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送走那倆人,周光學又再次坐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掃了一眼桌上堆積如山的案件,他打開身前的抽屜,從積壓一堆的陳年舊案中,拿出來一份資料。


    從資料中又拿出一張折疊的半截照片。


    照片上有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孩,他半蹲在地,眼神凶厲的盯著一個方向。


    看了一會兒,他又把半截照片攤開,在這張完整的照片上,男孩的手邊,赫然出現一具躺在棺材板上的幹屍。


    屍體呈現褐色,全身赤裸,頭顱上長有幾根稀疏的頭發,四肢瘦得好似細竹竿,皮膚緊緊貼合在骨頭上。


    他的嘴巴張得極大,臉頰深陷,像是電影中被吸幹精氣的狀態,整排牙齒看得一清二楚。


    此案件在當初被命名為:幹屍案。


    周廣學閉上眼睛,緩緩的念叨,“顧方文。”,腦海中似乎在回憶。


    事情回到昨天。


    兩人在車上因顧川偷跑下車,互相看不順眼的時候。


    周廣學忽的對餘海談起自己以前的事。


    他和餘海曾畢業於同一所警校,畢業後,他被招納進了公安,做了一名基層警員。


    做事喜歡卯足了勁拚命幹,遇到一個案子就非得破了不可,那時候自己還有個外號叫拚命三郎。


    可按餘海的話來講,這叫好大喜功,不可取,怪不得是強迫症。


    周廣學哼了一聲,直言你懂個屁,自己是年輕,精力旺盛,換句話來說這叫上進,無論是多麽慘絕人寰的案子,他的心就從未偏過,始終堅定不移的走著自己的路。


    可是後來遇到一個棘手的案子沒想到卻成了他的心病,一道他邁不過去的坎。


    餘海眉頭一挑,也不避諱道:“顧川老爹的案子吧?顧方文?”


    周廣學末了掏出煙,點頭,“沒錯,是這案子。”


    “你這人就是太執著,凡事喜歡究根究底,這案子當年就已經破了…”餘海話出半截,周廣學眼一瞪就給他止住。


    “不跟你小子掰扯,當年的事你懂個什麽?我剛出警那會,你估計還是個初中生。”


    周廣學唧唧歪歪的講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最後才回到剛才的話題。


    “顧方文的屍體從殯儀館消失,我就覺得這件事還有貓膩。”


    “怎麽?懷疑那小子偷屍?你咋不去他家翻翻。”餘海臉上堆滿笑意,暗諷道,誰不知道,當年的顧川也才十一歲,有什麽能力可以把屍體盜走。


    這周廣學揪著誰都可以,偏偏揪著顧川不放,實在是不明智。


    周廣學神情變幻無常,緩緩吐出一口煙,“你對那起案子又了解多少?”,這話倒是把他問住,因為他隻看過當年有關的卷宗,再說,十幾年前的事,文字記錄這些並不像現在這麽嚴謹。


    “難不成還有什麽內幕?”


    此時顧川剛下車回到家裏,外麵稀稀疏疏下起小雨,他慶幸自己回來得早,不然可得成落湯雞,隻是一想到剛才的鬼遮眼,他整個人瞬間就不好了。


    他脫掉鞋子,眼睛瞟到客廳旁的相框,遺像裏的老爹正直勾勾得望著自己這邊。


    顧川臉色一變,上前走過去,把相框拿起來一看,見框腳處畫著幾個難懂的符文,這才放心的舒口氣,這個相框是老爹將死之前連同脖子上的那枚吊墜一並交給的他。


    老爹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這相框後的符文消失了,切記,離開這棟房子,不要回來。雖然不知道老爹說這句話的用意,但顧川還是默默將其記下。


