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艾完全沒想到鍾休會來,看到他的時候手足無措,但依然裝作淡定地和他說話,表情很認真:“謝謝你。”


    鍾休從沒見過他這麽鄭重其事的樣子,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不客氣。”


    兩人都被這麽官方的對話逗笑了。


    “進電梯吧,在對麵。”郝艾領鍾休去了對麵的電梯。


    姥姥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著,旁邊和腳下都放著行李包。


    “姥姥,我來接您走咯,”郝艾拿起她腳下的行李包,向姥姥介紹道,“這我朋友,鍾休,來幫忙搬行李的。”


    “姥姥您好,我是郝艾的朋友。”鍾休說著也拎起椅子上的另一個行李包。


    姥姥說:“誒,好好好。”


    姥姥見他幫忙提行李,有些感激道:“謝謝你啊。”


    鍾休笑著說:“沒事的,姥姥,不用客氣。”


    姥姥在路上又犯了嘮叨的毛病,跟郝艾碎碎念道:“你可得跟人家處好關係啊。”


    郝艾點頭說:“知道了姥姥,我倆關係好著呢。”


    鍾休也保證道:“放心吧姥姥,我會照顧好他的。”


    郝艾聽了這話一愣,然後露了個有點靦腆的笑。


    “那就好,那就好。”姥姥說。


    三人穿過重重人群走到醫院外麵,郝艾對鍾休說:“我得先送我姥姥回家。”


    “那我跟你一起吧。”


    郝艾提醒說:“我家離這兒很遠的。”


    “晚上的假我也請了。”鍾休言下之意是要和他一起送姥姥回家。


    於是郝艾打了輛出租車,他沒有選擇去汽車站坐大巴,大巴一路上走走停停太顛簸,車上又很擁擠,他怕姥姥受不了。


    出租車在村口停下車的時候,天色漸晚。


    郝艾婦女之友的稱號果然名不虛傳,他一路上笑容滿麵地跟坐在自家門口的中年女性們打招呼,幾句話就哄得她們心花怒放。


    “到了。”


    郝艾在小路的盡頭停了下來,從書包裏摸索了一會兒才翻出鑰匙,打開麵前的大門。


    “你先坐。”


    郝艾把姥姥送到裏屋休息,又讓鍾休在沙發上坐著,自己把行李袋裏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整理好。


    鍾休坐在沙發上,悄悄打量著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郝艾就是在這裏自由生長了十幾年,才長成今天這樣,橫看豎看都是他喜歡的模樣。


    “今天我給你做飯,上次說好了。”郝艾笑眯眯地望著他。


    “嗯,好。”


    “我看看家裏還有什麽菜啊。”郝艾說著打開了冰箱,如他所料裏麵空空如也。


    “你喜歡吃什麽?”


    “都行。”


    郝艾不滿地小聲嘟囔:“都行和隨便是一個意思,選擇恐懼症的人最討厭這兩個詞了。”


    鍾休聽了這話,想了想說:“喜歡吃辣。”


    兩人去了村口的超市,這裏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基本的生活用品都能找得到。


    郝艾抱怨道:“這個點沒什麽新鮮的蔬菜了。”


    他拿起一個土豆,問鍾休:“土豆吃嗎?”


    鍾休點點頭:“可以。”


    “油麥菜吃嗎?”郝艾略帶嫌棄地拿起了沾著土的綠色蔬菜。


    他看見鍾休皺了皺眉,然後說:“行。”


    郝艾好笑地把綠色的油麥菜放回去:“就知道你不喜歡吃這個,我也不喜歡。”


    最後郝艾回家做了麻辣土豆雞塊和番茄炒蛋,鍾休嚐了覺得味道還不錯,比楊穎瓊做的好吃多了。


    吃完飯,郝艾去廚房洗了碗,洗完之後就在沙發上躺屍,鍾休見他懶得像一隻豆蟲,說:“剛吃完就躺著啊。”


    郝艾把鍾休的胳膊拽過來墊到腦袋下麵:“是啊,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自由地躺著,躺著最舒服。”


    郝艾翻了個身,一隻手抓住鍾休的手臂,麵向他說:“我帶你在這附近逛逛吧,唉,其實也沒什麽好逛的,小地方也沒有多好玩的地方。”


    鍾休點點頭。


    “先等我一下啊。”郝艾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他起身去了客廳對麵的小房間打開門,鍾休借著昏暗的光線朝裏麵看了一眼,裏麵堆滿了雜物,好像是個雜貨間。


