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在院外負手而立,唇角含笑的人,可不就是高純麽?


    她怎麽離開皇宮了?不是明日才搬到隔壁府中麽?實際上東西早已經運過去了。高洛神愣愣地望著高純,沒有眨眼。她看著高純一步步走過來,等她即將近前了,才驀地起身,抓起了旁邊的一盤烤肉,藏在了背後,哼聲道:“你來做什麽?這盤不是給你留的。”


    高純偏著頭一笑,問道:“那是給誰留的?”


    高洛神眨了眨眼,避開了高純的視線。見慣了冷淡的樣子,這一身溫柔還是難以消受。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緩和了心情和語氣,故作平淡道:“留著當宵夜。”


    高純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到了她的身後,從那盤烤肉中取出了一串。油沾在了手中,她也不管不顧,湊上去咬了一口,點了點頭道:“醇香繞鼻,肉質酥嫩,麻辣相間。”


    說了給她吃了嗎?高純還是高純,為了搶吃的一點都不要臉。高洛神看著高純的動作,暗暗腹誹道。她將盤子放在一旁的小凳上,瞧著高純略有些油膩的手,便取了筷子和鋒利的小刀,將肉塊都剔到了盤子裏,口中則是應道:“要吃就吃,說這麽多話做什麽?”


    高純笑了笑,她接過芳澤遞過來的毛巾擦了擦油膩的手。這肉串倒是大把拿在手中吃起,看起來更有滋味,但是高洛神願意代勞,她也不再開這個口,隻是理了理裙擺,坐在了一旁,漫不經心地問道:“二姐,你怎麽會這麽多吃食?以前怎麽不曉得你有這等本事?”


    “這二姐我可擔當不起,要說二姐,宮中那位安平公主才是正經的。”高洛神剮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可是神態與舉止間,卻未將她當做那尊貴的皇家公主,而是懷著一片平常心。


    其實高純回府前,是怕高洛神也變得跟路上遇見的那些人一般諂媚的,但是瞧著她這番模樣,便徹底安下心來了。以前還以為她是為了自己這個公主身份才改變的,為此還生了一段悶氣呢,現在想想,還真是幼稚可笑。


    高洛神問道:“你知曉我以前在做什麽嗎?”


    高純遲疑了半晌,才搖了搖頭。以前的高洛神看她不順眼,她不也趕著湊熱鬧,隻將這個人當做陌生人,根本不會分出絲毫心思去觀察。府中的人都很忙碌,哪有誰察覺到這囂張跋扈的大小姐私底下做些什麽?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高洛神哼了一聲,眉眼間帶著一抹小得意。


    高純在宮中是吃了些糕點,因而吃了兩串烤肉便飽了。滿滿的一盤,到底是剩下了。高洛神這會兒也顧不得心疼那些浪費的烤肉,她坐在了高純的對麵,雙眸灼灼地盯著她,問道:“你是不是命人監視著我,瞧見我做好吃的,就先回來了?”


    “是啊。”高純好笑地應了一聲。以前確實讓阿大監視著高洛神的動作,但是在後來,她將人給撤回來了。這次回府,也是想敘敘舊情,日後搬到公主府中,雖然就在隔壁,可往來到底不能像以前那般了。她回來先去了書房中見高峻,耽擱了一會兒時間才來到這院中。不過還不算晚,正趕上趟呢。當然,這些話她是不與高洛神說的。


    高洛神聽了她的話,立馬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是為了吃的才來地”的表情。她一揮手,爽快地說道:“反正離得近,到時候你帶上銀子,我還是會為你做些好吃的。反正滋味不比你府上的廚子差。”


    “你怎麽就記得銀子?”高純蹙了蹙眉,又說道,“以我們的交情,還需要銀子麽?”


    高洛神點了點頭,認真道:“不管你是我什麽人,都要明算賬。當然,你的可以是我的,當時我的它必須是我的。”


    高純不在這些小事情上與高洛神繞,她忽地想起了一些事情,蹙眉問道:“若是哪一處因糧食減產或者災難,導致民不聊生,而朝廷又無力賑災,那些百姓該如何是好?”


    高洛神聽了這話一愣,暗想道,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已經為黎民蒼生著想了。她不明白高純是想要答案,還是隨口說說的,她隻照著自己的思路應道:“聽說有一物名‘紅薯’,比稻子容易種植。”


    “那是什麽?”高純沒聽過這個名字,甚至在方誌小說中也不曾瞧見。


    高洛神將高純的詫異收入眼中。


    高純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她穿到書中就觀察過了,雖然是本架空小說,可有的東西未被作者寫進去,就算沒有。她想了一個說辭來搪塞高純:“我是從西域商人帶來的一本小書上瞧見的,上麵有‘甘薯十三勝’,說‘一畝收數十石;色白味甘,於諸土種中,特為敻絕……益人與薯蕷同功,三也;遍地傳生,剪莖作種,今歲一莖,次年便可種數百畝’。”


    高純的眼神閃了閃,她望著高洛神,又問道:“要怎麽將它引進呢?”


