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了節目組安排的酒店,除了當晚,還可以在這裏休息一整天。


    傅遊年跟羅辰平常其實難得見麵,錄完這期,過幾天羅辰就得去法國參加秋季時裝秀,所以就沒走,也留在酒店住了一晚,本來想趁今天跟傅遊年去打台球,結果傅遊年工作室裏臨時有事,早上起來就得趕過去。


    傅遊年隨便穿了件暗藍色的襯衫,拿起外套下樓,時間還早,才不到七點半,卻看到鬱奚一個人在樓下休息室裏坐著,托著臉低頭看手機。


    “你怎麽起這麽早?”傅遊年抬手很輕地叩了幾下休息室的門。


    “睡不著。”鬱奚手裏還拿著個巧克力麵包,已經吃了半個。


    “酒店早上有自助餐,可以過去吃。”傅遊年跟他說。


    “我去吃過了,”鬱奚說到這個有點尷尬,他早上還吃了挺多,結果沒過幾分鍾又覺得餓,也不好意思剛從餐廳出來就又進去,最後自己去買了個麵包,“這個隨便吃一口。”


    “認床所以失眠麽?”傅遊年問他。


    其實鬱奚是激動得睡不著,他來這兒以後還是第一次去看演唱會,昨晚開始就很期待,早上六點多醒來,躺著怎麽也睡不著,又去看了好幾遍去年演唱會的視頻。


    “我早點起來準備去演唱會。”鬱奚說。


    “哦,”傅遊年有點後悔多問這句,純粹給自己添堵,“我先走了。”


    鬱奚點點頭。


    傅遊年還想等他問自己要去哪兒,但是鬱奚顯然沒有要問他的意思,傅遊年就在門邊多站了幾秒,看他盯著視頻眼睛裏都是光,最後還是沒忍心,說:“玩得開心,人多注意安全。”


    鬱奚又飛快點頭。


    傅遊年這段時間有自己開娛樂公司的想法,其實現在的工作室已經是個雛形,要辦起來不算太難,資金方麵他沒有問題,隻是需要人手,最近就讓李堯去忙招聘。


    而且他還得去看看最近有導演投過來的劇本,今年他沒怎麽去拍過電影,但明年按計劃是要拍一部的,隻是還沒決定下來。


    “再歇幾個月也行,”李堯路上跟他說,“前幾年太忙了,一年到頭睡不了幾覺,馬不停蹄地一直拍,還有好幾部都沒上映,估計明年至少國內能上一部,維持熱度完全沒問題。”


    傅遊年覺得沒什麽可歇的,歇下來他也沒別的事情能做。


    反正都是他自己一個人,不如多工作。


    鬱奚以為傅遊年隻是臨時出去一趟,結果中午吃飯時傅遊年也沒出現。


    羅辰看他一直往包間外麵看,眼巴巴地有點好笑,避開旁邊的人跟他說:“傅哥去工作室了,估計晚上才回來。”


    “嗯。”鬱奚收回視線,低頭吃飯。


    路湛本來也想跟鬱奚一起去看演唱會,昨天半夜還在蹲有沒有人轉票,蹲到早上連個影兒都沒有,隻好放棄。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拿到簽名。”吃完飯後,鬱奚跟路湛說。


    他倆在酒店大廳裏待著,羅辰說那個朋友下午會順路給他把票送來。


    “估計難,”路湛想了下,“你想要的話去問問看楊老師認不認識他們樂隊的人。”


    路湛記得楊雀鳴之前跟破風樂隊合作過。


    《青崖》開播都已經有一段時間,離拍攝更是過去好幾個月,鬱奚偶爾會跟楊雀鳴在微信說幾句話,但是不算特別熟,也不好意思去問。


    鬱奚就一直在等羅辰的票,等到路湛撐不住先去午睡,鬱奚自己感覺有點困了,才看到羅辰從外麵進來。


    羅辰實在是很尷尬,前天那個朋友說好的,因為工作原因去不了演唱會,要把票轉讓,結果剛剛忽然打電話過來,告訴他又可以去,不想轉了。對方放他鴿子不要緊,但羅辰之前信誓旦旦地答應了鬱奚,就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跟他說這件事。


    鬱奚見他進來以後臉色不太好,而且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可能出了什麽問題。


    最後羅辰還是跟他說了一下情況,又道了個歉,“真對不起,我沒想到他今天臨時變卦,要不我再幫你找別人問問?”


