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文二十一年秋,久病的晉成帝駕崩,他膝下排行最小的女兒芃姬公主繼位,稱晉賢帝,改年號淳禧。


    就在京州內亂時,天晉國唯一手握重兵的異姓王齊王帶兵悄無聲息的占了泉州,與泉州相鄰的幹共國勾結。


    晉賢帝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要解決這個亂臣賊子。


    然,元氣大傷的朝廷此時正是缺乏人才的時候,被德王暗地處死的武將過多,一時之間竟無可用將才。


    唯一站出來請命出征的竟是剛被冊封皇夫大人的丞相法一。


    “臣法牢酒,願為陛下鞠躬盡瘁。”


    晉賢帝身著緋色女皇裙,寬大的袖子中纖纖玉手緊緊抓著龍椅的扶手,雙唇緊抿著看著跪在殿中的人,沉默不語。


    她想起了皇祖母生辰宴上,一枝獨秀,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說著求娶自己,與如今這一幕重合。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剛升遷不久的吏部尚書劉春熙出列,“如今科考在即,法丞相還需留京選拔人才才是。”


    她雖不夠了解賢帝,可畢竟是自小就認識的,這副緊抿著唇,雙眼冷漠的樣子,分明就是氣了。那身為妥妥的賢帝黨,她自然要站出來,給這兩個人一個台階下。希望丞相大人也能感知到我們女皇陛下的怒火才是。


    禦史大夫卻是不甚讚同此話,“臣以為,法丞相乃陛下的皇夫,親自出征不僅能鼓舞士氣,也能讓泉州百姓知道,朝廷沒有放棄他們。然,法丞相畢竟是文官,行軍打仗一事不夠精通。臣請議,皇夫出征可行,亦需同時選出一名武將隨行。”


    “臣附議。”後麵立馬就有一些沒主意的老臣站出來。


    現在朝局穩下來了,一個個的都想要皇夫那位子空出來,法牢酒去戰場上,再好不過了。


    一個商戶出身的小子做了丞相也就罷了,如今竟還登上了皇夫的位子,他們這些世家大族見了他,還得矮上一截了。


    家中還有嫡子未成婚的,更是動起了別的小心思。


    底下的大臣說的再多,晉賢帝卻是一言不發的盯著那個人,許久才緩慢站起身,“法丞相乃一介文官,從未經曆過行軍打仗,此事不必再議。至於派誰出征,須得慎重再慎重,便由兵部尚書好好想想。”說完一甩衣袖,便一步一步走下了殿台,雙眼直盯著埋頭跪在地上的法一,直到徹底離開。


    驕陽殿中,賢帝擰著眉扶著額靠在床榻上,她閉著眼,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床榻一旁的腳踏上,坐著一個替她捶腿的人。


    先帝病逝後,養心殿便被下令重建,賢帝依舊居住在驕陽殿中。


    “陛下,齊王是德王刻意放走的,而這事我一早便曉得,可為了不打草驚蛇,選擇了視而不見。此時乃因德王而起,他如今已被斬首,那便隻能由我去解決齊王了。”法一半跪直起上半身,拿開賢帝的手,替她輕輕揉著太陽穴,“顏兒,你知道的,我該去。”她如果此時不做些什麽震懾住朝堂那些人,那她這個皇夫未來說話不管用,那該如何製止那些心懷鬼胎要打她的顏兒主意的人。


    賢帝緩緩睜開眼,看著靠自己這般近的人,她懂她,也明白她想要的無非是有始有終,給她自己一個安心。


    可是我呢?戰場上刀劍無眼,她便從未想過,將我一個人留在京州,每日提心吊膽是何等殘酷。


    “你當真要去?即便朕不願,你亦要一意孤行的去嗎?”她的語氣認真。


    法一愣了一下,緩緩俯身在賢帝的額上輕吻,“顏兒,我該去的。我向你保證,兩個月,兩個月我一定回來見你,無論齊王有沒有敗,我一定回來。”


    賢帝的雙眼由冷漠便成了怒火,她一把揮開法一的手。原本就半跪著不穩的法一,登時摔下了腳榻,狼狽姿態顯露無遺。


    她有些驚訝的看向此時生氣的獨孤傾顏,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被對方先開了口。


    “既如此,你便去吧。出去,朕不想看見你。”


    法一撐著起身,上前抓著賢帝的手,“顏兒,我。”


