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一被盯得心裏毛毛的,卻想著自己帶回來的消息定能討殿下的喜,便趕忙將“費心查到”的消息說了一些,“殿下,我去找這城中的百姓問過了,今兒在望港亭門口的就是流民當中的一小群人。據說是港長想了個法子,先讓商船多的商戶人家收這些流民在港口去做工,以暫緩流民整日裏聚在一起鬧事。”


    芃姬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了,“哦?還有呢?”


    她哪兒還有心思聽流民,她現在鼻腔中充斥著那令人厭惡的濃厚的脂粉味,且這脂粉味也香的太過了,得是多豔俗的人才會這般用脂粉。


    “可是那些商戶人家卻是隻給了這些流民兩頓飽飯,工錢是一分錢都沒給,於是這些人就每日輪流著來衙門口找港長要一個說法。”


    法一邊說著話,眼神卻是沒敢遊離,隻一個勁的看芃姬,現下兩人不待一個房間了,她要把握住每一個能夠多看這人兩眼的機會。


    芃姬原就是盯著法一在打量,試圖找出她今日去幽會了女子的痕跡,心裏也有些期待她能坦白,可偏生這人,倒是真一副來談公事的樣子。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拿著書又翻了一頁,懶得再看他,既然要說公事,那就先讓她說個夠好了,“嗯。”


    法一:這就沒了……不給自己一點反饋嗎?


    但她可不想就這般離開,哪怕時辰已經不早了,她也是想多待一會兒。


    於是,總是能找到話說的,“也不知那些商戶是怎麽想的,家中個個富的油水旺盛,卻都是一毛不拔的。這港長倒是有些腦子,知道用這般法子暫緩流民鬧事,想必他一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後果,就死撐著等殿下來了把這爛攤子扔給您呢。”


    芃姬卻像是並不在意她在說些什麽,哪怕是流民這般大的事,也沒見她臉上露出點認真的表情,反正法一說完了一句,她就淡淡的回:“嗯。”手上翻書的動作倒是不停。


    “殿下,您說,這港長是不是該死,盡想著要把爛攤子丟給您呢,待我去將這人的祖宗十八代大小老婆都查個一清二楚去。”就不信這人還沒有點不光彩的了。


    她全然忘記了,隻不過是自己想多留一會兒,話找話才隨意多說了這港長兩句。


    芃姬啪一聲將書本往床榻一摔,“駙馬且先洗漱一番,再來與本宮探討可行?”


    她可是忍不住那味道了,特別是心裏將這事給記下了,這味道便好似放大了許多倍,更令人反胃了。


    法一剛開始還有些懵,不太明白為何殿下突然要自己去洗漱,等她不確定聞了聞自己身上,原來是殿下嫌棄自己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殿下稍候,我即刻去沐浴,跑來跑去的,確是出了不少汗,失禮了。”


    說完她趕忙往外走,離去前還不忘說了一句,“殿下一定要等我,我很快。”


    芃姬可並未因此高興,她可清清楚楚的聽見了,出了不少汗……還是絕口未提那脂粉味的事兒。


    她起身下了床披上外袍,拍了兩下手,立馬有一穿著夜行衣的女子出現,她跪在地上行禮。


    “起身回話,今兒駙馬爺去哪兒了?”


    那女子便挺起腰起身,動作一板一眼的,“啟稟主子,今日駙馬爺先去了城西找了好些老百姓打聽事,後來……便去了煙花巷,屬下進了巷子便被兩個不知從哪兒出現的人給拖住了。”


    煙花巷……很好。


    “可知絆住你的人是出自誰之手?”


    “請主子恕罪,那兩個女子既不像是樓裏的姑娘,也不似來找樂子的,就是憑空出現的一般,且輕功都不低。”


    芃姬呢喃了一句:“輕功……”


    “退下吧,繼續跟在駙馬身邊保護。”


    法一再次進入芃姬房間的時候,暗自竊喜了一番,殿下果然還在等自己,門都沒鎖。


    她是知道的,雖是出門在外,不能太過高調有人守在門口,但梅花與竹香定是就在隔壁,且時刻關注著這邊,以便殿下能隨時吩咐。


    沒人來鎖門,那還不還是殿下的意思。


    她喜滋滋的進了房間,已經找到了許多話,足以讓她講完整個三更了。


    “殿下?”她探頭探腦的鎖上門,頗有些偷偷摸摸的感覺,待看見床邊的椅子不見了,再往床上一看,隻見殿下已經背對外頭,躺下了。


    法一:……說好的等我呢?


