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不眠不休,高部終究是挺了過來,隻是她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沒有醒過來。


    這段時間,蘇靖安也沒有去上班,她安靜的守著她,給她擦身子幫著她轉身給她剪指甲梳頭發洗臉,端屎端尿,精心的護理著。


    蘇敏和林瀟瀟也是一有空就過來,單位陸陸續續的也來了不少。


    各種領導的慰問,各種同事的慰問,紅彤彤的一等功勳章以及證書又被擺在了高夕輝床床頭櫃前,所有人等待著她的醒來。


    可她這一睡就是半個月,安靜的像是一個睡美人。


    醫生做過很多次檢查,安慰著她們:“再等等吧,畢竟傷的不輕,這已經很不錯了,胳膊也在恢複不是麽?至於為什麽還是醒不來……也許是頭傷的太重了,也許是她太累了。”


    這幾天大大小小的領導陸續來慰問,連醫院的院長都亞曆山大了。


    高夕輝如果這次醒來,她的職位一定還能夠上升,一等功勳章,可是她真的拿命換來的。


    當時那樣緊急的時刻,所有人都在為了活命而往外跑,隻有她一個人舍己為人的救了同事,不僅僅是係統裏的人,身邊的群眾也看到了。


    一傳十,十傳百,她一下子成了救人模範。


    蘇靖安對於她不離不棄的看守,也變成了為了報救命之恩,上級領導給了她充足的假期,讓她有時間照顧高夕輝。


    隻是一把手來找過蘇靖安,私下說:“我看老高這一時半會也醒不來了,就是醒來了恢複期也要不少,她這個位置,上麵正在考慮,你的資曆最符合。”


    話說到這樣,蘇靖安不明白什麽意思,她就白混這麽多年了。


    可此時此刻,她的心思都在高夕輝身上,沒了她,王權富貴又如何?


    一把手看蘇靖安這樣也是歎了口氣,搖搖頭走了。


    一個星期,半個月,一個月,一個半月……


    來看高夕輝的人逐漸少了,隻有三兩好友,大家來的時候也不是一臉悲憤和蹉跎了,都是各懷心思。


    圈內著名的醫生都會珍了很多次了,不明白高部怎麽就醒不過來,如果是暫時的還好,她們怕她會一直這樣睡下去。


    別人還好,蘇靖安就像是固執的牛,誰勸也沒用,一天就睡兩三個小時成了她的日常,眼下因為長期失眠,黑黑的眼圈讓人心疼。


    其實部裏給了慰問金,也說過有困難的話可以隨時像組織提,她們可以雇人的,就是不靠單位,林瀟瀟身為南洋的副總,有很多事兒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可偏偏蘇靖安都拒絕了。


    她誰也不放心。


    剛開始伺候高夕輝的時候,她還會手忙腳亂,到後期,她已經有條不紊了。


    喂飯、清理身體、肌肉按摩,一套流程走下來,她都不帶喘氣的。


    蘇敏心酸的看著姑姑胳膊上的肌肉,人都瘦成這樣了,居然還有肌肉,高部怎麽說也一百斤的人,姑姑比她還輕,天天這麽翻著她的身體,歲數也不小了,別回頭高部醒了,姑姑再累出毛病來。


    蘇敏:“姑姑,您要是不放心護工,我和瀟瀟替換著來行嗎?”


    蘇靖安看都不看她,“你們還不如護工,我更不放心。”


    蘇敏:……


    蘇靖安:“把西安照顧好就行了。”


    蘇敏:……


    她真的很煩那隻又醜又老的貓啊,真的脾氣很特色啊,剛開始給吃的不吃,天天就撓門,喵喵喵的跟鬧貓一樣,後來姑姑抽空回去了一趟,抱著它揉著它的脖頸兒像是哄孩子一樣說這:“乖,西安,她病了,我要去照顧她,你好好的不要鬧,她醒了要看你的。”


    蘇敏當時看的牙疼,覺得姑姑可能是照顧高部太累了所以神經恍惚了,可沒想到,她走之後,西安居然意外的就乖巧了。


    雖然它還是不待見蘇敏,但卻不鬧了,知道吃貓糧了,吃完後,用它那眼睛藐視一般的看一看蘇敏,肥碩的屁股對著她,頭仍舊是對著門口,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第二個月,醫生把幾個人叫了過來,“其實啊,病人現在的身體情況恢複的已經不錯了,她的各種身體指標已經接近正常,你們不用再如此小心翼翼了。”


    蘇敏盯著醫生看:“什麽意思?”