    高洛神思忖了片刻,搖頭道:“這我也不知道了,得命人去西域查查。”什麽西域都是胡編的,番薯的根莖在她的神農係統空間裏。總之,現在山莊裏種植試試,不然直接告訴高純,日後不成功怎麽辦?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高純沒有再追問了,她勾起唇角笑了笑道:“二姐,如果你是男兒身,都可以去當大司農了。”


    高洛神一挑眉,反問道:“怎麽女人就當不得了?”


    高純一怔,半晌後才回過神,低低地說了句:“是我狹隘了。”她以女子之身,想要奪得那天子之位,臣子的位份,為何隻能是男人來占呢?她先前都沒思考過這樣的問題。這件事情,現在思考到底還是太遙遠了,她暗暗地記下,待日後大事成了,再去思索。


    夜晚的風吹散了燥熱。


    高洛神伸了伸懶腰,掩著唇,打了個嗬欠。她起身打量著高純,問道:“你今夜是留在國公府麽?”


    高純點了點頭道:“確實有打算。隻是——”


    高洛神順著她的話問下去:“隻是什麽?”


    高純眸中飛快地掠過了一道光,她接過話,應道:“隻是我的院子已經空了,東西已經搬入了公主府中。”


    “真的?”高洛神沒去高純的院子瞧,也不知真實情況如何,她帶著幾分懷疑望向了高純。


    高純眨眼,飛快地點頭,一臉誠摯道:“真的,二姐,今夜你收留我如何?”


    “不行!”高洛神想都沒想,就斷然拒絕。她往後退了一步,與高純拉開了距離,瞧著一臉無辜、裝傻賣萌的高純,實在是有些接受無能。難不成在宮裏待了幾日,就長歪了?一個人到底要有多少麵啊?是不是因為她有千麵,所以她成為了女主?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強烈了,高洛神輕咳了一聲,掩飾道,“府上空房眾多,父親那邊會安排的。”


    高純眉毛抖了抖,她瞥了高洛神一眼,歎了一口氣道:“我無閨中密友,今日恢複了公主身份,可是自小長在別處,與其他姐妹是生分的,能說上幾句話的,便隻有二姐了。”


    有的人的憂愁會傳染,使得眾人陷入狂躁中。


    但是有的人,愁著一張臉,就像春花凋落、秋月迷蒙,有一種掩不去的詩意美,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高洛神心中瘋狂地叫囂,不要被高純那張臉所騙了,說什麽沒有閨中密友,她隨便一招手,便有無數人貼上去好麽?至少人緣比她這聲名狼藉的高洛神好多了。


    “父皇賞賜了不少的好東西,卻沒個分享的人。”高純又道。


    好東西?金銀財寶?分享?是直接送給自己的分享?高洛神隻覺得自己的墮落就在一瞬間,這邊還在抗美色迷惑,另一頭已然深陷,她還沒有想明白,那張管不住的嘴,便已經悠悠地吐出了一句:“那就這一夜吧。日後見著你,都要稱呼一聲‘公主殿下’了。”哦,不,是女皇陛下。高洛神在心中暗道。


    高純的眸中泛著笑意,隻是心中略有些淡淡的惆悵,這說來,還是銀子讓她點頭的。但是目的達成了,便不必計較那麽多。她在高家十多年,可從來沒有在高洛神屋中留宿過。對她這個人升起了好奇,故而對她的一切,也起了窺探的心思。高純知道這種念頭更是惱人,可是在她們的身份真正劃開一道鴻溝前,她想徹底地放縱自己一回。


    高洛神的屋子已經按照她的喜好來布置了,原身的一股庸俗的濃豔,她喜歡值錢的東西,卻不喜歡將它們大喇喇地擺放出來。將那些礙眼的東西搬走,隻留了琴台、梳妝台、櫃子一類的用物。至於裝飾品,除了一道竹青簾和山水屏風,便沒有他物了。


    “你倒是收藏了不少的話本。”高純一眼就瞧見了書架,上麵清一色署名“肚中人”的小書。


    “你不也喜歡看麽?”高洛神哼了一聲,橫了高純一眼。當初珍珠宴上,也不知是誰趕著要湊到自己耳畔說話本的結局,明明她都不想聽了。


    “咦,這是什麽?”高純的眸光掠到了書桌上。


    高洛神順著她的視線瞧去,麵色驟然一紅,如紅霞遍染。她大步向前,搶先走到高純前邊,將桌上的東西攬入了自己的懷中。又怕被高純看出些什麽,又轉頭吹滅了屋中的燭火,隻剩下外頭微弱的光芒,在一點一點的與暗夜做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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