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一事震驚了整個道門,長白洪陽真人吳鶴樓親自前來吳地查看,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竟是在西洲城中得遇李道玄。兩位道門真人一同前往天虛觀。


    在一路上的道門弟子都朝著二人行禮。如今道門統共就六位真人,許多人一輩子都無法見到一位,同時在一個地界出現兩位真人,極為罕見。吳鶴樓與這位當今道門唯一一位道門金仙沒有多少交情,或者說沒有私交,他的歲數雖然比李道玄要長許多,然而李道玄名揚天下的時候,他尚籍籍無名。大浪淘沙,數百年的紛紜傳說已經遠去,而今道門巔峰隻剩下了他們幾個人,於是連他也能與李道玄平起平坐。


    然而吳鶴樓心中是明鏡一樣的。修道一事,剛一開始,差距再大也大不到哪裏去,但越到後來玄妙處,那真是一步一線天。當今道門巔峰站著的六個人,彼此之間的境界不知差了多少線天。吳鶴樓敬重李道玄,道門強者為尊,雖說經曆六千年的風雨洗禮,這種野蠻的規則早已經不會被放到明麵上來,但卻早已經留在了許多修士尤其是劍修的骨子裏。


    他與李道玄站在天虛觀的道壇前聊了許久,聊這場如風一樣從西洲席卷而過的巨大災禍。對於孟長青那樣的小輩而言,死了十多萬人、吳地道門幾乎覆滅,這無疑是場巨大的浩劫,然而對於道門真人而言,這樣的浩劫他們在漫長的人生中早已經司空見慣。


    這場災難唯一讓人不解的是,它的源頭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一絲都沒有。吳鶴樓就是為此而來的,他自然以為李道玄也是如此。


    吳鶴樓道:“這不常見。”


    李道玄一身真人道袍,袖口兩道劍紋,殿前香火連綿,他的眉目隱在黃煙中看不分明,像是一副年代久遠的黃庭道像。他俯瞰著那滿是瘡痍的西洲城,遠遠望去,古城像極了一葉雨中浮萍。


    李道玄終於說了兩個字,“佛宗。”


    吳鶴樓一下子看向李道玄,顯然沒有明白李道玄是怎麽看出來的,但是他沒有問,隻是道:“那就更不常見了。”


    道宗與佛宗數千年來井水不犯河水,雙方幾乎沒有交集,最近的一次那還是二十年前大雪坪鬥亂。若是這場災禍也是源自佛宗,可見佛宗近年來確實不太平。


    天地間氣機回轉,浩氣化作了湯湯水霧,雨水從天空落下去,古城外,寒江奔流而去。


    孟長青與吳聆並肩走在西洲城中。


    吳聆早就聽師弟說了孟長青三人的事情,他告訴孟長青,他是昨夜剛到的西洲城,又道:“我沿著寒江去了一趟南蜀,未曾料到這裏竟是出了這麽多的事情。”


    孟長青道:“我也沒有料到,若非陶澤執意要回來,我已經回了玄武了。”


    兩人聊了一陣子。有小孩跑著從兩人身旁過去,孟長青給他們讓開了路。他扭頭看向吳聆,絨光似的雨水落在年輕的劍修肩上,雪色道服籠著柔和的光,孟長青沒出聲,直到吳聆回頭看向他,他才終於開口道:“多謝。”


    吳聆沒有明白他在謝什麽,孟長青的眼神與過往全然不一樣,他從未見過孟長青這樣的眼神。他開口道:“你越來越像是一個真正的玄武二十四劍了。”


    “這是讚賞嗎?”


    吳聆搖了下頭,“不是這樣的。師弟,大道孤獨啊。”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與尋常時候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心跡更是微渺難尋,好像隻是對優秀的後輩說一句帶著擔憂的、善意的提醒。


    孟長青看著吳聆不說話,不像是同意吳聆說的,也不像是反對。蕭瑟秋風吹過西洲,天地間瀟瀟雨下。


    吳聆往前走了幾步,沒有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去,正好對上了孟長青的視線。吳聆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在另一個人的眼睛裏,看到那種活物似的光芒,那不是靈力也不是魂魄,和他所知道的一切光芒都不一樣,那是少年眼睛裏麵天然帶著的光,天地萬物,一切的一切都湮滅在那創世的星光中。


    吳聆莫名就停在了原地,降魔劍的劍穗被風吹起來,他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孟長青終於嘩一下收拾好了情緒,往前走去,然後在與吳聆並肩的時候,他停下腳步,道:“你說的我記住了。”