    在他的心裏,顧方文畢竟是他唯一的親人,即使在他神誌不清的那段時間裏發生了那樣的事……


    “你是說顧方文拿他供奉?”餘海猛地刹住車,一臉驚愕,這案宗裏並未提及這事,而且案宗上也隻記錄著,警察發現他兒子時,顧方文已經死了。


    中間發生了什麽事,具體也沒說,隻是將這事以虐待兒童為此結案。


    案宗上還記錄著最後一件事,那就是顧方文的屍體疑似被人盜走,本來很正常的一件案子,卻因為顧方文屍體的消失,而蒙上一層迷霧。


    直到三個月後,警方也沒有發現屍體的任何下落。


    這事起初隻是被少數人知曉,但並未作為重要的線索而引起關注,自此這件事不了了之,就連餘海也不確定到底有沒有這回事,隻是周廣學這麽一佐證,他就更好奇。


    見周廣學深吸一口氣交代,“你是不知道,這張照片是我隨著師傅出警時,去到那間廢棄的地下車庫拍下的畫麵。”


    像是在回憶什麽恐怖經曆,他掏出一張照片來。


    當時,他走進地下車庫,與其他同事保持著聯絡,胸前的記錄儀也一直開著。


    這次出警是因為有人報警,稱匯安華苑西側入口那層廢棄車庫有大片血跡。


    起初人們偶爾能從裏麵聽到一陣又一陣痛苦的哀嚎,有些居民認為是流浪的小貓小狗的叫聲,也就沒管。


    後來,有個膽大的人下到車庫,結果還沒走近聲音發出的地方,一路上延伸分散的血跡,還有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就把他嚇得夠嗆。


    連滾帶爬跑出車庫,隨後報了警。


    看著地上零零散散的血印,有些像小孩子的,有些則是成年人的手掌印,周廣學稱自己當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著槍的手心全是冷汗。


    就當他還在思考這次出警是不是發生了凶殺案時,血印越來越明顯,就在他眼前這麵牆的背後。


    他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嚶嚶聲。


    “喂,二組二組,我這邊有情況,速來……”


    可隨著聲音越來越小,他坐不住了,轉身拿槍站出去,眼前詭異的一幕也同時被他身上的記錄儀給記錄下來。


    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蹲在一具幹屍旁,他的左手握著一塊鐵片。


    他割破了手掌,伸到那具嘴巴大張的幹屍上方,源源不斷流出的血順著他的右手手掌,正滴進幹屍的嘴裏。


    男孩麵容枯槁,體形瘦弱,見到有陌生人,他很快收回手,,緊緊揣入懷中,本該清澈的雙眼,卻以一種凶惡的眼神死死的瞪著來人,仿佛前邊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仇人一般。


    年僅24歲的周廣學哪裏見過這場麵,一時間兩人都雙雙立在原地,等到他反應過來,師傅已經帶著其他同事來到這裏,一眼就瞧見了這裏的狀況。


    許是人多了,還是失血過快,男孩幹裂的嘴唇張了張,想說什麽,可是眼一翻,跟著便暈了過去。


    耳邊是師傅的一句,“還愣住幹嘛!快把人送醫院!”


    他想上前,可邁不動腳似的,其他同事則搶先一步抱起男孩往外麵衝去。


    此時他的目光卻被麵前一麵潑滿油墨的牆壁所吸引,牆上畫有許多小人。


    這是一幅地獄圖,長著犄角的怪物正拷著一個人站在油鍋前,旁邊是一群惡鬼,正手執鋼叉,虎視眈眈的看著這一切。


    就在最下角,一個紮著倆小辮子,穿著紅肚兜的男孩正捂著雙眼哭泣,小孩的手受了傷。


    整幅畫順著牆,一直延伸到牆的另一端,用震驚似乎已經無法形容此刻他的表情。


    跟著他便繞到了牆的背後。


    至此一幅完整的地獄圖便呈現在他眼前。


    這是一則關於冥界或者說關於地獄的故事。


    一個身著粗布麻衣的男人守在一條紅色的河邊,岸上長滿了許多紅色的花,有的隨風吹到半空。有的飄落在河麵,隨流而下。


    花名彼岸,生於黃泉,長於冥界。


    一個男人癡迷的在其中跳舞,直到雙腳變成白骨,整個人變成一副骷髏骨架,倒在河邊。


    故事一轉,又是剛才的男人,此時他的懷中緊緊抱著一個嬰兒,他表情驚慌,赤腳跑在河中,後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追著他。


