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帶著溫暖又寥落的光投在身後,鏡頭追隨著少年的腳步,終於隻剩下他安靜的背影。


    “這段加得真不錯,而且剛好一鏡到底。”韓澄看著監視器,很輕地讚歎了一聲,“那幾個小動作是真的很純情。”


    不光是單純,還帶著一點年少時的浪漫,過了這個年齡,就很難再有這樣的感情了,比一切都打動人心。


    傅遊年沒有開口,隻是透過監視器看著那段畫麵。


    “要是女主能回頭發現其實就更好了,”韓澄側身跟傅遊年說,“你覺得呢?”


    “她發不發現都好。”傅遊年沉默片刻後說。


    韓澄愣了一下,忽然覺得他說得挺對的。


    如果發現了,就是兩個人青澀的初戀,如果不發現,其實更符合主題,何聞就是虔誠緘默、不求回報地愛過那個女孩。不需要她理解,也不需要她回頭看。


    原本傍晚就能收工,結果前麵一場耽誤太長時間,隻能晚上接著加班加點再拍一場。


    吃晚飯前,韓澄又分別把鬱奚他倆叫到人少的地方聊了幾句。


    鬱奚過去聽完,看到周小遲提了盒飯過來,就拎了個馬紮,去休息棚裏吃飯。保姆車在胡同口停著,離這邊有點遠,飯帶過去也涼了,懶得折騰。


    剛吃了一半,鬱奚抬起頭,看到葉驚蟄要哭不哭地也拎著馬紮拿了盒飯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後,打開飯盒就邊吃邊哭。


    “怎麽了?”鬱奚還是開口問了一句。


    “傅導真的好凶,”葉驚蟄抹了把眼淚,臉上沒來得及卸掉的妝都花了,“剛才拍最後一條的時候我就想哭了。”


    鬱奚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從旁邊給她拿了包紙巾。


    “你都不知道,剛才我被叫過去,”葉驚蟄抽出張紙巾,擦了擦眼睛,“他真的翻出之前那幾條拍毀了的給我看,鏡頭裏我的表情特別崩,鼻孔放大的那種,他就麵無表情地指著那個監視器,問我說‘你覺得挺美嗎?’”


    鬱奚本來還想安慰她的,結果聽到這句話,實在沒忍住很輕地笑了一聲。


    葉驚蟄也笑了,笑了幾下又掉眼淚,“我當時真的沒憋住笑了,實在是自己看著都特別搞笑,結果笑完就被訓了一頓。”


    說完,葉驚蟄又問鬱奚,“他沒罵你嗎?”


    “算是罵了吧,”鬱奚想起剛才,“他說我杵在那裏像塊鐵板,女主踹得腳都疼了我還紋絲不動,像什麽暗戀?”


    “我們好慘,我還從來沒被人這麽訓過,”葉驚蟄吃了口被眼淚拌鹹的飯,“韓導還讓我吃完飯拿著人物小傳再去找他呢。”


    鬱奚倒是不用再過去,飯後還有將近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他打算去車上睡一覺。


    晚上傅遊年本來想讓去助理去拿劇組的盒飯,結果韓澄他老婆夏燕,也就是這部戲的總編劇,過來給他們探班,還帶了晚餐,就隻好留下跟韓澄他們一起吃飯。


    “這麽遠,你怎麽跑過來了,一會兒回家多不安全。”韓澄抬頭看到她眼睛亮了亮,起身小心翼翼扶她過去坐下,夏燕一開始是想跟組的,但懷孕五個多月,韓澄不放心她過來。


    “嫂子。”傅遊年跟她打了個招呼,然後給她騰出一個位置。


    “劇本寫了那麽長時間,不來多看幾眼,總覺得虧了。”夏燕笑了一下。


    韓澄跟夏燕在旁邊說著話,傅遊年有些心不在焉,他抬頭想看鬱奚在什麽地方,卻沒看到,隻看見葉驚蟄又朝這邊走過來。


    “鬱奚呢?”葉驚蟄把自己寫的人物小傳遞給韓澄時,傅遊年問她。


    “可能是去保姆車那邊了。”葉驚蟄也沒注意。


    傅遊年不太能吃得下飯,起身想去找鬱奚。


    “傅老師,”葉驚蟄鼓起勇氣攔住他,“您要不然明天再找他吧,他真的挺認真的,一直在練台詞,我劇本上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也是他講給我聽,您今天別罵他了……