    “朕說了,不想看見你,出去。”賢帝甩開了那手,瞪著法一,帶著股氣意。


    法一的心一下便被什麽揪著似的,生疼生疼。渾身是浸入了涼水中骨子裏的寒意。


    得到了喜愛,又如何還能忍受半分這樣的冷漠,嫌惡。


    “臣,遵旨。”


    法一佝僂著背,失落的轉身。


    淳禧元年,異姓王齊王夥同鄰國謀反,皇夫大人以身作則,領著陛下給的龍虎軍親征泉州。


    那是十月的最後一天,滿朝文武皆在宮門前送行,隻除了晉賢帝。


    十一月中旬,駐紮在泉州城外的龍虎軍第一次與齊家軍在泉州城交手,而後每兩□□廷的龍虎軍便進攻一回,卻也不戀戰,好似隻是為了過來露露臉體現一下存在感似的,聲勢浩大,撤退的也比誰快。


    終於,在十一月底,終於喜訊傳到了京州,泉州搶回來了。


    這一喜訊震驚朝野,當年的齊家軍乃天晉最能熬最能打的一支隊伍,曾經以十萬兵力贏了地炎國的二十萬大軍。而龍虎軍,隻用了半個月便將齊家軍趕出了泉州,這是一個多麽傳奇的故事。


    唯獨晉賢帝,聽了這消息,未發一言。


    十二月中旬,這日的早朝,京州終於又收到了快馬加鞭的消息。


    賊王頭子被亂箭射死,齊家軍倒了,膝下的兒子齊世郎卻逃了。


    “皇夫,皇夫大人……”那跪在地上的人,突然就放低了聲音,猶豫著。


    賢帝依舊是一言不發,未對戰報發表任何看法。


    一旁的吏部尚書趕忙問了一句,“皇夫大人怎麽了?”


    “皇夫大人在追捕逃犯齊世郎時,被逃犯抓著一起掉入了泉州城外的河中,不見蹤影。逃犯卻是早有準備,被救走了。”


    朝堂之上,立馬便是窸窸窣窣的輕言輕語,劉春熙立馬去看座上的女皇。


    隻見她依舊緊抿著唇,沒有開口說話的打算,隻眼中的情緒有著細微的變化。


    禦史大夫及一幹大臣,好似終於反應過來,齊齊跪下,“請陛下節哀。”


    龍椅上的人緩緩起身,終於開了口,她一字一句的問道:“你說,皇夫怎麽了?”


    那穿著盔甲的傳令小兵又加大了音量,重複了一遍。


    那一句掉入了河中,不見蹤影就這樣再次進了耳朵,賢帝頓覺喉中一股腥甜,沒忍住吐了口血水出來,身子踉蹌著往後倒了下去,正好倒在了寬大的龍椅上。


    “請陛下節哀,保重龍體。”


    那一聲聲洪亮的喊聲盤旋在耳邊,嗡嗡的吵著,賢帝閉上眼,腦中卻是出現了一個笑的溫柔極了的人,她討好的替自己捏著肩,時不時要親親自己討要獎賞。


    此時離法一承諾回來的時間,不過隻剩下半個月而已。


    次日,賢帝突然請回了一直在西北的西鳳公主,請她代為監國。而她自己,帶著親衛出了京州。


    無人有心思思考在西北的人怎麽一天之間就出現在了京州,大臣們那剛剛安定下來的心便被新帝一同帶去了泉州。


    好不容易才安穩下來的朝堂,朝中每一個人都希望新帝要命大,活著回來。不然,天晉已是疲憊不堪,鄰國已然蠢蠢欲動。


    泉州城外,這是一個離泉州城大約五十裏遠的小村莊,已是深夜,卻是火紅一片。


    村莊被一層層穿著盔甲手舉火把的人團團圍住,一個美的不像這泉州能有的任人物騎著大馬,進了村莊。


    而那裏邊的人,早已在等著她了。


    齊世郎依舊是翩翩公子的模樣,他見獨孤傾顏進來了,便下了馬拱手:“許久不見,殿下安好。”


    獨孤傾顏一抬手,梅花便趕緊下了馬扶著她下了馬。


    她行至齊世郎前麵,不想多費口舌作些虛假的寒暄,“皇夫在哪裏?”


    齊世郎聽了卻是哈哈大笑,他身後跟著的那幾十號人也跟著笑起來。


    “堂堂的帝王,竟真願意為了一個商戶子置身險地。我該說你癡情好?還是該說你傻?”


    獨孤傾顏卻是隻重複著:“皇夫在哪裏?”


