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元三年。


    天下風氣一新。坤元女帝擇人才不私於黨,鹹盡其才。其監國時期。以考試於太學生中擇優而取,另開入仕之門,而後以為常製。此後入京遊學之弟子猶中,不再自詡為郡守門生。


    “天下承平,望陛下早日充盈後宮,生下皇嗣。”


    果不其然,有人開始動作了。高純懶洋洋地掃了眼諫臣一眼,漫不經心問道:“這是打算替朕選秀了?諸位愛卿以為誰合適?廣納良家子?”


    大臣們被高純這懶洋洋的態度一噎,有些失語。自古女子之夫,隻有一人。至於其他,則稱為麵首,惹天下人恥笑。如今女帝登基,這皇夫得有,但是侍妾們——


    再者宮中多女官,有男人在,到底不合適。


    那臣子靈機一動,又道:“遵循舊製。”


    高純冷笑了一聲,銳利的視線掃向了群臣,問道:“還有誰要對朕的家事指手畫腳?”


    話說到這份上,再開口可就是罪過。然而還是有人頂著壓力,拱手道:“安定侯久居宮中,怕是不太合適。”


    高純的目光一刺,聲調頓時冷了幾個度,她道:“她乃深宮內司,有何不妥?”


    “自古明君親賢臣,遠小人,請陛下三思。”這話一出,剩餘的臣子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而這位開口的,罔若不覺,繼續說道,“臣以為齊國公世子蘇明遠、忠勇侯世子裴少卿、崔家崔清河等公子,風流超邁,入主後宮,乃上上之選。”


    “萬萬不可!犬子輕狂無度,且已有婚配。”忠勇侯趕忙向前一步道。他瞪了那開口的大臣一眼,心中惱怒。不管是誰讓他有這般舉動,他都無所謂。但是想死,可別拉著讓人一起沉淪!他可是聽卿雲說了,女帝心儀定國公之女。不過好好的,怎麽就兩個女人呢?忠勇侯想著,抬頭覷了高純一眼。對上了冷漠的視線,他又忙不迭低頭,思維開始發散了。卿雲是高二小姐好友,可別也跟她一般吧?還是得早些定下婚事!


    “此事不必再提,朕的後宮不會出現一個男人。”高純心中微惱,可臉上仍舊是一副不鹹不淡的神情。登基三年,一身氣勢更是迫人,不怒而威。


    “這、這——”過於果斷的一句話,使得群臣驚詫。高純也沒有那個耐心一次又一次應付,她直接甩出了先帝的聖旨,又怕不相幹的人對皇位有心思,她又道,“皇弟皇妹們皆養在深宮,日後嗣君由他們中選去。朕會擬好詔書藏於匣中,一旦朕有意外,便可取出。”


    這還是高洛神告訴她的法子。


    有兩個訊息,一是嗣君人選會不斷變更,擇優而立,二是不示於人,防止諸臣結黨營私。


    高純的態度足夠堅決,一時群臣噤聲。


    可是高純卻不打算如此退朝,她的視線掃過方才提意見的人,不緊不慢道:“鍾卿前往齊國公的府邸,是不是勤快了些?”


    那人頓時一陣頭皮發麻。


    短短一句話,透露出太多的信息。觸覺敏銳的,紛紛一道折子參上,將蘇家的人甚至是家奴如何囂張跋扈給說了個遍,不列出個十大罪狀來,仿佛就心不死。


    女帝從來隻偏愛蘇家,態度著實曖昧,可現在,竟然將事情交給了廷尉來處理。這種落差隻展露出一個消息,蘇家,怕是要完蛋了。


    高純一麵授意旁人清算蘇家的罪狀,另一麵在齊國公病重時,又親自去探視,讓人摸不著頭腦。


    坤元三年八月。


    齊國公病逝,以國公禮入葬,天子為之罷朝。


    九月,禦史參蘇家人輕狂無狀,侵占良田,賣官鬻爵。天子命人追查,查明事情屬實,天子震怒,罷黜蘇家。詔令蘇家子弟世代不得入朝為官。至於囂張跋扈的旁支,則是下牢獄處以極刑。


    眾人隻道蘇家辜負天子,一時間,蘇家剩餘的人在京中竟然生存不下去。


    “這般也太狠了些。”高洛神歎了一口氣,話雖是如此,可麵上不見任何責備和不忍。


    身為天子的高純,身上背負的遠比自己想象得多。隻有這般連名聲也毀去,才算是真正讓一個世家土崩瓦解。蘇繕行事中規中矩,他享受了天子的禮遇,但是蘇家別有心思的子孫,注定要被斥為不孝,背負罵名。


    “如果父親沒有主動請辭,你會不會這般對高家?”高洛神好奇地問道。


    高純沒有任何遲疑,她麵容緊繃著,輕輕一頷首。高峻持家有道,高家旁支也不能興風作浪。但是如果是高家人這般,她會等到高峻壽終正寢,再來清算高家不孝子孫。對高家的懲戒,或許不如蕭家和蘇家這般狠辣,這是她對權臣僅剩的仁慈。


