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的商人手中的糧草,除了周邊郡縣,偶爾也會到本縣手中尚有餘糧的大戶手中購買。高純和高洛神商量了一陣,讓趙家的人聯係了一家,她們假裝是那家的主顧,買了糧食與那些個商人進行交易。經過幾日的準備,高純也聯係上了人,約好了會麵的時間,但是高洛神卻還想要辦一件事情。


    殷佑的屋子裏外都是侍衛,隻是高純一聲令下,他們頓時走得一個不剩。裏頭的殷佑瞧見了外頭的人,自然也想從困境中逃出。偷雞摸狗的事情他沒少幹,從窗中翻身而出對他來說,隻是小菜一碟。然而這等境遇讓他始終陰沉著臉,恨不得將高純他們給碎屍萬段了。口中滿是詛咒的話語,他落入了小院中,不期然撞入一雙似笑非笑的眼中。


    “高洛神!”殷佑的臉幾乎扭曲,瞧著她的眼神更是陰冷。


    高洛神全然不懼殷佑這種猙獰的樣態,她轉頭對著唐十五,輕飄飄說了句:“打。”唐十五是江湖出身,打滾廝混多年有的是對付人的手段,當然知道如何挑別人痛點且不留任何傷痕。殷佑哪裏是唐十五的對手,隻能像是小雞崽子一般被拎起。最後直到殷佑整個人倒在地上,蜷縮著爬不起來,高洛神才讓人罷手。


    這欺男霸女之徒,真真是混賬!高洛神恨不得一腳將他踹進地獄。


    “小姐,若是他回京報複呢?”唐十五還是有些憂心。


    高洛神滿不在意搖搖頭,應答道:“他早就記恨上我了,也不差這麽一招。至於報複,就看他有沒有這種能力了。”皇室的鬥爭極為殘酷,他殷佑成為太子唯一的子嗣,就算再混賬,也是競爭者之一。蕭家那邊想要扶持一個傀儡皇帝,殷佑顯然比高純更好控製。“走吧。”高洛神說著,瞧也不瞧躺在地上的殷佑一眼,便與唐十五一道離開。


    她回到堂中的時候,高純正坐在一側啜飲香茗。


    司馬顯送來的東西不差,看來此人頗會享受。


    “忙完了麽?”高純勾唇微微一笑。


    高洛神舒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道:“可以出發了。”她不說,高純也會知道她在做什麽,裏外守著的人可不就是高純支開的麽?


    這次出門,她們喬裝打扮了一番,瞧著像是俊俏的風流公子。


    蘇明遠本想隨行,然而高純吩咐他顧著蕭家那邊,他隻能作罷。


    “這有錢有權的都會享受。”約定的地點是在縣中最繁華的一處酒樓,才到門口,便聽見裏頭傳出的靡靡之音。縣外餓死凍死的人不隻有幾,而縣中的人像是不知世道的艱難,一心沉醉在笙歌曼舞的太平氣象中。


    樓外的小廝早早便瞧見了高洛神幾人,他們頗有眼力見,趕忙腆著笑臉上前來迎接,問道:“幾位客倌,需要些什麽?”


    “天字一號房。”高洛神刻意壓低了聲音,使自己的嗓音稍稍有些低沉。她睨了直往高純麵上瞧的小廝一眼,臉色稍微沉了下去。


    小廝心中驟然一驚,慌亂低頭。再抬眸的時候,殷勤之意更甚。曆來進天字一號房的都是大人物,先前已經有幾位富商在裏頭等待了,想來這兩位是跟他們一夥的。隻是——小廝似是想到了什麽,麵上的神情驟然僵硬住,隻是低著頭在前方引路。


    “瞧不出這兒遭遇了水患。”高洛神湊近了高純,低聲說道。


    兩個人靠得極近,如同小兒女湊在一起私語。兩人風姿卓越,一如雪山高士,一如林間雲鶴,一時間引來了不少驚豔的目光。


    “高公子和柳公子來了,讓我們好等。”吱呀一聲推門響動,高洛神二人踏入房中時,便聽見了一道笑聲。一個穿著錦衣的中年男子臉上堆著笑聲,一雙精明的眼神,正上上下下打量著她們。商人們大多是行走四方的人精,一眼就看出了她們的偽裝。眼睛亮了亮,臉上笑容更濃,舉起一杯酒,朝著高純二人處一舉,便仰頭一飲而盡。


    這中年男子是西城商會的會長,名喚陸飛,並不是西城人士。


    “來晚了,就該罰酒。”另一個瘦削的的中年男子接腔道。


    “怎麽少了好些個人?”高洛神漫不經心問道。


    陸飛臉上笑容一僵,但是眨眼間又恢複了那憨笑可掬的模樣。“他們家中有事,便不過來了。”這不過是托辭,那幾位派出去的人被逮住,挨了司馬顯好一頓罵,近些日哪敢出來?生怕被踩著小辮子。