    “沒事,”鬱奚等了好幾天,忽然落空有點難受,但什麽也沒說,“我看到的太晚了,本來就買不到票,等下回我再去吧。”


    羅辰雙手合十給他拜了拜。


    現在已經是下午四點多,演唱會八點就開,鬱奚還是不抱希望地又去網上找了找,什麽也沒找到。


    羅辰都看出了他眼底的失落,有點不忍心,但也確實沒別的辦法。


    “為什麽不能告訴傅老師?”鬱奚忽然想起這回事。


    “你說這個啊,”羅辰本來是不打算跟他說,但是這事兒怪他,沒十拿九穩就亂答應,弄得鬱奚白等幾天,不然說不準還能從別處買到票,“這樂隊剛成立的時候,我跟傅哥還在上高中,當時他也去報名鼓手了,後來沒過。”


    單純技不如人肯定不會說什麽,煩的是那個方舒懷,就是鬱奚喜歡的那個鼓手,在背後陰他們。


    “方舒懷那時候二十出頭,還挺混的,頭一次試練過了之後,其他人水平參差不齊,都不太像能留下的,就盯上了傅哥,”羅辰和他說,“找了一幫人晚上堵我們倆,打架還戴了指虎,在傅哥手背上弄出特別深一道傷,後來去打鼓直接傷口崩了。”


    “而且傅哥他又不喜歡去醫院,在小診所裏隨便縫了一下,那段時間又忙,弄得感染高燒,還輸了幾天液。”羅辰又說。


    鬱奚不知道還有這麽回事,但他無意中看到過傅遊年手背上那道傷疤,不算很顯眼,不過一看就是很多年的舊傷。不喜歡去醫院也幼稚得很像傅遊年。


    他忽然感覺不去演唱會也沒什麽遺憾了,他不是很喜歡那個主唱的煙嗓,基本上是衝著鼓手去看的,結果聽了羅辰的話,覺得不值得自己跑這一趟,又不是隻有一個樂隊。


    而且鬱奚忽然間有點好奇傅遊年十七歲的時候是什麽樣的,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傅遊年哪怕再火,他也不是很了解。


    他就去網上搜了一下傅遊年當年拍的第一部 電影的劇照和采訪,那時候還很青澀,其實和現在沒太多變化,隻是氣質不太像,十七歲的采訪視頻裏,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傅遊年身上的冷意,眉眼裏都是少年桀驁,現在整個人沉下去,已經很難看出當時的影子。


    傅遊年傍晚六點多才回酒店,進去時看到鬱奚還沒走,就問他:“怎麽還沒走?再晚可能時間來不及了。”


    鬱奚糾結怎麽解釋,羅辰在旁邊開口跟傅遊年說了一遍,“反正怪我,等下回再有演唱會,我提前去弄幾張票。”


    傅遊年還記得鬱奚早上六七點就起來在等,昨晚在車裏還一直翻來覆去看那幾個演唱會視頻,忽然去不了了,心裏肯定難受。跟別人打架都能把自己氣哭,也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自己躲起來哭。


    傅遊年沒說什麽,去樓上房間放東西。


    鬱奚看到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快六點半,忽然不知道晚上該做什麽,他本來還以為今晚十一二點才會回酒店,現在倒是不用出去了。


    天黑得越來越早,外麵天色已經有些黯淡。


    鬱奚已經吃過晚飯,打算回房間約路湛打遊戲,結果走到半路,剛好碰到傅遊年從房間出來。


    “有沒有帶外套和圍巾?”傅遊年問他。


    “帶了。”鬱奚不知道他要這些有什麽用,就點了點頭。


    傅遊年跟著鬱奚去了他的房間,鬱奚找出圍巾,傅遊年接過去後卻給他圍到了脖子上。


    “熱。”鬱奚想推開他的手。


    “外麵很冷,先圍著,待會兒出去熱了再說。”傅遊年低頭給他整理好圍巾,讓他穿上外套,然後拉著他下樓。


    路過羅辰的時候,順手從他腰間取下了摩托車鑰匙。


    “哎。”羅辰還沒反應過來,等發覺自己車鑰匙沒了,傅遊年早就拉著鬱奚出了酒店。


    鬱奚隱隱約約感覺到傅遊年要帶自己去什麽地方,等戴上頭盔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我開車回來的時候路上就開始堵了,摩托方便一點,把口罩戴好,等會兒人多。”傅遊年跟他說。


    鬱奚頭一次坐摩托後座,手都不知道該放在什麽地方,傅遊年拉著他,讓他把手揣進自己兜裏。


    傅遊年去找朋友找了張票,一開始他不太想帶鬱奚來,甚至有可能的話,希望鬱奚不要再喜歡這個樂隊了,但也隻是個樂隊而已,鬱奚壓根不認識方舒懷,他什麽都不知道,隻是想來看一場演唱會,本身不是很難的事,傅遊年隻想讓他開心一點。