    吳聆看著孟長青負著白露劍向前走去的背影,玄武道服,水色浮光,有那麽一瞬間,像極了道書上寫的不世出的絕世高手少年。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個月後,陸陸續續的,道門修士開始離開西洲,隻留下吳地道盟和一部分長白弟子繼續在吳地追查。根據陶澤與孟長青的描述,那引發災禍的邪物是一尊雙相菩薩,這與李道玄的說法吻合,若真的如此,此事可能與混跡吳地的佛宗邪修有關。


    “佛宗邪修”這幾個字,對於別的宗派來說很平常,然而對於長白宗弟子來說,這裏麵的每一個字都能讓他們頭皮發麻,再沒有比親曆大雪坪鬥亂的長白宗對佛宗邪修更為敏感的了。長白宗兩位真人讓吳聆、謝懷風兩人帶著長白宗將近半數弟子分兩頭追查此事,天下長白宗道場、道觀修士全部聽其號令,見這陣仗就知道,長白宗要問一個結果。


    向來很少過問道門之事的玄武此次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在吳地多留了一個月。此次西洲之亂平定,多虧了兩位玄武弟子出手相助,之後的災疫,也多虧了玄武藥師帶來的藥才控製住。


    待到西洲慢慢恢複平靜,眾人逐漸從這場風波中走出來,回過頭來看,這才發現了一件事,不知何時起,道門中已經傳遍了孟長青三人的少年事跡,傳得轟轟烈烈,沸沸揚揚。眾人再一想,又覺得理所應當。若非他們三人滅了那邪物,西洲之亂爆發,西洲城乃至整個吳地都會遭受滅頂之災。他們救了許多人的性命,一戰成名自然而然,而且他們都很年輕。


    年輕,這是傳奇的序幕。


    少年、力挽狂瀾、一戰成名、天下大宗,這幾個字擺在那裏,每一個字都足夠刺激道門中人的神經,故事流傳開再正常不過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孟長青、呂仙朝、陶澤,這三個名字很快伴著他們的事跡名揚天下,並且伴隨著今後每一次在道門中出現而聲名愈烈,直至成為新一代的道門傳說。當初的吳聆、謝懷風等人全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三人其中,聲名最盛的要數孟長青,這主要是因為仙劍大典上孟長青就已經嶄露頭角,當時許多修士就記住了這個名字,並且牢牢記住這個名字天然自帶的一個身份——玄武扶象真人座下唯一的弟子。這沒法不惹人注意,當今天下六位真人門下所有的弟子,無一不是聲名赫赫。孟長青從始至終都想錯了,他本來就不該將名揚天下作為自己的目標,從他踏上道門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名揚天下,天下少年劍修夢寐以求的,那是他的起點。


    如今的孟長青幾乎符合當下道門對少年天才劍修全部的想象,師出名門,一戰成名,年紀輕輕就與師兄弟一起降妖除魔名震天下,除了他不狂之外,他幾乎就是道書上走出來的天才劍修高手。道門偏愛他再正常不過了,尤其是那些老一輩的修士,他們隻是聽聞又一個持著白露劍的少年從玄武山下來,就已經充滿期待了,孟長青顯然沒有令他們失望。


    不出意外,這個玄武少年劍修很快會成為道門中新的傳說,當時所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與天下道門瘋狂流傳少年天才劍修事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吳地道盟對孟長青三人的冷淡態度,玉陽子謝過了玄武與長白,也對孟長青三人表示了敬意,但是很明顯,吳地道盟對孟長青三人並沒有太多的感謝之意。


    吳地道盟與西洲百姓從未感激過他們,這是孟長青很久之後才知道的。從他們三人強行將西洲城門封上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得罪盡了西洲城中所有活著的修士,而這批修士後來執掌了吳地道盟。西洲百姓也不感激孟長青三人,庇佑他們的是西洲城的世家大族,和孟長青他們有什麽關係?而孟長青關上城門,明顯是要他們與那些活死人一起去死,他們恨孟長青入骨。


    而且,最重要的是,西洲城附近的吳地修士與百姓也不感激他們。孟長青三人之所以封鎖城門,是因為活死人帶著碎魂與魂線衝出城,屆時吳地必將屍橫遍野,然而吳地百姓與修士不領情,或者說,他們的看法隨著日子的推移逐漸改變了,事情傳著傳著就變了樣子,那是吳地道盟掌控話語權之後的事情了。


