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籃球賽是在周一下午,天氣並不太好,大朵的烏雲低低地壓下來,天空蒙著一層灰色,陰沉得像是要下雨。


    六班隊員的氣氛和上次比起來低迷了不止一點,好在他們心態都很好,沒有打退堂鼓。


    和六班差不多菜的八班知道下一場的對手是去年的冠軍一班時,竟然主動棄了權。六班的隊員得知後哭笑不得,但他們並沒有棄權的打算,彼此互相鼓勵了一下,說一定要盡全力打完這場比賽,輸也要輸得坦蕩。


    六班最後不出所料地輸了,他們盡全力去打一場沒有勝算的比賽,就算輸了也沒有遺憾。


    和六班比賽的是高二三班,他們在賽前研究了六班上一輪的比賽,知道他們隊的核心是鍾休,於是他們把重點放到鍾休身上,卯足了勁兒和鍾休作對,甚至搞一些裁判不易察覺的小動作阻撓他進球。尤其是魏繼揚,一舉一動都十分針對鍾休,場外的季雯氣得直跺腳。


    “魏繼揚故意的吧?”


    郝艾反倒出奇地平靜:“是啊,看得出來。”


    裁判宣布完比賽結果,兩班的隊員互相握手。鍾休對麵站的是魏繼揚,他個子和鍾休差不多高,兩人幾乎是平視。魏繼揚笑容散漫,他先是握了一下鍾休的手,然後湊過來低聲說:“你發揮得挺好了,是他們拖你後腿。”


    鍾休抽回了手,冷淡道:“沒有。”


    魏繼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不這麽覺得”,然後繼續朝前走和下一個人握手。


    鍾休彎下腰手撐著膝蓋,平複剛才因為奔跑過度而久久不能平靜的喘息,這場比賽他真的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林睿走過來,充滿歉意地說:“不怪你真的,是我們拖你後腿了。”


    郝艾從場外跑過來,目光從逐漸走遠的魏繼揚身上離開,把手裏的水和毛巾遞給鍾休。


    鍾休接過郝艾遞過來的毛巾,搖搖頭:“沒有的事。”


    鍾休白皙的臉上浮現出一點剛運動完的紅,脖子上有亮亮的水光,郝艾看著麵色依舊沉靜的鍾休,雖然他沒有表現出來,但自己好像仍能體會到他低落的情緒。


    郝艾喉結動了動,想說些什麽,但知道此刻的安慰沒有意義,最後隻給了他一個無聲的擁抱。


    這場比賽班主任張誌遠也來觀戰了,他默默地在角落裏看完了全程。比賽一結束,他就穿過圍在球場外的人群走進了場內。


    鍾休站直了身體,看到張誌遠朝這邊走來:“老師。”他的情緒依然有點低落。


    這是他十七年裏很少體驗到的失敗,當隊友的傳球一次次被阻攔下來的時候,他心裏頭一回生出一種明知道結果但無力挽回的挫敗感。


    張誌遠見鍾休情緒不高,語氣和緩地安慰道:“別喪氣啊鍾休,你已經很棒了。”


    他又轉頭對其他隊員說:“大家都很棒,至少這次大家都盡了全力,努力過就沒有遺憾了。”


    郝艾也安慰他:“是啊是啊,你超級棒!多虧了你我們才贏了初賽。”


    “而且這次沒有一輪遊,我們打到了第二輪,曆史性的進步啊,”張誌遠接著說,“我決定把這個月的獎金拿出來請大家吃飯。”


    “哇!”眾人頓時歡呼起來。


    “慶功宴慶功宴!”郝艾起哄道,邊說邊朝鍾休做鬼臉。


    鍾休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


    有人問:“可以不上晚自習嗎?”


    “可以,”張誌遠笑了笑,“不過隻能有這一次。”


    “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你們趕緊去洗澡,然後換一下衣服,天氣有點冷都別感冒了,”張誌遠說著又看向郝艾,“我先回辦公室,收拾完了讓郝艾給我打電話。”


    “好。”郝艾點點頭。


    幾人去浴室洗澡,又各自換了衣服,郝艾坐在浴室外的大廳裏等他們。


    從浴室出來以後,郝艾給張誌遠打了電話,張誌遠說在校門口等他們,吃飯地點任他們挑。


    挑來挑去,幾人最後決定去學校外麵的鴻來飯店,這家飯店除了鍾休大家以前都來過,招牌菜味道很好而且實惠,一中的學生要在附近聚餐的話通常都會選擇這裏。


    點完單等待上菜的過程中,張誌遠走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一臉抱歉,他要臨時回去處理一下學校的事務。


    “我付過賬了,你們好好吃吧,”張誌遠走之前又叮囑道:“不能喝酒啊。”


    郝艾打包票說:“放心吧老師,喝車不開酒,開酒不喝車。”


    結果張誌遠前腳剛走,後腳林睿就從櫃台上拿了幾瓶青島純生。


    郝艾一副早就預料到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們得喝。”


    路法言起開一瓶酒,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問郝艾:“艾艾真不喝?”


