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幾日,終於是到了評選之日。以往,能有資格在此一日爭奪者,幾乎便已經是天下揚名的商戶。但商人間仍為此整個你死我活,實在是這能夠給皇家宮廷采買物資,是一份待遇極其豐厚的美差。這中間的暴利非普通商家能想見。宮中一應物品,皆有定製,便是宮裏普通的宮妃用的胭脂香粉利潤也不會少在哪裏。


    本來,易家不論分支還是本家隻作為一個整體,這是極少拿了兩個名額。


    裕城易家易成禮在阿肆的遊說之下,難得提出抗議,有了這一名額。但他卻未進貢裕城分支最好的絲綢,反而是完全不擅長的糧食穀物。


    易家做糧食買賣,但生意不算大,比不得其他家經營已久的商戶。反而是在其他商品的經營上,更為成熟。皇宮中的諸如酒水紙筆等,多由易家采辦。


    因此易成禮也在懷疑自己的決定,但阿肆的遊說讓他聽從了。隻是阿肆有些日子沒出現過,讓他有些疑惑也沒人解答。阿肆讓他先去提前弄清那什麽馬什麽薯的食用方法以及種植方法。他這幾個月讓幾個有經驗的老農去搗鼓搗鼓,雖然能種出來,但發芽率卻不算高,如今那些什麽薯還剩了大半。


    不過,讓大廚試著炒了一下,味道倒還可以。


    隻是遠遠不是阿肆之前說的那樣高產。老農說是種植方法和種植時間應該還有點問題,萬物皆有定時,若是錯了季,是種不出東西來的,需要再要點時間試驗一定能全整明白,可算算時間,易成禮隻能將暫時試驗出的一些方法經驗記上,這些到時才是要上交的重要關鍵。


    否則隨便挑一筐東西上去,怎麽能過關。易成禮也打聽過了,這些年旱澇災害,許多地方鬧饑荒,皇帝最關心的是如何提高作物產量讓百姓吃飽。這若是拍對了馬屁,那他可就發達了。


    就是那些不中用的老東西,幾個月時間,連怎麽種都沒整明白,簡直是要氣死他。不過,總算有些名目,看著那幾盆綠油油的植株,心裏也有點安慰,怎麽著,也有點成果。與別人都是金玉絲綢香木茗茶樣樣奢華精致的相比,他這真算得上窮酸可憐見。


    入宮這日,荊照秋亦去了。寶寶是不可能帶進宮的,因而便讓老太太照顧一個白天。這是他頭一遭進宮,與後世去故宮旅遊的感覺那是全然不一樣的。這是真真實實踏進了見闕珠宮之中。


    琉璃瓦,白玉階。黃金柱,珍珠簾。玉除彤庭,碝磩彩致。飛閣流丹,反宇業業。朱甍似血膏塗,仙宮是瓊玉砌,一磚一瓦無不極盡奢華。荊照秋眨眨眼,看得愣愣的,默默估算起這一磚一瓦的價值來。


    最後,還是感歎一聲剝削階級果然是剝削階級。


    不過,他心裏倒不是有多麽羨慕。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錢財到了一定數量,就隻是一堆數字。多到極其時,反而就對錢看淡了了。


    因為,古來的皇帝在登上至高無上的位置後,無論是錢\權力還是色l欲,都能夠輕易滿足後,想的大多就隻有長生這一件事。


    他自然是比不得皇帝的富貴與權力至高無上,可在此世中,亦是數一數二的。他家庭幸福,再沒有什麽好羨慕的,況且這一世的壽命便算上天賜的,比之常人,那就是實打實的兩輩子!


    “美人”在懷,幼子在側,一時間荊照秋簡直覺得自己是人生贏家了。


    荊照秋這麽走神了一會兒,易之虞覺得不對,伸手在荊照秋眼前晃晃,仍不見他回神來。最後隻好小聲叫他:“照秋?”


    “啊!”荊照秋回魂,易之虞的臉貼在他的眼前,僅僅隻有一厘米。這麽猛地一貼近,連臉上細小的白色絨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捂了捂心口,把易之虞往外推了一尺。好吧,這個“美人”體型太大,他受用不起。


    高台上留出的位置分別應當是皇帝的,隻是奇怪的是,在皇帝的尊駕兩邊,分別矮了一個位置放著張椅子。直到落座時,荊照秋才看到左邊那張,坐了個十多歲的少年,穿著淡黃色的吉服,衣上繡著四爪金龍,腰間金玉帶,飾以明珠。


    荊照秋立刻就反應過來,那是太子。沒想到皇帝看起來挺年輕,就有個十來歲的兒子了。他偏過頭去小聲去對易之虞說起。易之虞笑笑問,你以為皇上多大?


    荊照秋赧然。易之虞告訴他,與他差不多,二十八l九的樣子。荊照秋便瞪大眼睛看著易之虞:“那有個十多歲的兒子……也不算早。倒是你,差不多年紀的,皇帝的兒子都要能娶媳婦了,你也太慢了。”


    荊照秋知道,他這樣說是極沒道理的一件事。易之虞不晚一點兒,可就輪不到他什麽事了。


    易之虞便反問:“難不成你要我先有了別人?”