    對於當時的孟長青而言,這些事情還很遙遠,他剛剛少年成名,讚譽無數,雖然心中有諸多困惑與隱約的不安,但總歸還是對前路有著期待。他並沒有理解李道玄對他說的那番話,也沒有聽懂吳聆說的“大道孤獨”,對於當時剛剛下山的他而言,要理解這些太難了,或者說要他服輸太難了,他簡單粗暴地將一切見到的悲劇歸結於:我不夠強。


    他始終相信,隻要他足夠強大,成為真正的玄武二十四劍,終有一日,他能提前終結西洲城類似的悲劇,他也能夠幫李道玄完成所有未了的心願,他不知道李道玄知道他想的會不會覺得可笑,但是他的確是這樣想的,自從那一日他在寒江邊聽見李道玄說的那番話,他就在想,他想要保護李道玄,繼承他的劍,替他去完成那些被視作遺憾的事情。


    或許對於師父而言,徒弟的大部分想法都很可笑,因為確實都非常可笑。孟長青永遠不會對著他師父提這些。而李道玄也永遠不會知道,當日他說的那一番話,孟長青半個字也沒聽進去。


    孟長青年少氣盛不能理解世事無常,自然更不會覺得“大道孤獨”,四海天下皆是同道,何來大道孤獨?孤獨的從來隻是吳聆而已。那個根骨盡廢的十二歲少年一步步走來,不知經曆了多少風霜坎坷,才終於成就了今日的“長白當興”,他對孟長青說大道孤獨,孟長青聽見的隻有“孤獨”兩個字,連那天晚上如水的弦聲都好像跟著孤獨了起來。


    在離開西洲回玄武的那個夜晚,孟長青去找了吳聆道別。


    長白弟子說吳聆在南殿。孟長青往南走。偏殿中有許多的人,裏麵大部分人是長白的藥師,孟長青一眼就看見了吳聆,吳聆站在人群中,低頭仔細地清點著什麽,他沒有留意到走進來的孟長青。


    殿中擺著一箱箱的藥材,這是兩大宗門從自己山上帶來的,大災之後必有大疫,連日來進城的百姓都身體不適,這藥材是用來控製疫情的。殿中有藥師在忙碌,道門的老藥師從不允許普通的道士碰他們的藥,年紀越大越是性情難以捉摸。


    吳聆一身雪色長白道服,站在案前低聲地囑咐一個年輕的長白藥徒,風吹了進去,降魔劍的穗子輕輕掃了下他的肩,又掃了下。忽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察覺到什麽,他的眼神越過那藥徒的肩看向站在大殿門口的人。


    孟長青抱著白露劍望著他。


    隔著人群,兩人都沒有說話。一個滿頭白發的長白藥師正好一抬頭看見了站在殿門口的孟長青,他也不管孟長青是誰,冷了聲喊他快出去,吳聆正要說話,孟長青擺擺手,用眼神示意吳聆先忙手頭的事,他去隔壁等一會兒。


    吳聆看著孟長青轉身走出去,小藥徒喊他兩遍“吳師兄”,吳聆忽然一下子回過神,看向那藥徒。


    小藥師問道:“吳師兄,你是不是太累了?”


    “沒有。沒事。”吳聆接著和這小藥師說剛才沒說完的話,說話的間隙中,他又看了眼門口,天上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


    孟長青去了隔壁大殿坐了一會兒,牆上掛著副長白宗八卦圖,五行八卦,星馳其中,也不知是天虛觀哪個小弟子心血來潮在柱子上用小刀刻下一行行小字,其中一首詩是:步步隨吾不紀年,往來踏遍舊山川;從今不踏泥過水,一任雙飛過碧天。


    孟長青抱著劍靜靜看著那首詩,窗外忽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過了會兒,幾道陌生的聲音響了起來。


    幾個長白弟子一邊快步穿過長廊,一邊低聲商量著些什麽,孟長青聽見了“鎮靈丹”,那東西整個長白隻有吳聆一個人需要,他看了一眼過去。


    那幾個弟子眼見著快到了南殿,停下了腳步。


    原來,吳鶴樓下山前,叮囑自己的弟子謝懷風幫吳聆帶新的鎮靈丹下去,謝懷風應是應了,然而他和吳聆不對付,一出門就把這事扔給了自己的師弟。今日幾個小師弟才發現,他們竟然這事兒給忘了,顯然是吳聆問過了,此時此刻,一群人正在不停地互相推諉。“不是你帶的嗎?”“哪裏是我帶的,不是讓你去的嗎?”