    監視器還在放最後拍的那一條,傅遊年喉結上下滾動,說:“我知道,他演得很好。你也不錯,明天接著好好拍。”


    葉驚蟄沒想到還能從傅遊年嘴裏聽到這種評價,頓時呆在原地,等回過神來時,傅遊年已經走了。


    鬱奚坐在保姆車上看劇本,最近幾天晚上也不是很冷,他把車門推開半截透氣。


    他又從頭讀了一遍,覺得傅遊年說他的每個字都是對的,他在劇本側邊的那些批注,寫得倒是密密麻麻,但大部分思路從第一個字開始就已經偏離了故事和人設,裏麵摻雜了太多他自己的想法。


    葉驚蟄說從來沒有被人這麽訓過,鬱奚其實沒太多感覺。


    他挨過的罵太多了,從有記憶開始,沒有一天停止。不管是小時候在福利院或者叔叔家,還是後來出道,沒有比挨罵更家常便飯的事,他委屈不過來,所以早就忘了委屈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別人罵他什麽,他都不太在意,錯了就改,如果他真的沒錯,心裏更是毫無波瀾,就算有點氣憤,也不值得他多看一眼,所以他其實並不懂何聞的被誤解的委屈。


    但傅遊年對他語氣重一些,他就覺得挺難受。


    他知道傅遊年說得沒錯,而且當時他確實心裏不服氣,覺得韓澄為什麽一直要喊停,並不認為自己拍得有什麽毛病,傅遊年大概是看出來了,才會問他那幾個問題。換成其他苛刻一點的導演,可能他被罵得更狠,畢竟劇組的時間就等於經費。


    他並不因為傅遊年責備他就生氣,但在那一瞬間卻還是明白了什麽是委屈。


    隻有傅遊年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


    傅遊年往保姆車那邊走,半路上無意間抬頭,看到胡同口有個吹糖人的,就過去看了一眼。


    “您給我照這個吹一個。”傅遊年指了下架子上插著的那條小金魚。


    老師傅動作很快,沒幾下就弄好一個新的,傅遊年接好,找了張二十塊的零錢,匆匆遞過去,“沒事,不用找了,我趕時間,您拿著吧。”


    傅遊年遠遠地看到鬱奚坐在車裏,他身上還穿著那件劇裏的舊校服,卻沒有何聞身上那種潮濕陰鬱的氣質,月光落在他白皙的側臉和低垂的眼睫上,顯得有點孤單。


    鬱奚找了份新劇本,重新在上麵勾畫,聽到有熟悉的腳步聲朝這邊過來,回頭才看到傅遊年。


    “傅老師。”鬱奚往裏麵坐了坐,給他騰了個位置。


    “晚上總編劇過來探班,聊了幾句,就沒來陪你吃飯。”傅遊年把那個糖人藏在身後,上車坐下,拉住了車門。


    “嗯,”鬱奚忽然感覺有點尷尬,畢竟剛挨完傅遊年的罵,結果現在又單獨跟他待在車裏,“不用陪我,我自己也沒關係。”


    說完,鬱奚低頭接著看劇本,沒再出聲。


    “你是不是生我氣了?”傅遊年去拉他的手,捏著他冰涼的指尖。


    鬱奚搖了搖頭,“對不起,是我的錯。”


    傅遊年並不是想聽他道歉,工作是工作,私下裏他不需要鬱奚跟他說這種話。


    傅遊年把糖人找了一個地方插好,伸手攬著鬱奚的後腰和腿彎,把他抱得離自己近一些,摟在懷裏,親了親他的耳側和眼尾的殷紅的淚痣,“那你都不理我。”