    她冷漠的臉,冷冷的語言卻像是擊中了齊世郎心中的某個點,突然就暴躁起來了。


    齊世郎猙獰的笑了兩聲,而後便帶著濃濃的不甘心說道:“我究竟哪裏比不上那個下賤的商戶子,你為何嫁給了他?竟還蠢的原意為了他連皇位都不顧了,也要跑過來找死。我知道我今天活不了了,可是你,殿下你也休想活著離開。”


    他喊完最後一句,卻是舉起了手,一向警敏的梅花立時刀出鞘,砍在了齊世郎的雙腿上。


    正在此時,咻咻兩聲,暗處一支短箭便穿過了獨孤傾顏的胸口。


    誰也沒反應過來,是哪裏飛出了一支箭,可也總算是回過神,將齊世郎身後的人控製住了。


    梅花大喝一聲,再次提刀砍斷了齊世郎的腳筋,一個閃身抱住中了箭就要倒下的賢帝,急切的喊著,“陛下,陛下……”


    賢帝握住那箭,抬頭看著倒在地上抱著雙腿疼的整個臉扭曲,卻依舊沒喊出一聲痛的齊世郎,咬著牙忍著痛再次問了一遍,“皇夫在哪裏?”她的語氣終於變了,不再是平淡如常,而是帶著一絲懇求。


    齊世郎雙眼噙著淚,也不知是腳疼還是心疼的,“我研究了數年的袖箭,速度很快吧?我還訓練了一個準頭毫無誤差的人,法牢酒當日便是中了這一箭才跟著我一起掉入河中的。那條河的河水很急,我一個有功夫底子的人尚需要人救起,法牢酒那個沒用的讀書人,早就成了落水鬼。”


    說完他便從靴子裏掏出一把匕首,“這是我八歲的時候,在文監殿與眾皇子比射箭贏了,你賜給我的。”說著他將匕首一寸寸紮入了自己的心髒。


    三日後,幹共國境內,公主府上。


    “初語公主,我乃天晉的皇夫,你將我強留在貴國,究竟是何意?”出聲的正是早已消失在天晉的皇夫法牢酒。


    阿骨朵初語將藥碗放在一邊,“你是個聰明人,我早已說過,要將你召為駙馬。”


    法一擰著眉,“笑話,我乃天晉名正言順的皇夫,豈可能會做你的駙馬。更何況,你已知曉我的女兒身。”她原本是氣憤的,可說出的話卻是有氣無力的。


    初語卻絲毫不在意她的話,“你是女兒身,不也做了駙馬,做了皇夫。為何我的駙馬你便做不得?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安分待著,我向父皇請了旨後,便可以大婚了。”她瞟了一眼床榻上的人,“我勸你不要動什麽歪心思,你躲過了齊世郎的袖箭,卻也躲不過我的軟骨散。你如今身上沒有力氣,就是逃出了公主府,也會立馬被我抓回來的。”


    這是第一次,法一如此無力。她有些想念武功高強的思齊,可惜她上戰場前便將族中的人都撤回了山上。


    她深呼吸了兩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今日是幾號了?”


    初語有些愣,不明白她怎的突然問起日子,卻是答了她:“十二月二十五了,隻要父皇的旨意一下,我們的大婚便可定在元宵佳節這樣的好日子。”


    初語說著還有些高興,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糾結這個法牢酒,可她曾經沒見過這個人的時候便收集她所有的事情,了解著她,明明知曉了她是個女子,卻依舊很想得到這個人。


    法一卻是喃喃的說了一聲:“隻剩六天了。”她的眼中精光一閃,朝著初語招了招手,“公主能離的近些麽?我好似從未好好瞧過你的模樣。”


    後者聽了,心中一羞,有些不好意思,卻依舊是慢慢俯過身子,離的法一的雙眼越來越近。


    “初語公主多大了。”法一溫柔的聲音響起。


    初語愣愣的,乖巧的張嘴就要回答。


    卻是突然,法一用盡全力,往初語的口中扔了顆藥丸,合上她的下巴。


    初語公主先是怔住,而後不可置信的看著法一,“你給我吃了什麽?”


    “你知道晉成帝是怎麽死的嗎?先是雙腳烏黑,成了一個不能行的人,而後是雙手,最後慢慢的呼吸困難,等待著死亡的那一刻來臨。公主一定要記著,那是一種清醒的等待死亡的感覺,剛才你吃下的,便是與晉成帝一樣的藥丸。”法一恢複了冷漠臉,看著初語一字一句的說。


    初語公主悠的兩滴眼淚便掉了下來,“你想回去?可你回去了又能如何?晉賢帝在泉州被一箭穿胸,你回去了她也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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