    高洛神一副了然的模樣。


    “二位公子快入座吧。”陸飛道。


    兩人才一坐下,原本在其他商人懷中的美人便朝著她們走過來,順勢想要坐入她們懷中。一股膩人的脂粉味,混雜著酒氣,熏入了鼻尖。高洛神的眉頭一蹙,冷著臉說了句:“不必了。”而高純那側更幹脆,直接起身讓那女人坐了個空。


    “二位的感情還真是好。”陸飛咳了一聲,打量著靠得極近的高純和高洛神。來到這處的人都是心懷目的的,自然不會將這點小事情放在心上,打趣了幾句,在她們冷臉之前,趕忙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


    “有多少?”那瘦削的男子最為心切。


    高洛神比了個手勢。


    “三十石?”男子皺了皺眉,眸中劃過了一絲失望。如今的一石二百錢,也不過是六千錢。


    “暫時三百石。”高純眸中泛過了一抹暗沉的光芒,續說道。平時一石粟米不過三十錢,在這幫商人的手中,竟然翻了數倍,這讓尋常百姓如何承擔?


    陸飛捋了捋胡須,眯著眼睛。三百石乃是縣令半年的俸祿,折合黃金近六斤。“我聽說二位公子四十錢一石收入,我以六十錢從二位手中買入如何?”陸飛率先開口道。


    高洛神似笑非笑地望著陸飛,她道:“陸兄是欺我初來乍到,不知行情麽?”


    陸飛被高洛神的眼神一瞥,心中略有些慌亂,他掀了掀眼皮子,又提價到“八十”。擺明了就是欺負她們是女子。在錢的事情上高洛神格外的敏銳,就算隻是做戲,借著這事情打入內部,她也不想吃大虧。搖了搖手指,她道:“一百八十錢,一個銅板都不能少。”這句話一出,別說是陸飛,其他坐著的人臉色也跟著變了。糧價來來回回浮動,如今最低限便是一百九十錢。到了手中能夠賺得多少?


    “高公子,您這也——”陸飛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高洛神掃了他一眼,懶洋洋道:“陸兄如果不願意,那就罷了。隻不過附近的,我兄弟二人都已經收購了,你們怕是要走遠程了。”


    “朝廷已經派人運來了糧車,先前幾日都在發放糧食。”陸飛眯了眯眼,“之後的糧價會一直下降,一百八十錢,我怕最後血本無歸。”


    “隻是做做樣子罷了。”高洛神“咦”了一聲,又開口道,“難道你們不知壽王是司馬郡守的常客?”


    陸飛心中鬆動,隻是總覺得有幾分怪異,他道:“先前已經有人被那邊的人逮著了。”


    高洛神漫不經心道:“他們除了被責罵一頓外,還有什麽損失麽?”


    陸飛眸子驟然一亮,他凝視著高洛神二人,問道:“兩位公子——”


    高洛神眨了眨眼,輕笑道:“略有些交情。不信你們便看著吧,不出三日,糧價定然上漲。到時候陸兄就算想要買入,恐怕都不會容易了。”座上的雖然都是商會的人,可誰不想吞下那大利益。他們是不信高洛神的話,不相信這兄弟二人能夠將西城購買一空。如果能夠在西城買入,他們當然不願意遠行,道上多落草為寇的流民,一不小心損失極大。


    “就讓我再思考思考。”陸飛有些心動,但仍舊沒有一口應下。高洛神不以為意,隻是跟他們約了五日後再來相聚。


    從酒樓中出來,高洛神鬆了一口氣,她拽住了高純的袖子,微仰著頭看著她,一副等著誇獎的表情。高純輕笑了一聲,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頭,問道:“你又怎麽知曉糧價上漲?”


    高洛神眨眼道:“我瞎說的。”


    一雙閃亮的眸子如落入星辰萬點,高純晃了晃神,片刻後,便收斂起神態,一副沉靜冷淡的模樣。


    “你會有辦法的。”高洛神篤定地開口道。這朝廷運來的賑災糧食都在高純的手中,還不是她一句話的事情?


    “嗯。”高純淡淡地應了一聲,麵上沒什麽表情,可她的身上仍舊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片刻後,高純又道:“旬陽那邊,我還是想親自過去一趟。”派出去的人傳來的消息隻有隻言片語,那兒比西城周邊,更加慘然駭人。光是從那力透紙背的字上,高純都能夠感覺到一股心慌。


    眼皮子急劇跳動,高洛神驀地拔高了聲音道:“不行!你不能去。”她一把握住了高純的手腕,手中力道逐漸收緊,要不是高純一聲輕哼,她都察覺不了自己的失態。


    “那邊不太平靜,有人趁機惑亂民心。”高純淡淡地說道。


    高洛神望著高純幽遠的視線,心中仿佛被重錘敲擊,鈍鈍的痛意在脈絡間蔓延。


    她是天下的殷純然,她的心中裝有整個天下。


    小說中的女主雖然狠厲無情,但也是個愛民如子的明君。她被蕭家的人逼上了這條路,但是最後,她自己也選擇了這一條滿是荊棘的帝王之路,雖九死其猶未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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