    蘇靖安緊張的盯著醫生,這兩個月的時間,她得蒼老了十歲,身體上的摧殘還可以,主要是精神上的折磨。


    她日日盼著她醒過來,日日又在失望中度過。


    有時候,蘇靖安真的會想,她會不會就這樣一輩子醒不來了。


    可轉念一想,生生死死她們都過來了,大不了到時候出院,她就把高夕輝帶回家,和西安一起養著照顧著。


    她還活著,這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與眷戀。


    醫生循循善誘:“除了讀報紙讀書的能夠刺激大腦,你們可以想一想別的辦法,病人有沒有什麽特別在意的啊?她總這麽躺著……也不是個辦法不是麽?”


    關鍵是醫院可受不了這麽多領導隔三差五的過來了。


    其他辦法?


    下午的時候,蘇靖安說是要回家一趟,洗洗澡,她走的時候很不放心,“你不要欺負她,別動她,等我回來我弄就行。”


    蘇敏:“說什麽呢?姑姑,我怎麽可能欺負她。”


    蘇靖安盯著她,“你是我親侄女,要對的起我的信任。”


    蘇敏:……


    眼看著姑姑走了,蘇敏立馬點了一份麻辣香鍋,放在床頭,掀開上麵的錫紙:“哇,好香啊,我看看都有什麽?牛蛙、毛肚、黃喉、寬粉、腐竹……”她去看高夕輝,人家仍舊是一動不動。


    蘇敏歎了口氣,“姑姑,你吃不吃,不吃我一個人吃了?我還買了冰可樂。”


    高夕輝現在還是以流食好消化的為主,這要是以她平時的性格,早就要炸毛了嚷嚷著要吃好吃的了。


    飯菜飄香,蘇敏吃了幾口,又喝了一口可樂,沒什麽胃口,她歎了口氣,“姑姑,你快醒來啊,這兩個月發生了好多事兒啊。”


    高夕輝還是安靜的躺著,她身上的紗布撤了一部分,露出了清瘦的臉頰。


    蘇敏想著醫生的話,深吸一口氣,放大招了:“你要是再不醒來,王軍就要拿著花來追我姑姑了。”


    王軍最近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不知道是不是頂頭boss住院沒人管了的原因,平日裏看他笑嗬嗬沒什麽脾氣的,如今都敢來病房獻殷勤了。


    蘇靖安始終很冷淡,也立場清晰的拒絕了他好幾次,可他就是笑嗬嗬的沒聽見一樣繼續我行我素。


    蘇敏看著都心煩,恨不得高部馬上就醒來收拾他。


    林瀟瀟現在被蘇敏慣的脾氣越來越大,每次來看見王軍都笑了,一點麵子都不給他:“王哥,又來想著當姑父了?”


    弄的王軍麵紅耳赤,每次都灰溜溜的跑掉。


    蘇敏又說了各種話刺激高夕輝。


    “我聽說小蔣和羅欣看對眼了,倆人都開始約會了。”


    “你不在,我姑姑還是讓羅欣過來了,據說有一次,羅欣穿著迷彩服來的時候,那大長腿小蔣看的都流口水了,哎呀,不愧是你帶的人啊,平時看著一本正經,其實比誰都色,可以啊姑姑。”


    “就這麽陷入了愛河,而且發展的特別迅速,已經一起過夜了。”


    “咩哈哈,是不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姑姑,咱們幾個裏,就你們兩個老年人還在守身如玉了呢。”


    “哎,好孤單啊,以後沒有誰陪著你們了,我把你和姑姑的養老院都看好了,就我們樓下那個愛民養老院怎麽樣?一個月隻要1888,還推出了套餐,能夠陪著玩麻將啥的。我給你們訂好了。”


    蘇敏不愧是跟過高夕輝的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她的雷區,可偏偏高部紋絲不動。


    蘇敏正說的過癮,她身後,蘇靖安幽幽的聲音響起,“你在幹什麽?”


    嚇了一跳,蘇敏猛的回頭,“我……沒有,我…… ”


    話還沒說完,蘇敏愣住了,她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有點不敢認了。


    這是她的姑姑嗎?


    蘇靖安換了一套白色的紗裙,頭發散在肩膀上,她還化了淡妝,唇上了口紅,肩膀上背著一個雙肩包,脖頸上還帶著一個很幼稚的小貓吊墜項鏈,看不清什麽材質了,隻是感覺有年頭歲月已久了。


    乍一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學生。


    “姑姑,你這是……”


    蘇靖安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她已經不是很適應這樣披散著了,“好看嗎?我年輕的時候就這麽打扮。”


    “好……好看。”蘇敏吞咽了一下口水,她總算明白,姑姑怎麽就這麽讓高部念念不忘了。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蘇靖安把包放下,看了看愣著的蘇敏:“還不走?不去打飯了?”