    一群人壓根沒帶,事到如今才開始著急忙慌地商量。天下人說起長白宗,讚譽無數,然而真實的長白宗並沒有外界傳聞的那樣脫俗出塵,長白宗弟子眾多,且師弟大多是師兄親手帶出來的,這就導致了一個問題,長白宗內部派係分裂相當嚴重,這都快成了長白宗一大特色。謝懷風與吳聆不和這事長白弟子眾所周知,追隨謝懷風的那些師弟們不待見吳聆是天經地義。


    這群弟子慌了半天,也不知是誰率先扔了一句,“沒帶就沒帶!他能怎麽樣?他自己的東西,他自己不會弄?”


    幾個人立刻附和那道聲音,似乎打定了吳聆不會告訴師長與謝懷風,於是語氣莫名一下子強硬了起來,聲音也嘈雜起來,明顯是不滿吳聆給他們添麻煩。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說吳聆從前那些事,大抵是說吳聆從前如何如何廢物,一個修士連劍都抽不出來,比試時師弟故意用劍砸他的臉,他捂著一額頭的血還說“沒事”,這麽個廢物,坐在那位置這麽些年,誰能服?之後靠著那鎮靈丹翻了身,從此又是另一番嘴臉了,見誰都不說話,這是瞧不起誰呢?也不想想自己當年是個什麽東西。


    一群修士本來是說鎮靈丹的事,一說吳聆的事便打不住,靠著窗說了大半天,有的還學著吳聆的樣子誇張地說話,一群人全部笑出了聲。最終他們決定,愛如何如何,反正藥就是沒帶,吳聆問了就說沒有!其中一個更是直接道:“他不是已經沒藥了嗎?他要非得胡攪蠻纏,實在不行打一架啊!”


    一群弟子立刻道:“對對對!他有能耐就動手!就等著他動手呢!”


    孟長青一直聽著,沒有發出聲響,待到那群表麵強硬實則惴惴不安的長白弟子離開後,他依舊沒有說話,抱著劍靠著牆,他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


    吳聆知道孟長青明日就走,他想著手頭的事盡快結束就去找他,可期間出了點岔子,他一直忙活到了深夜。等他終於去了偏殿,卻發現殿中早就空無一人。


    城北的道觀中,李嶽陽正在收拾東西,明日就要回玄武了,她今晚想要早些休息。聽完孟長青說的,她停下手中的動作,“你借它做什麽?”


    孟長青似乎不知道怎麽說,道:“有用。”


    李嶽陽思索了一會兒,道:“你想用它給吳聞過修補根骨。”見孟長青明顯是愣了,她繼續道:“那東西隻有一個用處,而你認識的人中,根骨受損的隻有吳聞過一人。”


    孟長青終於點了下頭,“對,所以師姐能否將天衡鏡借我一用?”


    修士根骨一旦廢去,沒有完全修複的可能,長白宗這些年在吳聆身上傾注多少心血,結果還是靠鎮靈丹。鎮靈丹的副作用太大,吳聆用的量又大,這麽用下去出事隻是早晚的問題,吳聆自己應該也清楚,然而他也沒有停用。李嶽陽能夠理解,這世上沒有哪個修士甘心放棄畢生修為當一個廢物。玄武天衡鏡是玄武寶器,也能夠修複根骨,隻是和鎮靈丹一樣,副作用很大,而且修複得也不完全。


    李嶽陽道:“你想清楚了,你這相當於是拿你的根骨去和他的換,而且不一定有用。”


    “我想過,根骨隻要不是盡毀都可以,我修道本來也不是靠天賦,至於修為,沒了再修就是。”


    李嶽陽聽笑了,“孟長青你是瘋了嗎?”


    “吳聞過的父母救過我的命。”


    李嶽陽忽然就沒了聲音,她終於扭頭看向撐著窗欞的孟長青。


    孟長青離開的時候,李嶽陽靠著窗戶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手不自覺地敲著窗欞,她難得有些不確定自己做的究竟是對是錯。


    吳聆走在街巷中,剛轉身進了一條巷子,身後忽然就有腳步聲響起來,他剛停下腳步,一隻手就搭上了他的肩。他回頭看去。


    孟長青道:“我正要去找你,我明日一早就要走,眼見著天都快亮了,我還道來不及了。”


    吳聆聞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味,這味道對於他而言過於刺激了,他問道:“你受傷了?”