    周廣學越看越癡迷,像著了魔似的,眼睛瘋狂的在牆上找尋下一段。


    這是那個男人把嬰兒放在一個祭壇上,隨後作出了一番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他跪了下來,雙手合十,似乎在祈禱,這時畫上的嬰兒已經睜開了眼。


    這些圖畫詭異又瘋狂。


    前後似乎有聯係但又拚湊的零零散散,這裏還在講男人的事,而下段就成了男人被丟進油鍋裏掙紮,孩子沒有哭了,而是呆呆的站在那裏看著這一切。


    他注意到,就在這孩子的背後,竟出現了一道人影在觀察。


    他太好奇了,注意到周廣學異常舉動的是他師傅。


    他師傅抄起地上的一小碗紅漆就往牆上潑去,起初他還覺得憤怒,可是看著師傅的那張臉,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瘋狂的眼神是多麽可笑,甚至他覺得剛才的不是他自己。


    他不敢看了,而是走出了地下車庫。


    新鮮的空氣灌入肺中,他才頓覺真實,很奇怪,他竟然覺得剛才的一切是虛幻。


    餘海聽到這,忍不住打斷他,“這麽說,那壁畫影響到了你?”,他捏住下巴,若有所思,“可是這也無法解釋你看到的一切,為什麽一個十歲的孩子要做出那樣的舉動!顧方文的死又是怎麽回事?”


    卷宗上給出的死亡原因也很草率:失血過多而死。


    可是這也無法解釋顧方文的屍體變成了一具幹屍。


    周廣學嘶的一聲,又道:“失血而死倒也沒說錯,他的體內確實沒有一絲血液,像是蒸發了一樣,整個人脫水,縮成了一具幹屍。”


    “有這麽邪?”


    他後來找了一些專家來研究這些,按他們所說,這畫描繪的一種供奉之術,畫中有些地方表現得很隱晦。就拿那個河邊跳舞的男人來說,他跳得是古代的某種祝融舞,是祈福的一種。


    可是雙腳卻變成了白骨,說明其目的不純,意指欲望。


    隨後又抱走嬰兒,說明這嬰兒便是他實現欲望的工具,果然,他得到嬰兒後就迫不及待的開始供奉,此時嬰兒睜開眼,代表已經接受這男人的供奉。


    隨後是下油鍋,說明男人的欲望被發現,嬰兒的秘密也曝光,這裏可能不是嬰兒在為男人哭泣,而是因為背後的人影,至於為什麽這就不知道了。


    “很多人都勸我說,那幅畫沒什麽特別,隻是一個虐待孩子的父親,精神失常所作出的奇怪行為。”說完,他把煙摁息,隨後朝窗外一丟,扔到公路外。


    餘海心裏卻越發的想不明白,“那這跟你揪著顧川不放有什麽關係?顧方文的屍體總不能還是他偷走的吧。”


    周廣學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心裏一直有一個疑問,為什麽孩子在他爹死後會做出那樣的舉動呢?在顧方文死前顧川又看見了什麽。


    “我不知道,隻是一直有個直覺,反正我覺得你離他遠一點比較好,他整個人給我的感覺一直很奇怪,是從何時開始注意到他,我也不記得。”


    周廣學沒有告訴餘海,他總覺得隻要顧川還在,那麽顧方文遲早有一天會出現,這是一個很可怕的預感。


    看著周廣學遞過來的照片,餘海頓時沉默住。


    周廣學還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也沒作聲。


    他不知道的是,這張照片早在餘海找上顧川時,就已經見過。


    原來那張照片的出處是在這裏,餘海轉頭盯著周廣學問道,“這張照片還有誰知道?”


    周廣學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隨後搖了搖頭,“除了我,他們都不知道,這張照片是我從記錄儀中的錄像上截下來的。”


    線索到這裏又斷了,餘海暗暗的握緊了拳頭,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寄給自己這半張照片的目的又是什麽?難不成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出在顧川身上。


    這時,他摸了摸口袋,壞了,“他的那枚銅幣怎麽不見了!”


    而這邊,顧川把相框放下來,重新擺正。


    看著相框上的人,他不自覺的笑了笑,隨後扭頭看向背後老爹的房間,視線一直緊盯著那麵牆。


    一道鬼影從門縫中緩緩飄了進來,他沒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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