    過了一會兒,郝艾出來了,手裏拿著一個破舊的滑板,上麵沾了灰,髒髒的,邊角處還磕掉了漆,露出原本的楓木茬。


    “這是我的第一塊兒板。”郝艾拿出濕布小心地把上麵的灰塵擦幹淨,“是鄰居家哥哥不要的板子,他本來想扔來著,見我想要就送我了。”


    這塊板子上麵的砂紙粗糙,板子也很硬,幾乎沒有彈性,顯然塊玩具板。


    郝艾接著說:“我那時候才上小學,整天滑著這塊板子滿地方亂竄,也沒人管我。那時候也不懂玩具板和專業板的區別,不會做什麽動作,隻在平地滑,練練最簡單的ollie,現在想想還有點後怕。”


    玩具板的安全隱患很大,稍有不慎就會釀成慘劇。


    郝艾帶鍾休來到村口那棵光禿禿的大樹下,指了指樹下的石凳和石桌:“我以前和曲一航老愛來這裏,一坐就是一下午。”


    “在這兒幹嘛?”


    “寫作業啊,”郝艾笑著回憶道,“我坐這裏寫作業,曲一航就在旁邊等著抄我的。”


    兩人又往前走,前麵有一個陡峭的斜坡,郝艾說:“我以前就老愛在這裏滑板。”


    再往前就沒有路燈了,前麵是一片黑漆漆,“回去吧我們。”


    鍾休說:“嗯,前麵太黑了。”


    郝艾急忙否認:“可不是我怕黑啊!”他又開始瞎掰,“我夜盲症,一到晚上就看不清路。”


    “這樣啊,”鍾休笑著,遞給他一隻手臂,“那你抓著我的胳膊,小心別摔了。”


    道路兩旁的路燈暗到幾乎沒有光亮,照亮前路的,隻有天上那盞明月,此刻的明月也映亮了鍾休的眼睛。


    郝艾覺得眼前出現了一片水霧,冬天的夜晚的確容易起霧。


    “鍾休,”他突然說,“你怎麽這麽好啊。”


    鍾休心忽的猛跳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膛,“是嗎。”


    郝艾低著頭,用腳踢路上的小石子,這條路是柏油路,年久失修,上麵滿是被碾過的坑坑窪窪。


    “嗯,我覺得你對我太好了。”


    “對你好,有什麽不對嗎?你也對別人很好啊。”鍾休看著他的側臉,郝艾不笑的時候,臉上有點冷漠,原來愛笑的人一旦沒有了笑容,看起來和不愛笑的人沒什麽不同,都是一樣的冷漠,好像從來沒有以熱情的麵孔示人過。


    “不一樣的,鍾休,不會有人願意無條件地對另一人好,每個人都有所圖。”


    有些人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天起,就活在了別人的期待當中,被期待早日說話,早日走路,早日變聰明變優秀,早日得第一……期待往往是沒有止境的,所以要繼續更符合期待。


    而郝艾出生時原本是不被期待的,從小被人灌輸著不被期待的話,當有人對他抱有期待的時候,他會不知所措,所做的一切回應全是出於本能。


    鍾休對他太好了,盡管人們總說對一個人好是不需要理由的,但郝艾覺得,需要的,他需要找個理由讓自己心安。


    他也知道,普通朋友並沒有義務對他這麽好。


    鍾休停下了腳步,問:“那你對別人好,是因為什麽?”


    “曲一航跟我認識十幾年,把我當弟弟,陳嬈是喜歡我,我原本對他們就很好,所以他們對我的好,我可以沒有負擔地照單全收,”郝艾依然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但手指攥緊了衣角,“所以,鍾休,你是為了什麽?”


    鍾休察覺到了他的不自然和那一點點不明顯的緊張,他說:“因為你值得。”


    郝艾一下子愣了,有點慌張地放開了鍾休的手臂。


    他沒有底氣理所當然地接受別人的好,收到別人的善意,就理應回報給別人同等的善意。但眼下,他好像並不能回報什麽。


    恍惚間,郝艾感覺到一隻手慢慢握住了他的手,那雙手幹燥又溫暖,很容易讓人依賴。


    他聽到鍾休再次開口:“不用有負擔,你本來就值得所有的好。”


    作者有話說:


    我今天沒有咕!(感謝評論和投喂!!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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