說道:“既然是朋友,又是過來送賀禮的,那就不能輕視,你之前沒準備賀禮,就在二叔這裏挑揀幾樣合適的,給他送回去。”


    祁鍾鈺應了一聲,很感激祁長樂沒有繼續追問。


    祁長樂打了個哈欠,道:“好了,今天早點回去休息,明天你們就各自帶著媳婦兒回娘家去吧。”


    眾人點了點頭,祁鍾鈺和陸冬芙回房,陸冬芙看著堆滿牆角的禮盒,驚訝的道:“這麽多?”


    祁鍾鈺應了一聲,道:“要不要拆開來看看?”


    陸冬芙搖了搖頭,現在拆開禮盒之後還要包起來,太麻煩了。她問:“是相公之前伸出援手的朋友嗎?”


    “是他。”


    陸冬芙笑道:“相公這位朋友果真財大氣粗,相公就聽二叔的話,從二叔那兒借點東西當做回禮便是。”


    祁鍾鈺心說:也隻能這樣了。


    她道:“時間不早了,明日還要回陸家一趟,早點休息吧。”


    陸冬芙點點頭,二人洗了澡躺在床上,陸冬芙有點擔心陸北的身體狀況,雖然她對陸北沒什麽感情,卻也不想看到對方就此喪命,隻希望他能熬過這段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謝星河就拿著祁鍾鈺單薄的回禮,和厚厚的信封,告別祁鍾鈺,趕馬車回去複命了。


    祁長樂跟謝星河聊了幾句,見他離開後,就不禁蹙起了眉。


    祁鍾鈺看到這一幕,問:“二叔,怎麽了?”


    祁長樂頓了頓,搖頭道:“沒什麽,你的哥哥弟弟都帶著娘子回娘家了,你也快些出發吧。”


    祁鍾鈺應了聲是,帶陸冬芙回了一趟陸家,過去的時候,羅振海和陸三丫也在。


    他們互相問候了聲新年好,就結伴去房裏探望陸北。


    幾天時間不見,陸北的狀況更糟了。


    聽張氏啞著嗓子哭訴道,陸北在前幾天又發起了高燒,她連忙去城裏請大夫,可大夫們也要過年,後來張氏實在沒有辦法,便讓兒子陸成材去臨溪村彭家一趟,請他們過來幫忙。


    原本以為彭家會置之不理,可彭家卻派了人過來,給陸北開了藥,吃了兩天,才稍微好轉一些。


    可彭家的人也說了,身體情況不容客觀,必須仔細照顧著,不然……


    張氏這幾天都以淚洗麵,後悔不應該為了那五十兩銀子,而將相公推到服役這個狼穴虎坑裏。


    哭著哭著,又罵起了縣令,她潑辣慣了,說的那些難聽話,髒的不堪入耳。


    好在這裏都是自家人,也沒人會泄露出去,不然縣令聽到了,可不會輕饒她。


    祁鍾鈺和陸冬芙看她一邊罵,一邊忙進忙出的伺候陸北,心裏感慨良多,留下新年賀禮後,就告辭離開了。


    陸三丫眼眶通紅,帶著哭腔說道:“希望爹爹這次能夠平安無事。”


    羅振海摟著她的肩膀,低聲安慰她。


    陸冬芙也跟她差不多的想法,雖然陸北這個人不怎麽樣,好吃懶做,遊手好閑,但是不管怎麽說,他都是她們的親生父親。


    她們寧可花點銀子養著他,也不想他就這麽去世了。


    走到路口處,羅振海提議說去他家坐坐,祁鍾鈺和陸冬芙閑來無事,便點頭去了趟羅家。


    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到二叔家裏,吃過晚飯後,祁鍾鈺看著院子裏嬉鬧玩耍


    的孩子們,忍不住看向身側的陸冬芙。


    陸冬芙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看著孩子們的雙眼之中,仿佛都在發光一樣。


    祁鍾鈺不敢再看,心情卻十分沉重,直到陸冬芙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溫暖的體溫將她冰涼的手心也捂暖和了,她才低頭看她,就見陸冬芙眉眼彎彎,說:“相公,我隻想跟你在一起。”


    祁鍾鈺聞言一怔,她明白陸冬芙的意思,心裏暖洋洋的,說:“好,你可不要後悔。”


    陸冬芙搖搖頭,甜甜笑著說:“才不會後悔呢。”


    二人相視一笑,眼中滿是對彼此的深切情意。


    她們在祁家又住了幾天,才牽著馬,背著一大堆的禮盒回去山中小院。


    將譚浩然送來的新年賀禮全部拆開,又被對方的深厚財力所震撼,對方送來的每一樣東西都不是凡品,至少值千兩銀子。


    祁鍾鈺心裏越發愧疚了,因為她之前送的東西,跟麵前的這堆東西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陸冬芙也沉默了許久,道:“相公,不如將這些東西都收起來妥善保存,等你的這位朋友將來有需要的時候,再送還回去便是。”