    蘇敏:……


    就喜歡姑姑這樣直接。


    把人攆走,蘇靖安把門也給關上了,她拉了椅子坐在床邊,從包裏拿出了日記本。


    蘇靖安的聲音婉轉悠揚,就像是呢喃的軟語,回蕩在病房之中。


    ——第一次見到她,真是一個霸道的人,為什麽要這樣的人分到我的身邊來,眼睛瞪的那麽大,說話也是大嗓門,我很不喜歡。我想好好學習的,可是她偏偏在我身邊唱戲,讓人很煩躁。


    ——在家裏幫著媽媽下地裏幹活,紮傷了腳,第二天去學校,那個煩人精盯著我的腳看了半天之後,居然把我背了起來,我簡直要嚇死了,心跳的厲害,她卻偏偏笑的開心。


    ……


    一段文字,一段青蔥的歲月,蘇靖安就這樣一天給高夕輝讀一點,她從沒有不耐煩,都是很耐心。


    讀到第七天的時候,蘇靖安淺淺的笑:“今天這段我記得,是你像我表白的時候,那時候啊,你臉紅的跟什麽似的,衝我走過來都順拐了。”


    日記就是這點好,蘇靖安感覺不僅僅是為了喚醒高夕輝,更是跟她一起回憶了一邊曾經的歲月。


    第十二天的時候。


    蘇靖安說完最後一句:“送你去了火車站,抱著你的腰不肯撒手,我多想你不去,多想你一輩子就在身邊,可是我知道,我們已經過了幼稚的年齡,現在的努力,是為了今後更好的在一起,灰灰,你才走我就開始想你了呢。家裏最近給了我很大的壓力,我想告訴你,可又怕你為難。”


    她合上日記本重重的歎了口氣。


    明天要讀的就是她最不想回憶的過往了。


    第二天一早。


    就算是再不願意,蘇靖安也是拿出了筆記本,她先給高夕輝擦了擦額頭的汗,最近天氣有些熱了,高夕輝火氣還是那麽壯,總是愛出汗。


    蘇靖安有些潔癖,擦完汗她要立馬把手絹投一下,她蹲在地上,彎腰正在洗手絹。


    床上的人,睡了三個月之久的人,她的手動了動,再動一下。


    蘇靖安低著頭沒有在意,當她起來之後,把手絹晾在了窗台上,她蹙了蹙眉,敏感的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蘇靖安猛地一轉身,正看見高夕輝自己坐了起來,她看著手上的管子,皺著眉:“我靠……我靠……這是什麽???這得多少錢,誰給我弄的,安安,這是誰弄的!我不就是暈倒了嗎?至於嗎???太黑了,太黑了,我才剛發了工資!哎呦我的頭啊,怎麽還這麽沉,完了,肯定是低壓反應了,哎,想念我大西藏的空氣啊。”


    蘇靖安愣了,她呆呆的看著高夕輝,呼吸都凝固了。


    什、什麽???


    高夕輝抬頭看著她,罵罵咧咧:“我就知道,房東那混蛋,肯定是嫌我們房租給的太少,所以才故意編的你有男朋友什麽的話來氣我的吧?哎,你盯著我看幹什麽?我的頭啊,怎麽這麽疼……哎,西安呢?你怎麽沒把它帶來?哎呦,我這身子骨啊,你不知道,火車上人多少,我沒買著硬臥,站著回來的,給我擠的渾身軟巴巴的,怎麽像躺了幾個月似的,骨頭都是酸的。”


    眼看著她掀開被子就要起來,蘇靖安一下子衝了過去:“別動!”


    這聲音太急迫,嚇得高夕輝一哆嗦,她茫然的看著蘇靖安:“怎麽了?”


    蘇靖安盯著她的眼睛看,眼裏都是震驚與不可思議。


    高夕輝瞅著她這樣突然就笑了,“你是不是太著急了?太想我了?怎麽都有魚尾紋了?我看看,是不是故意化妝騙我啊?哎呀,我也想你啊。”她突然特別扭捏的動了動身子,然後抬起頭:“那就別客氣了,來吧,嘴一個~”


    正打了飯走進來的蘇敏剛好看到這一幕,她手裏的飯盒“啪”的掉在了地上,剛打的湯灑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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