    演唱會裏外都人山人海,哪怕他們從員工通道進去,都被人潮擠著難以走動。


    台上還在準備,傅遊年攬著鬱奚的肩膀往他們座位那邊走,是在前排,盡管有人拿著燈牌在前麵晃,視野也還是很好。


    座位上有熒光棒和熒光手環,鬱奚本來沒想戴,回頭看到傅遊年棒球帽底下神情好像很嫌棄,直接把熒光棒放到了一旁,就自己戴了一個手環,去拉傅遊年的手,湊到他耳邊說:“你也要戴。”


    周圍都是喧囂的人聲,傅遊年低下頭聽他說話,溫熱的呼吸掃在耳側,垂下眼就看到鬱奚白皙泛紅的側臉,最後忍辱負重地伸出手,讓鬱奚給自己戴手環。


    傅遊年跟鬱奚都戴了棒球帽,但傅遊年主要是為了別被人認出他來看破風的演唱會,不然前幾年他跟方舒懷那麽針鋒相對,好像現在握手言和了一樣,他是承認方舒懷架子鼓打得好,但也不妨礙他倆互相看不順眼。


    這一次破風唱的都是樂隊成立十年來的經典曲目,開場就是一首搖滾,氣氛烘到了高|潮。


    夜幕低垂,無數燈牌匯聚成河,幾乎壓過星光。


    傅遊年大概是全場最安靜、最無動於衷的觀眾,他沒怎麽去聽台上的樂隊在唱什麽歌,耳邊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隻覺得吵鬧,但心情卻很好,他好像很多年沒有這麽放鬆過,什麽也不去想,隻是陪一個人來看演唱會。


    鬱奚偶爾跟著晃晃手環,大多數時間隻是小聲地跟著哼唱,臉頰和耳根都泛著紅,有時抓著傅遊年的手試圖讓他也動一下,傅遊年就故意把手壓在座位上不動,鬱奚拽沒了力氣就會被迫朝他那邊倒過去。


    要不然就讓鬱奚拉著他,敷衍地抬手晃晃。


    “你怎麽這樣。”鬱奚拍他的手腕。


    身旁實在太吵,傅遊年聽不見他在說什麽,隻是看著鬱奚的眼睛,裏麵倒映著天上的焰火,就好像焰火是在他眼底綻開的一樣,璀璨又明亮。


    演唱會結束然後散場,就已經是晚上將近十二點。


    他們從酒店出來時還不算冷,現在一離開擁擠的人潮,鬱奚就覺得身上發涼。


    傅遊年又把那條圍巾給他戴上,拉好他外套的拉鏈。


    摩托一路開過,夜色都甩在身後,剛才的演唱會像是一場夢。


    鬱奚覺得自己聽了羅辰的話以後,已經不是很喜歡那個樂隊了,甚至在聽演唱會的時候,他都幾乎沒有去看台上那個鼓手。但他還是很開心,他發覺不是因為自己來看了演唱會,而是因為傅遊年帶他來看了演唱會。


    傅遊年開著摩托,在帶鬱奚經過一座大橋時,到路邊能停車的地方停了下來。


    鬱奚手還在他外套兜裏揣著,茫然地抬頭看他。


    傅遊年指了指不遠處那座連接著江水兩岸,深夜裏燈光連綿如星河的大橋說:“我小時候每天放學從這邊路過,特別喜歡晚上到這兒來玩。”


    “好漂亮。”鬱奚看著那座長橋,江麵上也有許多燈,像落在水裏無數輪雪白的月亮。


    雖然傅遊年給他戴了護膝,但跨坐在摩托車後座時間長了還是有點腿疼,夜裏風還很冷,吹得骨頭涼,鬱奚就摘下頭盔,從車上下去,站在地上活動了一下腿。


    傅遊年也摘掉頭盔,下意識地去兜裏摸煙,最後什麽也沒摸到,才想起早就丟給了羅辰,沒忍住笑了笑。


    “你笑什麽?”鬱奚拎著頭盔問他。


    “我笑我自己。”傅遊年搭著車把說。


    就算放在幾個小時前傅遊年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大半夜頂著冷風騎摩托帶誰來看演唱會,他在該年輕的時候也並沒有年輕過,以為所有情緒都已經褪卻,原本隻是想找個人沒什麽波瀾地在一起而已。


    但最後卻沉淪在鬱奚那雙永遠璀璨如星的眼底,就好像從前泡在冷澀消毒水味和紛至遝來的死亡裏的青春忽然間複活了,他仍舊懷著少年時灼熱滾燙的感情,在這個無比喧囂又無比寂靜的秋夜,陷入了一場遲來的初戀。


    鬱奚能感覺到傅遊年去牽住了他的手,但沒有躲開,心跳亂得不分彼此。


    他們在樹蔭底下,很短暫地接了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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