    祁鍾鈺想了想,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她可不想無緣無故受人恩惠,擺在屋裏放著都覺得燙手的厲害。


    加上譚浩然正在跟朝廷造反,絕對不會嫌棄手頭上銀子多,等他有朝一日缺錢的時候,再送回去剛好可以緩解對方的危機,眼下就當是他把一部分財物存放在她這裏好了。


    這麽一想,她心底的沉重一掃而空,將其珍重的收斂進結實的箱子裏,等待將來再打開。


    她們起身將院子打掃了一遍,就開始裝飾起院子來,因為現在還未出年關,在屋裏貼上窗花和年畫,看上去都喜慶不少。


    祁鍾鈺抱著胳膊欣賞了下傑作,說道:“不錯,以後我們每個月都裝飾下屋子好了。”


    這些窗花和年畫都是陸冬芙親手做的,她也覺得貼上之後,院子都美觀了幾分,便點點頭認可了她的提議。


    她們在村子裏都沒有相熟的人,所以不用下山去走親戚,接下來的春節都窩在房間裏貓冬,打算等元宵節再去二叔家一趟。


    祁鍾鈺翻看話本,突然想起了譚浩然所說的話,打了個哆嗦將被子蓋好,道:“我那朋友還說今年是暖冬,明明凍死人了。”


    陸冬芙打了個結,咬斷了手裏的線,將縫好的衣服放在一邊,問:“暖冬?”


    祁鍾鈺點點頭,說:“是啊,我那朋友之前給我寫信,最後說道今年是暖冬,讓我提前做好準備。這有什麽好準備的,而且一點都不暖和。”


    陸冬芙想了想,她之前都在薛員外府住著,今年處暑才回到村子,薛員外府燒著地龍,她又掌管著廚房,沒覺得冬日很冷,所以也沒覺得今年的冬天很熱。


    她道:“許是關心相公的身體吧,畢竟冬日很容易著涼。”


    祁鍾鈺覺得她說的有道理,道:“也對,不過我是練武之人,除非內力紊亂,不然是不會生病的,你如今練了幾個月的武功,體內有了不少內力,也跟我一樣,輕易不會著涼。”


    陸冬芙含笑點頭,鑽進被窩裏跟她一起看話本。


    然而,話不能說的太早,因為沒過幾天,陸冬芙就生了一場大病,纏.綿病榻小半個月才康複。


    至於生病的原因,說起來有些沉痛,那就是陸北熬了幾天,還是沒熬過去,在元宵節前兩天病逝了。


    是祁家下人來山上告知的這個消息,陸冬芙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對方又重複了一遍,她才喃喃道:“病逝了。”


    祁鍾


    鈺蹙眉,見她身形搖搖欲墜,臉色也陡然變的慘白,忙伸出手將她摟在懷裏。


    她對下人道:“有勞你特地來山裏一趟,進屋裏坐下喝杯熱茶吧,待會兒我們跟你一同下山回村裏。”


    那下人搓了搓胳膊,其實有點害怕進去,因為院子裏被樹影遮擋,從院門口看去,顯得陰森森的,他很不能理解,為何三爺放著好好的院子不住,非要住在山上。


    這裏溫度也比山下的院子低的多,他爬上來後隻熱了一會兒,就被寒風吹的打起了哆嗦。


    他遲疑許久,見祁鍾鈺已經半摟半抱的將陸冬芙帶去堂屋,才小心翼翼的抬腳跟上。


    祁鍾鈺顧不上招待他,道:“桌上的茶壺裏有熱茶,麻煩你自己倒來喝。”


    下人應了一聲,自己動手倒茶。


    陸冬芙的思緒亂糟糟的,她怎麽也沒想到,陸北會真的熬不過去,一想到她的親生父親就此病逝,她即便不喜歡他,甚至曾經恨過他,此刻也忍不住想哭。


    祁鍾鈺捧著她的臉頰,對她茫然的視線相對,溫柔的說:“娘子,我們回娘家一趟,親眼看看他吧。”


    陸冬芙憋了許久的眼淚,當場落了下來,她其實是不傷心的,可是眼淚怎麽止也止不住,狼狽的點點頭,哽咽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祁鍾鈺便拉著她起身,對下人道:“喝好了嗎?我們走吧。”


    下人:……


    他才剛抿了一口,都沒嚐出味道來。


    不過三爺說的話最大,他也不想在這個院子裏多待,便應了一聲,跟在她們身後下了山,快步往嶽河村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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