    她站在床邊,手腳也不知道該咋放了,有些無措。不知是該出去好,還是在這裏站一會,看看殿下的背影好。


    她正糾結著,突然傳來一聲,清晰的,冷淡的,在她聽來卻是天籟之音的話。


    “還不快上來。”


    法一第一反應自是聽話的上去,甚至很想挨著那個背影,再把自己的手搭上那個肩膀。


    可又想起來,這樣同塌而眠,於今時今日來說,有些過於親近。


    她好不容易才決定好,用了自己所有的克製力,才將自己說服,不再親近她,不再與她有任何關於兒女情長的接觸。


    何況,殿下那天已是那般討厭自己,又怎會再願意與自己親近。


    她試探著確認了一聲,“殿下,您真讓我上您的床榻?”


    芃姬依舊是麵朝裏側,“怎麽?本宮現在的命令,駙馬已經不聽了?”


    又是這副扭扭捏捏的樣子,與她之前無二般,也不知自己怎的就對這個人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牢酒聽的,殿下的命令,牢酒不管何時都聽的。”法一急忙表明自己的衷心。


    她站在床榻旁,猶豫了一會兒,真的隻有一小會,可能也就是咽下一口茶水的時間吧,便輕輕掀開了被子的一角,盡量讓自己的動作放輕,爬上了床榻,安分的平躺著。


    至於先前想過的,將手搭上那肩膀,自是不敢的,挨也是不敢挨著的。


    她不能再那般自私,由著自己的心意來,將來給殿下留下更大的傷害。


    但是僅僅隻是再次與殿下同塌,也已是讓她心顫。


    已許久未離殿下這般近了,要是以前,沒有與殿下大婚,從未與殿下有過多的親近來往,她尚不覺得與殿下分房而處有多難捱。


    以前,她隻靠著夢裏想起瓊林宴那晚,隻靠著夜晚潛入公主府中偷看一眼,便能度過五年時光。


    真是應了那句話,由奢入儉難。


    “駙馬怎的不說了,不是要繼續稟那流民的事兒?”芃姬等了一會兒,知曉這人是不會說出自己想聽的話了,也認命的轉過身子,平躺著。


    她起了心思的這人,就是這般別別扭扭,一點都不大氣的女子。騙人的時候倒是大方得很,現下自己稍微主動些了,她倒是縮進自己的龜殼了。


    她能怎麽辦?還不是隻能自己將機會送到她嘴角,引著她出了龜殼。


    法一這才曉得,原是殿下想著方便,才許自己上了床榻稟報的。


    她隱隱又有些失落,“就剛才,牢酒說到,那港長真是壞透了,淨想著將爛攤子撐著殿下到了扔給您。”


    “可本宮不就是奉旨來收拾爛攤子的麽?”芃姬反問道。


    法一才不管這些,她隻知道,誰也不能打殿下的主意,“那他身為人臣,本就該為朝廷鞠躬盡瘁,想盡一切法子替殿下解憂才是,怎能想著把爛攤子留給您。”越說,法一便越覺得這港長該死,這般對殿下不衷的人,還留著幹什麽?


    留著這種朝廷的蛀蟲魚肉百姓嗎?


    她已經從一開始的隨意猜測,演變到將這事直接上升到官員腐敗這般高的問題了。


    不知怎的,芃姬的心一暖,她轉過身子側躺著,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不由自主的撫上法一的臉頰。


    她伸出自己的食指,在法一的眉上反複描畫著。


    “駙馬怎的這般激動,左右不過是個小港長,能想到讓商戶招工的方式暫緩□□,已是不錯了。”


    現下的芃姬其實比之來泉州前已是安心了不少,暴動一事,隻在史書中見過,偏生史書記下的均是大規模且有不少成效的暴動。


    來前她以為自己見到的會是民不聊生,城中寸草不生,百姓衣不蔽體的慘狀。


    可其實,該過日子的老百姓還照舊安生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有錢的商戶人家還是大魚大肉著,客棧隔壁的酒樓依舊是到了用飯時候便熱熱鬧鬧的,隻有一小部分人在鬧著,那這便是高於自己的期望值了。