    鬱奚還低著頭,忽然掉了一滴眼淚,洇濕了紙麵。


    他偏過頭不想讓傅遊年看見,卻被握著後頸按到肩上,心裏就猛地一酸,眼淚控製不住地往外流,沒過一會兒濕透了傅遊年肩上那一小片衣料。


    傅遊年摟著他拍了拍後背,低頭去吻他柔軟的頭發,然後叼著他的耳朵尖輕輕咬了一口。


    “你看這個。”傅遊年拿拇指揩掉鬱奚眼角的濕痕,給他看那條糖吹的小金魚,晶瑩剔透,通體都是琥鉑色,尾巴還有一點紅,做得很漂亮。


    鬱奚揉了揉眼睛,看著沒說話,扭頭又抵著傅遊年的肩窩。


    “應該是脆的,要不要嚐一口。”傅遊年拿那條小金魚撅起的嘴碰了碰鬱奚的唇角,然後被鬱奚在手背上抽了一巴掌。


    傅遊年低笑了一下,捏著他的下巴去吻他,鬱奚本來就哭得呼吸不暢,被他連嘴都封住,更加喘不上氣,等傅遊年鬆開他時,憋得臉頰發熱,紅著眼睛搶過傅遊年手裏的糖人,坐在角落裏吃。


    糖人帶著股桂花的清香,甜而不膩。


    “……我真的演得很爛嗎?”鬱奚沉默了幾分鍾,沒忍住開口問。


    “沒有,”傅遊年認真地說,“最後那條很好。”


    傅遊年看到了鬱奚新批注的劇本,拿起來簡單翻了一下,看那些零散的筆記也能感覺到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以前拍第一部 電影的時候,”傅遊年跟他說,“也就是法製社會吧,不然估計我早就被當時的導演拖出去綁上石頭丟河道裏了。”


    鬱奚含著糖有點想笑,但抿住唇克製了笑意。


    “那時候我沒學過拍戲,稀裏糊塗試鏡通過了,什麽也不會,台詞背不清楚,還總是往鏡頭外麵走,”傅遊年也很久沒去想多年前的事,說著沒忍住笑了笑,“就是拿著大喇叭都喊不回來的那種,殺青之後有個采訪,導演說以為自己簽了個傻子。”


    鬱奚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還特別不爽,”傅遊年側過身,“不想讓他看不起我,就熬大夜惡補了很多天,台詞、走位、燈光……能學的我都去學了一遍,覺得肯定沒問題了,結果接著拍還是每天挨罵。”


    “那你後來怎麽拍的?”鬱奚啃了一口糖人,含糊不清地問他。


    “就那樣一遍遍反複磨下來的,他可能罵累了,後來手把手教我,”傅遊年說,“我覺得他每天看我都是用那種看傻子的眼神,爛泥扶不上牆。”


    鬱奚終於沒忍住勾了下嘴角。


    但他又想起點什麽,問傅遊年,“你覺得我也……”


    “你已經特別好了,”傅遊年拉起他指尖親了親,“要是他當時碰到你,被丟河道應該也沒我的份兒。”


    傅遊年說的倒是真話,在那個劇組的幾個月,可能是他人生裏最灰暗的幾個月,每天都被罵得覺得自己像個廢物,能熬下來純屬是年輕氣盛,覺得不甘心,不服氣。


    鬱奚隻覺得傅遊年在哄他,但還是沒忍住笑了一下。


    “我沒生氣,”鬱奚頓了頓,脫了鞋抱著膝蓋坐在車座上,臉埋在胳膊裏,“但是你平常跟我吵架的話,不能那樣說我。”


    “我不跟你吵架,”傅遊年揉揉他的頭發,紅著耳根湊過去,低頭有些害羞地說,“老婆生氣了,都是我的錯。”


    “你那麽凶是娶不到老婆的。”鬱奚小聲哼了一下,也有些臉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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