    “那當然不是。”荊照秋立刻便道。開玩笑,人都是他的,還想要別人?做春秋大夢去吧。


    易之虞便笑了起來,眼裏泛著光澤,似一片斑斕璀璨的星空。


    “我慢些都是為了等你。”


    荊照秋被晃花了眼,便扭過頭,不看易之虞,隻往台前看。緊接著便輪到易成禮。他一直緊張地盯著了前麵的人,不時悄悄看皇帝的臉色。察言觀色之下,看出皇帝並不是很滿意。雖然在易成禮的眼中看來,那些絲綢瓷器已經精美得不像話,堪稱藝術品了,但皇帝卻一直緊繃著一張臉。


    一直到有人進貢上好的碧粳米。可掀開筐子後,看到一顆顆珠圓玉潤晶瑩剔透的米後,皇帝的臉色卻並沒有好轉,又聽那獻米的侃侃而談,說米的香甜與珍貴,隻生長在一個縣裏,每年僅有多少石上供。


    聽到這裏,皇帝甚至忍不住打斷,麵色簡直如冰封。


    “一年僅有這麽點上供,可真是夠珍貴的。”


    那商戶突然看到皇帝的冷臉,嚇得蒙蔽,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慌了慌神,連忙解釋:“雖然產量小,但整個縣裏都種,皇宮的供應絕對綽綽有餘。”


    “縣裏單種這一樣米,那其他人吃什麽?”


    商戶又是一愣。這這這……這本來就是為了進貢給皇宮所用,管其他人吃不吃有什麽打緊的。皇帝可真奇怪。難不成皇宮還會用一般的米不成。普通百姓自然有普通百姓吃的雜糧,那哪能同日而語。


    皇帝揮揮手,讓這個呆若木雞的商戶先行下去。


    文秀兒站在懿貴妃身後,並沒有機會坐,看懿貴妃悠閑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不知有多羨慕。偏她隻能夠站著!


    雖然是進了宮,但皇上卻一次都沒有來臨幸過一次,氣得文秀兒額頭上都冒了幾個包,讓太醫開了幾貼清熱下火的湯藥才平了下去。文秀兒便嫉恨起這件事來,覺得一定是懿貴妃不高興她自作主張進了宮,所以在皇帝麵前吹枕邊風詆毀她,壞了她印象。


    可這話她隻敢在心裏想想,卻絕不敢宣之於口,因而這會會懿貴妃能坐著,她卻隻能站在懿貴妃身後,心裏不知有多不平。


    懿貴妃多精明的人,能在這裏爬到貴妃的位子,還不知道文秀兒什麽小九九。嗬,腦子都拎不清,還想要受寵。她算是看明白了,皇帝有這麽一個太子已經足夠,除非遇到什麽驚為天人的人才會讓他心裏動上一動,否則其他人啊,永遠都隻是個擺設。


    不過這不重要。隻要她的如今所處的地位是這後宮三千佳麗之中最高的,便比什麽都寵不寵愛都要來得好。何況,做一朵能解心意的解語花有何不好?


    他們這個皇帝啊,若說心裏沒半分兒女私情,那是假話。可他心裏家國天下遠比驕奢享樂重之又重。


    這一個個心裏怕隻都在想,皇帝在做什麽虛套。這是皇商,進貢的都是皇宮用的,不是精細又精細能行嗎?難不成還真要突然開始簡樸起來不成?不過是表麵功夫。


    懿貴妃笑笑,這誰知道呢?


    皇帝的心思嘛,猜錯了必定糟糕,猜對了也不一定好。不過,在皇帝說出之前,懿貴妃已經將她宮裏的份額減了一減,香料胭脂都不往貴裏挑,每頓的膳食,減了大半的菜,隻變成四菜一湯加一個甜點,也不穿太精致的衣服,頭上的珠釵金鈿也不怎麽戴,隻簪了一隻簡單的銀簪。


    皇帝有沒有說過,會不會誇獎還在次要,重要的是讓他看到你有所表現。


    表哥之前說過,雖京都今年收成不錯,可往南走若有水澇,往北上遇幹旱,正是勞民傷財國庫空虛之時,皇上總會把宮中份例全減免的。便如之前,易之虞與荊照秋混入流民去信陽城,那大批量的流民都是遇上了災害而居無定所食不果腹。


    因此值此之跡,宮中自然要做出表率行動,以體現體恤天下萬民。


    這開源節流,大量的糧食穀物才是重中之重。因此,這一次其實他已經提前放出消息,若是有心人自然知道投其所好,可偏偏有自作聰明的,非認為管他外麵如何途有餓殍,宮中都是靡衣玉食。


    皇帝以為今日看的都會是些沒意識的,便興致寥寥,等著易之虞說要給他的驚喜。易之虞是個聰明的,又是極懂他心思的人,總不能還像這些糊塗蟲一樣,隻知道阿諛奉承,卻連個馬屁都拍不好!


    不料,那易成禮走出來後,卻帶來點不一樣的東西。皇帝來了興趣,不直覺坐直了身子,身體微微往前傾,為看得清楚一些。


    易成禮搬上來的是他們從沒見過的。一筐土黃色的橢圓色小球,有大有小,大的有成l人拳頭,小的卻隻鵪鶉蛋大小。除了這些,另外還有好幾盆種了綠植的陶盆。


    皇帝來了興趣,問:“這是什麽?”這個人他有一點印象,易家今年要了兩個名額。皇帝無所謂,直接給了。


    易成禮深鞠一躬:“回皇上,此為馬鈴薯。”


    荊照秋臉立刻都綠了。哇,馬鈴薯欸,他瞬間想到土豆的一百零一種使用方法。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進貢的是它!


    荊照秋對易之虞比比,豎起大拇指,小聲:“那個,好吃。”


    易之虞目光一深,立即轉頭對荊照秋點點頭,頗為自信道:“我明白了。”


    荊照秋:“……”明白?


    你明白啥?我就是那麽一說,自己都有特別的什麽意思,你告訴我,你明白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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