    她不想瞞著高洛神。


    再者高峻和高洛神,其實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


    “如此才為帝王本色。”高洛神輕笑了一聲,望著高純的眸子裏,光芒熠熠。


    十一月。


    皇城下了一場飄飄揚揚的大雪,天地孤寂。紅白色的宮城在白雪的覆蓋下,已然是一片銀白。


    新雪初霽,冬日的陽光照在了牆角的幾株紅梅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暖閣子裏,高洛神窩在了被褥中,不肯動身,隻露出了兩截藕白色的手臂在紅被上。紅色的錦被越發襯得肌膚如玉。


    “芳澤,現在是什麽時辰了?”高洛神的聲音還有些沙啞,帶著三分慵懶。她撐著起身,錦被順著她的身體稍稍下滑,她蹙著眉低頭看身上的紅痕,又將被子給扯了回來。高純今日有朝會,早早便離開了,身側已然是一片冰寒,不留任何的溫度。


    “辰時。”聽到動靜的芳澤匆匆卷起了簾子。高洛神不太愛讓人服侍穿戴,她也就將幹淨的衣物整齊地疊在一旁的矮幾上。


    “純兒呢?下朝了麽?”高洛神低低地問道,沒等芳澤回答又是暗暗一哂笑。若是回來了,她定然先來這暖閣子一趟。


    “二小姐,陛下她——”芳澤猶豫了一陣,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您與陛下這般沒名沒分留在宮中,合適麽?”這些年她聽了不少的流言,近段時間不知為何,流言越穿越是過分,把她們小姐說成了迷惑君心的狐媚子,還說就是因為小姐在,才迫得女帝不敢納皇夫。


    “有什麽不合適的?”高洛神的眸光閃了閃,她不太在意這些名聲,也不願意就此讓高純為難。女帝登基已經讓她遭遇了不少言語的攻訐,若是立女後,恐怕更讓人不滿。總有些諫臣擺著正事不去上諫言,非要通過對天子後宮的指摘來顯示自己的忠貞和耿介。


    高純那邊下了朝回來,匆匆地朝著暖閣趕。


    但是在一個岔路口,她的步子忽然頓住了。


    梅花樹下,一道穿著白色狐裘的身影長身而立,那背影酷似洛神。可卻不是洛神。


    高純蹙了蹙眉,她轉向霜華問道:“那是誰?”


    霜華一下子怔愣住,她搖了搖頭,也想不起這一號人。


    “過去看看。”高純的麵色沉了下來,她的眼皮子使勁顫了顫。


    霜華打小就隨侍在高純身側,自然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了她的怒意,趕忙快步向前去,低聲問道:“是誰在這裏?”


    那穿著狐裘的女子眉眼盈盈,滿是笑意。她轉身瞧見了霜華,福了福身道:“霜華姑姑。”霜華是天子身側的大宮女,宮中的人自然是對她禮敬三分。她抬起眸子,視線越過了霜華又到了不遠處的高純身上,她沒有任何的猶豫,提著裙擺就踏著積雪朝著高純奔去。動作快的,連霜華都沒有攔住。


    雪地濕滑,那女子在即將到了高純跟前的時候,腳步一個踉蹌,似是要摔倒在地。高純的眉頭蹙得更緊,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就這樣淡淡地看著那女子摔在地上。


    女子是精心打扮的,妝容不濃豔,有一股清新脫俗的純淨。摔倒在了地上,她的眉眼中有片刻的慌亂,之後便強行押下,若無其事地站起身,朝著高純行禮道:“臣女江昭容,參見陛下。”她抬起頭,眸光灼灼,眼中滿是對高純的傾慕。


    “不認識。”高純冷淡地開口道,她轉向了霜華喊了一聲,幾乎壓不住自己升騰的怒意。這人的模樣與洛神有幾分相似,舉止也是刻意學過的,但是比起洛神,她又多了點書卷氣。這般刻意,是為了什麽?


    “臣女是宮中女書史,目前在石渠閣當值。”江昭容柔聲道。她微仰著頭看高純,裏頭的濃情蜜意藏不住。在入宮前,她是看了不少杜子牧寫得話本小說,聽了她跟高洛神的故事。隻不過她在心中是瞧不上高洛神的,她想著法子進入到宮中,就是為了能夠接近她仰慕的女帝。高洛神那種人都有可能,為何她不行?