    郝艾擺擺手:“你們喝吧,我真不喝。”


    他們私下聚餐時從來沒見郝艾碰過酒,這年頭哪個男生不會喝酒?想來他是酒精過敏之類的原因不能喝,眾人也就沒勉強他。


    路法言問:“鍾休喝嗎?”


    林睿見他點頭,於是給鍾休杯子裏也倒了滿滿一杯啤酒。


    郝艾不滿地小聲嘀咕道:“你怎麽也喝啊?”


    鍾休笑著反問:“不行嗎?”


    “竟然不陪我。”郝艾眨了眨眼睛,語氣中帶著點委屈。


    鍾休假裝受不了地說道:“你別這麽看著我行嗎?”


    “我怎麽看你了呀?”郝艾的語氣更軟了。


    鍾休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心裏某個角落還是柔軟得像是陷了下去,他覺得這人簡直太會撒嬌了。


    “就這樣。”鍾休把目光移到酒杯上,喝了一口杯中的啤酒,躲開了他的眼神攻勢。


    郝艾“切”了一聲,恢複了慣有的吊兒郎當,又轉頭和其他人說話,笑容明亮又開懷。說了沒兩句,他又跑到櫃台處要了一大瓶冰可樂。


    “幹杯!”郝艾舉著盛滿可樂的杯子說道。


    幾人也紛紛舉起酒杯。


    路法言開心地和郝艾碰杯:“幹杯,慶祝不上晚自習!”


    “幹杯,慶祝勝利!”


    郝艾說:“失敗也值得慶祝!”


    鍾休也和他們碰杯:“幹杯,慶祝即將到來的期中考。”今天早上張誌遠剛在教室裏宣布期中考試的時間是在下周。


    眾人紛紛幽怨地看向他:“我們之間出現了一個叛徒。”


    林睿一臉生無可戀:“救命!好好的為什麽突然提這件事啊?”


    鍾休覺得自己很無辜:“說一個事實罷了。”


    郝艾在一旁補充:“他想提醒大家快樂隻是暫時的。”


    “誰說的,我是想讓大家好好複習。”


    “太過分了!灌他!”路法言看鍾休的酒杯快空了,趕緊又給他倒滿。


    鍾休搖搖頭笑道:“你們喝不過我的。”


    “這能忍嗎朋友們?”


    “顯然不能啊!”


    大家聽了這話,哪裏還能放過鍾休,開始一個接一個的給他敬酒。


    “學神為班爭光!來,我敬你!”


    “帶我們贏球,我也敬你!”


    鍾休來者不拒,隻不動聲色地喝酒,一副你們能奈我何的表情。郝艾以可樂代酒,也來湊熱鬧,幾人灌了他一輪,鍾休臉上愣是一點異常都沒有。


    路法言又開始出損招:“交杯酒!交杯酒!”


    鍾休臉上淡然的表情終於崩不住了:“什麽東西?”


    郝艾瞎起哄:“交杯酒我看行!”


    鍾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那你來。”


    “不是,”郝艾沒反應過來,“怎麽就我來了?”


    “那必須你來啊。”除郝艾外的幾人愉快地達成了一致。


    “靠,來就來!”郝艾招架不住他們的熱情轟炸,隻得舉起了盛滿可樂的酒杯。


    鍾休不太明顯地笑了一下,然後手拿著酒杯朝郝艾走來。頭頂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臉上,柔和了原本有些冷硬的臉部輪廓,郝艾忽然覺得此時的鍾休格外溫柔,一時竟有些愣住。


    兩人手臂交錯,臉靠得很近,幾乎就要貼上,郝艾聽得清耳畔的呼吸聲。


    鍾休神色自若地喝光了杯子裏的酒,郝艾表情有點不自然,但也爽快地一口幹了滿杯的可樂。兩人分開的時候,鍾休發現郝艾的耳朵尖紅了。


    吃完飯從飯店裏出來,天色早已暗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麵下起了雨。幾個人都沒有帶傘,好在雨下得不是很大,走讀的人各自回家了,原本住宿的林睿也要回家拿厚衣服,在公交車站和他們分別。


    隻剩下鍾休和郝艾兩人淋著雨回宿舍,雨滴落在臉上涼絲絲的。


    郝艾問:“你喝多了嗎?”