    孟長青搖了下頭,“沒事。”他的時間不多,也沒有過多解釋,直接翻手拿出了天衡鏡,那是一麵樣式極為簡單的鏡子,在夜裏散著極昏的光,明明是仙家法器,卻莫名透出一股森森陰氣,上古時期的道宗法器大多都這樣。他撈過吳聆的手翻過來,直接劃開了,又將自己的手心翻過來,他手心也劃了一道口子,他隔著那麵鏡子,覆上了了吳聆的手。


    吳聆感覺到體內靈脈的波動,他自己當然清楚自己靈脈古怪,立刻就想收回自己的手。


    孟長青隻說了兩個字,“別動。”


    吳聆聽了竟是真的下意識沒動,任由孟長青抓著自己的手,他終於知道孟長青身上那股血腥味是怎麽一回事,孟長青把血渡入了那麵鏡子中,兩人手中這麵鏡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法器,竟是在慢慢地修補他的靈脈。


    “我師伯的法器,名字叫天衡,我問我師姐借的。”孟長青抬頭道,“別再用鎮靈丹了。”


    吳聆看著孟長青的眼睛泛出的金色,他忽然意識到孟長青在做什麽,猛一下子將手抽了回去,孟長青以為他失去了鎮靈丹沒有靈力,真沒料到他竟是能掙開自己,一時抓了個空,手中隻剩下了那麵天衡鏡。


    吳聆沒有想到孟長青會自削根骨替自己修補根骨,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這世上能夠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很少,很多年沒有過了。


    “你……不必了,太傷你的根骨了。”


    孟長青還沒來得及疑惑吳聆為何能掙開自己,聞聲看向他,道:“你幫了很多,我隻是想幫你一次。”


    “真的不必了。”


    孟長青看著嚴詞拒絕他的吳聆,吳聆今晚不知怎麽了,似乎整個人都變得奇怪了起來,見吳聆要走,他直接抬手將吳聆圈在了牆上,偏頭打量著他,那副神情好像他是真的有在很認真地聽著吳聆的說教,其實他腦海中全是那一夜如水的弦聲。


    吳聆被孟長青盯著半天,莫名竟是有些結舌,“你……”他幼年時曾經封閉五感多年,本就不善言辭,他終於道:“罷了,你回去吧。”說完他轉身離開。


    孟長青沒攔他,而是慢慢地扭過頭,忽然他朝著遠去的人喊道:“吳聞過,我喜歡你。”


    吳聆腳步猛地一頓,雨水全部落在了他身上,小巷子一刹那間隻聞洶洶雨聲。


    孟長青看著吳聆的背影,他莫名就篤定吳聆會回過頭,吳聆一定會回頭。


    孟長青心中有種極為強烈的直覺,吳聆他一定會回過頭。


    可吳聆卻是定在了那滂沱大雨中,再沒有了其他的動作,看不見他的神情,背上降魔劍耀著寒光,他似乎是立成了一座峰,雨落在巷子裏,水花從他腳邊一層層地飛濺起來,像是這些年來走過看過的山與海。


    孟長青看了他大半天,終於忍不住朝著他走了過去,他才剛走了兩步。


    吳聆忽然回過了頭,站在雨中看著他,一雙漆黑的眼被雨水潤透了。


    孟長青在那麽一瞬間,莫名有種被震撼的感覺,卻不知道這震撼從而何來,手中的天驅鏡回旋著猩紅的血光,他站在原地看著回過頭來的吳聆,莫名就笑了。心意這種東西,有人近在咫尺卻永遠隔著山海,有人隔著山海卻仿佛近在咫尺。他站在原地看著吳聆,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心境,竟是忍不住開口喊道:“我給你做爐鼎,你跟我回玄武如何?”


    吳聆一張臉隱在了夜雨中,瞧不清他那一瞬間的表情。


    孟長青道:“我今日過去找你,聽見長白的師弟在背後議論你。”他接下去道:“玄武雖不如長白那樣熱鬧富庶,規矩卻少的多,師長和善,師兄弟和睦,八百多裏山脈,兩千多座海島,九掛瀑布,兩條橫流的大江,玄武福蘊當世第一。”


    孟長青知道這不可能,吳聆作為長白大弟子,絕無可能去玄武修道。可他還是說了這番話,他是真的為吳聆覺得不值。


    他將天衡鏡塞入吳聆的手中,源源不斷的靈力順著那麵鏡子灌入吳聆的靈脈中。


    吳聆還想抽回手,卻被一把攥緊了。


    血融合在了一起,吳聆還未來得及說話,孟長青閉上眼,純金色的靈力在雨中一瞬間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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