    她以為自己一片深情,但是她的神態落在高純的眼中,卻隻有“惡心”兩個字。


    “那你來這做什麽?”一道饒有興致的聲音傳來。


    江昭容身軀一震,而高純的眉眼間掠過一抹喜意,如春風融化了寒冰。她看都不看跪在雪地中的江昭容一眼,而是快步走向了高洛神,喜聲道:“外頭寒涼,你怎麽出來了?”高洛神著了一身紅衣,眸子如星點,神采飛揚,張揚如火。那幾株紅梅,在她的身側儼然成為了一種陪襯。


    “看戲。”高洛神橫了高純一眼,眸中瀲灩生波,仍舊帶著昨夜的一片春/情。高純心尖一顫,伸手就要去撫高洛神的麵龐,卻把她一把拍下。


    “這豔福不淺。”她似笑非笑地說道。


    “我不知道她是誰。”高純蹙了蹙眉,看著發紅的手背。這拍的一下實打實的,顯然是醋勁不小。


    “我知道。”高洛神哼了一聲,微仰著頭,邁著步子朝著江昭容走去。“六月的時候入宮的,以文采舉為女書史,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有更大的夢想。”


    江昭容麵色一白,抬頭望了眼高洛神,隻覺得那紅色猶為刺眼。


    “禦前失儀,杖二十,逐出宮去。”高洛神輕描淡寫道。


    江昭容一個恍惚,繼而大聲道:“這憑什麽?你憑什麽逐我出宮?”


    “就憑我是內司。”高洛神麵容一冷,如江昭容這等人,她都不會將她當做是對手。隻是一個可憐的、癡心妄想的小人物罷了。見江昭容仍舊是一臉不服氣,高洛神又一指旁邊的高純,曖昧一笑道,“就憑我是她的二姐。”


    高純心尖一顫,驀地響起了昨夜的場景,耳根子泛紅。在外人的跟前到底是要維持著自己天子的威嚴的,她掩著唇輕咳了一聲,朝著霜華掃了一眼。霜華立馬會意,疾步向前按住了江昭容,命人前來行刑。


    高洛神自然是不屑看的,她衝著江昭容冷哼一聲,便轉身拽著高純離去。


    高純腳下一個踉蹌,佯裝摔在了高洛神的身上,兩人已經走遠了,但是歡笑聲卻留在了半空久久不散。


    冷漠的天子還是有笑容的,但那也隻是為了高洛神。江昭容有些失神。


    霜華皺著眉,低頭看著恍惚的江昭容,木著臉道:“我曾經也不喜歡二小姐,對她有偏見,但是現在,我知道了沒有人能夠比得上她。你就算學了個九成像,那也隻是個假的。”


    此事高洛神仍舊是不太在意,但是高純卻把它放在了心上,想著要給高洛神一個名正言順的地位。不過是女後罷了,她喜歡的人憑什麽要受這等委屈?


    朝會上,經過高純暗中授意,一位大臣出列提起此事。


    不出高純所料,古板的大臣立馬就走了出來,情緒激昂,別說是罵高洛神了,連帶著定國公高峻也一道諷刺,最後又扯上什麽高純曾經在高家生存,與高洛神是姐妹,怎麽都不合禮製。


    “規矩是人定出來的。”高純也不讓親信臣子替自己爭辯,她親自下了台階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老臣,淡淡地問道,“數年前漢中郡水災,諸郡縣缺糧,是安定侯慷慨解囊,若是此事落在你頭上,你可以麽?疫病流傳,亦是安定侯早有先見之明,求得良方,你可以麽?邊郡缺糧,我軍將士窮困度日,亦是安定侯送出糧食,並授予邊關百姓種紅薯之道,你能麽……”高純說了一長串的話語,她走到了台階上,俯視著重臣,朗聲問道,“你們誰能夠做到?她若是狐媚惑主,那你們算什麽?酒囊飯袋?”高純哂笑,眸光如刃,說起話來毫不客氣。


    一時間群臣噤聲,沒有人知道那些事情的內情,他們隻在意一切都解決了,不知道是高洛神的全部功勞。


    高純也不急著逼迫他們。


    此時,宮外流傳著肚中人新出的小說《女帝傳奇》,將裏麵的女帝與她的女相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過程寫得感人肺腑。眾人沉浸在這話本中,直到有人道破其中的女帝就是他們現在的坤元帝,而所謂的女相則是定國公的二小姐,一時間竟然起了立女後的呼聲。


    數年的時間,看過了各式各樣的話本,京中的百姓接受能力顯然勝過了那些年老的大臣。不少人鬆口了,而剩餘的以辭官為威脅的人,最後都告老還鄉。很多人此時才想起,女帝登基數年,以此為名目進行威脅的臣子,數年間便家業敗落,人丁凋零。


    女帝與他們談論隻不過是對他們的尊重罷了,沒有人能夠阻攔她做事。


    坤元四年元月,立定國公女高氏為後,天下同歡。


    史載:女帝明睿,高才好學。少年時長於民間,具知奸佞陰邪。其廣納民間有才之士,使各類鹹精其能。帝納定國公女為後,乃破天荒之舉。然朝野無人異議,百姓同慶。後亦有賢德。帝後情深,時人莫不稱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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