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元元年七月。


    鎮國公、大將軍蕭毅病逝,天子親臨。以世子蕭霽承爵,為鎮國侯。


    八月。鎮國侯蕭霽煽動庶人殷佑犯上作亂,被淩遲,蕭家滿門無人幸免。同月,定國公高峻辭去太尉、領尚書事之職,天子同意。加太師,不涉朝事。天子不複設太尉一職。


    “蕭家倒了,有人說你不念舊情。”高洛神穿著單薄的羅衣,坐在了窗畔。兩個小宮女扇著風,她還嫌不夠涼快,索性抄起一柄折扇,自己散熱。


    “我已經給你準備了冰塊,你怎麽就用來散熱了?”高純百忙之中抬起頭,瞥了高洛神一眼,頗為委屈地說道。這個酷暑,別說是其他美味,她連個冰鎮楊梅都沒吃到。洛神山莊的水果一樣一樣地送進了宮裏,但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讓禦廚動手。”高洛神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應道。這個夏天格外炎熱,一動彈就是大汗淋漓,她現在隻想躺在冰上當一個廢人。沉思了半晌,她又道,“你還沒回答我呢,蕭家的事情,令人寒心了。”


    “哪些人?”高純抬眸,漫不經心道,“若是同黨,總有清算到他們的一天。若不是,就安分些。”新帝登基,權臣欺主。可是到了高純這裏卻不是這樣。她借著定國公的手,鏟除了另外幾個輔政大臣。眾人以為定國公要一手遮天的時候,他卻忽然請辭,隻做個富貴閑人。不過女帝仍舊對她禮遇有加,無人敢輕視這位老臣。


    “朝廷人事大變動,是不是那些貴女們也換了麵孔?”高洛神輕笑一聲,她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動,輕笑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


    高純橫了高洛神一眼,沒有吭聲。


    高洛神起身,她搖著扇子慢悠悠走到了高純跟前,抽開了她的筆,又笑道:“我已經幾個月沒有回府了。”


    “我陪你。”高純道。


    高洛神搖了搖頭,拒絕道:“父親估計不想見到你。”


    高純輕嗬了一聲,低語道:“我是去見柳姨。”


    “你倒是能找借口,這朝中事情怎麽辦?”高洛神麵上浮現了一抹促狹的笑。


    “自然是尚書台。”高純理直氣壯道,“養著他們又不是吃幹飯的!”


    聽說高洛神要出宮,高峻命府中的人好好張羅了一通。他的心中還懷有一絲希冀,萬一回來了就不再去宮裏了呢?但是看到了回府的馬車中,鑽出來另一個熟悉的人影時,高峻嘴角一抽搐,暗暗地哼了一聲,麵上裝出一副崇敬的模樣,朗聲道:“臣參見陛下。”


    “父親不必多禮。”高純扶起了高峻,知曉他內心仍存著些許的不快,她又問道,“柳姨呢?”


    高峻悶聲道:“在院子裏。”


    高純彎著眼眸笑了笑:“我去瞧瞧柳姨。”高純一走,那凝重的氣氛又重新活了過來。


    高峻板著臉,上上下下打量著高洛神,生怕她在宮中受到了什麽委屈。高洛神見狀翩然一笑,上前攬住了高峻的手腕,軟聲道:“爹爹不用擔心,我在宮中過得很好。”


    “哼。”高峻冷哼了一聲,又道,“這是不放心還是怎麽的?又跟了過來?”


    高洛神一臉無辜道:“她是來探望柳姨的,爹爹您也不能攔著她啊。”


    “你這個小騙子!”高峻咬牙切齒,又問道,“住幾日?”


    高洛神沉思了片刻,應道:“三四天吧。”高純到底是天子,怎麽說都要回到宮裏去的。


    高峻的臉色緩和了些許,他哪裏想得到,另外一個女兒成為了搶走自己女兒的敵人!


    京中的人消息靈通,聽聞高洛神回到府中,個個都想將她邀出來。隻不過高洛神挑了揀去,隻赴了兩日後荷花盛宴的約。瞧見了帖子,高洛神還開玩笑道:“一年四季有花開,便一年四季不間斷地聚會不成?”


    那會兒高純也跟著笑了笑道:“還可以結社,桃花社、海棠社……一年四季不帶重樣的。”


    這賞花兒自然是女兒家事,荷花盛宴挑在了蘇家的園林裏,此番沒有一個外男。連世子蘇明遠都不曾出席。


    高洛神和高純兩人猶為低調,青簾馬車沒有絲毫裝飾。服飾淡雅,也隻著一簪一釵。但兩人氣質好,清如明月,淡如遠山。


    由於她們的低調,除了幾個侍從,竟無小姐們趕上來說一些奉承之語。


    “還真是換了一番麵孔。”高洛神鑽出來馬車,看著那些陌生的麵龐,低低地歎了一聲。


    “但是那股風氣一點兒沒變。”高純接過話茬。她已經登基為帝,處在深宮中,那些新的貴族小姐自然沒有見過她,熟悉的人影倒也存在,隻是打了個手勢,她們便心領神會,假裝不認得她。


    “洛神!”一道歡快的笑語傳來,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朝著高洛神這處飛來。等她腳步站定,看清楚高洛神身側的人,頓時一驚,神情變幻,最後老老實實地站直,抿著唇繃著臉,像是遇到了大危險。


    “卿雲,你怎麽穿得這般模樣?”高洛神一臉嫌棄,這紅紅綠綠粉粉的,看著奢華無雙,可實際上……豔俗得很。


    裴卿雲有些扭捏,她指了指人群中心,那一個被簇擁的小姐,低聲道:“你知道她吧?她的父親調任京官,現在風光得很——”裴卿雲思忖了片刻,又道,“就是當初常映雪那般。”


    聽裴卿雲說了一長串,高洛神誠懇搖頭道:“不認識。”她在宮中管那些新晉朝臣的妻女們做什麽?