    鍾休眼神清亮,看了他一眼,淡淡開口:“沒有。”


    郝艾抬頭看向落雨的天空:“你這個澡算是白洗了。”


    “就算不下雨,喝了酒也得再洗一次,一身酒味。”


    郝艾忽然湊過來嗅了一下鍾休的衣領,說:“是有點酒味兒。”


    “你才喝多了吧。”鍾休離郝艾遠了一點,不想讓他聞見身上的酒味。


    終於走到宿舍樓下,兩人的頭發和衣服上都沾了雨,有點潮濕。他們走進樓裏,意外地在樓道的樓梯底下看到了一團白色毛茸茸的東西。


    是那隻名叫“白白”的小流浪貓,它白色的毛發上沾了好多灰褐色的小泥點,現在應該叫“灰灰”。


    它窩成了一團臥在一條破舊的小毯子上,估計是路過的同學怕它凍著,就把不要的毯子放在了這裏。白白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隻是懶懶地動了動耳朵,又繼續窩著。


    “好久沒見白白了,好像瘦了啊。不知道它吃飯了沒有,”郝艾小聲說,“我去超市買點吃的喂它。”


    鍾休看著外麵下得越來越大的雨,問:“現在?”


    郝艾“嗯”了一聲,說:“回去拿傘太麻煩了,超市離這就幾步遠,要不你先回去吧,你今天本來就穿得少,小心別感冒了。”


    鍾休無所謂道:“沒事,我陪你一起吧。”


    兩人又冒著雨跑到了超市裏,買了喂貓的火腿腸,郝艾又在貨架上拿了好多愛吃的零食,他自己拿不完,又塞了一部分到鍾休懷裏。


    兩人再回來的時候,樓道裏的小毯子上麵空空的,白白已經不見了。


    鍾休有點擔心:“這麽大雨,它怎麽還往外跑?”


    “野唄,反正它自己能找到避雨的地方,”郝艾笑起來,“我有時候半個月都見不到它一次。”


    跟你一樣,鍾休默默想道。


    “那東西怎麽辦?”


    “先給它放這裏吧,它餓的話就自己過來吃了。”郝艾蹲下來,把火腿腸的包裝撕開,用手把腸掰成小小的塊狀隔著包裝袋放在地上,鍾休也蹲下來幫忙一起掰火腿腸。


    郝艾蹲的時間有點長,站起來的時候腿都麻了,他在原地跳了幾下。


    鍾休一臉莫名奇妙,“你幹嘛啊?”


    “腿麻了。”


    鍾休隨口問:“我背你?”


    “你說的啊。”郝艾直接跳上了鍾休的背。


    鍾休穩了一下重心,兩手托住郝艾的大腿,穩穩地把他背了起來。


    郝艾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來,戳了戳鍾休的背:“真背我啊……我就是開個玩笑,放我下來吧還是。”


    但鍾休沒動。


    “放我下來!”郝艾不滿地嘀咕道,“再不放開我就要對你動手了。”


    “嗯?”鍾休覺得他的話跟撒嬌似的。


    郝艾開始撓他的脖子,鍾休依然穩穩地背著他,不為所動。


    郝艾難以置信道:“你竟然不怕癢?”


    “嗯。”


    “怕疼嗎?”郝艾又掐了一下他的腰窩,但沒用狠勁兒。


    “不怕。”


    郝艾不甘心地問:“那你怕什麽?”


    鍾休又不理他了,背著他上樓梯。


    郝艾又不老實地揪了一下他的頭發:“到底怕什麽?怕禿頭嗎?我要把你頭發揪禿。”


    空曠的樓道裏,他聽見鍾休輕笑了一聲,在一片寂靜裏顯得格外清晰。


    鍾休一步一步地上樓梯,聽郝艾在他耳邊不停念叨著放他下來,他默默在心裏說:怕你撒嬌。


    作者有話說:


    媽呀……還沒談戀愛呢你倆能不能矜持點? (感謝投喂和評論,我太開心了啊啊啊!鞠躬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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