    法一的眉上癢癢的,睫毛被觸的上下掃了兩下,身子卻是一動不敢動,僵硬著。


    她知道芃姬在看她,更是不敢將視線放過去,隻微眯著眼,任由那眉上作亂的手,可口中的結巴卻還是暴露了她的窘迫。


    “牢,牢酒隻是覺,覺得,這小小的港長著實可惡,不管是誰,都不許將爛攤子給殿下,惹殿下的煩心。”她囁嚅了一句,“殿下合該就開開心心的。”她拚死都想為殿下披荊斬棘,掃去一切阻礙,旁人卻要給她的殿下堵心。


    心中雖是這般想,可是說出口就……說完她就覺得自己說了傻話,好像是被殿下那食指給弄得暈了,怎的把心裏這小婦人的想法給說出來了。


    芃姬再是不懂,也是明白這話是在護著自己,就好似那日,她說要打大皇兄的臉,隻是因為大皇兄彈劾了自己。那般簡單的就取悅了自己。


    她將手指往下劃了一下,落在法一那嚐嚐的睫毛上,惹的她閉起了眼。


    “駙馬今日所言,可是出自真心?”可又是像以前一般,隻是為了接近自己,得到自己的信任,才說的花言巧語。


    法一的心一下就疼起來,那種疼不是被刀割了鞭子抽了的那種疼,是好似有東西想要從心中散發出去,卻偏生被堵住了,漲得疼。


    隻因她受不得芃姬對她感情的一絲一毫的懷疑。


    那樣還不如罵她打她來的舒心些。


    法一抓住芃姬亂動的手,睜開雙眼與芃姬對視,“牢酒對殿下說的,皆出自真心。”


    芃姬回握住法一的手,她將腦袋湊到法一的身上,用力吸了口氣,待傳進嗅覺的是自己慣用的梅花香皂子的味道,才覺舒心了不少。


    她的頭發掉落進法一的脖頸裏,擾的法一的心都癢癢的。


    “駙馬這張嘴,最是會說話,就好像本宮年幼時,那個常伴左右的小太監一般,可惜。”


    芃姬未從她身上起來,法一便僵著身子,訥訥的問了聲,“可惜什麽?”


    “可惜那小太監是先皇後養的一條狗,在本宮麵前機靈討喜,轉身卻去跪在先皇後的麵前搖尾乞憐。駙馬可想知,那小太監後來怎麽了?”


    她說的輕巧好似是在問明日是否會下雨一般淡然。


    芃姬輕輕嗅著那與自己一樣的味道,她倒是很喜歡這般,另一人的身上是自己的味道,那是不是意味著,這個人便是自己的。


    法一大概是知曉那小太監的下場了,可卻依舊順著芃姬的話,“那小太監,後來怎麽了?”


    “自是本宮,親手將他扔進了井中。”芃姬說完,帶起一絲笑意,抬眼看著法一。“駙馬今日去了何處?”


    明明是這般的話,常人該覺得驚訝或是意外的,畢竟這般美麗的女子,誰又能想到她曾親手將人扔進井中。


    可法一胸中生起的念頭既不是訝然,亦非嫌惡,卻是難以言明的心疼。心疼她幼時小小的一隻時,竟要被先皇後如此為難。


    她抓起芃姬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口,“勿要髒了殿下的手,如若再有此等事,便讓牢酒代勞。”


    芃姬似是很滿意法一的回答,她剛才緊盯著法一,生怕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的表情,見她沒有露出任何嫌惡的表情,雙眼竟是還有一些心疼的意味。


    她的心就這般被輕易取悅了。


    她給了法一自己最好的臉色,“駙馬還未說,今日究竟去了何處?”她又很好意的提醒了一句,“本宮要聽的可是實話,要是駙馬說了假話,也不知這豐源客棧可有深井。”


    她可是心情好不容易這般好,也給了這人最大的提示,要是還不說實話,可休怪她要給些懲罰了。


    她倒是不懷疑法一這樣的人會輕易亂來,隻是身上帶著這般濃重的脂粉味,自己這做娘子的,總是也要知曉詳情的。


    不然,這娘子做的可就不那麽盡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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