    裴卿雲被高洛神一噎,轉頭看高純。見高純仍舊是一臉茫然,她才又說道:“她叫郭彩雲,她的父親是郭顯,先帝時封太原侯,之前是太原郡的郡守,現在是尚書左仆射,加侍中。”


    這話一出,高洛神和高純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狀。郭顯並非高純的親信,但是他在太原勤勤懇懇,為人耿介忠心,乃是良臣。高純自然會重用這等人才。更何況,他乃高峻推薦之人。


    “你跟郭彩雲有什麽過節?”高洛神問道。貴女圈子裏有各種攀比和拉幫結派,有得罪的人一點兒都不奇怪。


    裴卿雲哼了一聲,翻了個白眼道:“這位來京後可是幹了件大事情。杜先生不是與他兄長一道在太常寺任職麽?便不常來士人屋。士人屋換了個說書先生,這郭大小姐首次到士人屋,便是挑刺,說什麽不務正業、說書小道,文人荒唐。她還對那說書先生做的詩指手畫腳了一陣,氣得那先生幾天沒出來說書。”


    “有這事?”高洛神麵色沉了沉,如今她在宮裏不怎麽管士人屋的事情,可那到底是她的地盤,不是給旁人當作名揚京師的跳板的。


    “她與蘇明靜的關係不錯。”裴卿雲淡淡地開口道,“三位國公,蕭家因事被廢黜,定國公賦閑,也隻有齊國公蘇繕仍舊在朝中,一時風光無兩。郭彩雲心思太活了,便與蘇家的人走得近。可也不瞧瞧,這蘇家——”說到這裏,裴卿雲忽地沉默了,她掩住了自己的唇,偷偷地覷著高純。天子還在呢,她怎麽就在這時候大放厥詞了?


    “你說得有理。”高純氣定神閑,淡淡地掃了裴卿雲一眼。


    郭彩雲是認得裴卿雲的,當時在士人屋的時候,她還諷刺了裴卿雲一通。從各位小姐的吹捧中走出來,她像是一隻驕傲的花孔雀,抬頭挺胸走向裴卿雲,抿唇一笑道:“這不是裴姐姐嗎?不知這兩位是——”郭彩雲生得豔麗張揚,她一來便自認為京中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的名號。看到高洛神二人的事情,她的眉頭蹙了蹙,但是看她們的衣飾,以為是不起眼的小家族的小姐,便又放了心。


    裴卿雲眼珠子轉動,她先高洛神一步開口,應道:“遠房姐妹。”


    高洛神橫了裴卿雲一眼,這位可真是會攀扯。如果讓裴家老爺子知道了,他敢認下這遠方親戚麽?高洛神沒有吭聲,似是默認了裴卿雲的話,高純自然也不會開口,破壞了她的遊戲。


    一聽是裴卿雲的遠方親戚,郭彩雲身後新結交的小姐妹便露出了一副鄙夷的神情來。


    “這京中的人還真是換了一茬。”高洛神附在了高純耳畔小聲嘀咕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而這些小姐們的氣焰大多來自於自己的父輩。


    郭彩雲隻是瞥了眼她們,便率領著姐姐妹妹們離開了。


    宴會開在了蘇家的園子裏,但是不知為何,蘇明靜一行人卻久久沒有動靜。這邊的高洛神和高純隱藏身份,故而隻有郭彩雲糾結的小姐們最多,儼然占據了最大的話語權。


    “這果子是從洛神山莊送來的。”郭彩雲說起這話的時候有些驕傲,畢竟不是誰都能夠得到山莊的東西。在京中,難得有個正經的宴會,她想要成為眾人簇擁,便央著父親將禦賜的果子拿出來,好宴請各位貴女。


    高洛神和高純已經落座了,兩人坐在最後頭。聽到了“洛神山莊”四個字,她的眉頭聳了聳。


    底下的一群姐妹們紛紛應和,也不知為何,那山莊都成了高洛川的產物,諸位小姐提起他的時候總是一副含羞帶怯的模樣。


    “現在的高洛川可是諸位小姐的夢中情人。”裴卿雲壓低了聲音。


    高洛神實在是忍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手肘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酒杯。高純忙拿著帕子給她擦拭,嗔聲道:“你小心些。”


    “高洛川,不是,這實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高洛神並不想控製自己的神情,捧腹大笑,極為放肆和張狂。一時間惹怒了諸位小姐,一道道視線如刺,紮向了高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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