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和心跳劇烈地交錯在一起,觀眾席燈海璀璨,但鬱奚站在台上,似乎本身就是一個耀眼奪目的發光體,襯得周圍一切都無比黯淡。


    傅遊年克製著收回視線,呼吸有一瞬不易察覺的淩亂。


    然而當吉他餘音落下時,觀眾席突然之間變得一片漆黑,剛才的燈牌和熒光棒都不知所蹤,如潮的歡呼聲也被黑暗吞沒,隻剩下舞台上還亮著幾盞幽暗的小燈,就好像數百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與此同時,身後接二連三有清脆的響聲,聽起來像是玻璃彈珠滾過的動靜。


    在周遭突然暗下去的時候,鬱奚心髒緊縮,下意識地握緊了話筒,幸好並不是完全漆黑,至少還能勉強看清腳下的路。


    “不是吧……”路湛已經開始有點慫了,挎著貝斯過去拉住鬱奚的胳膊。


    傅遊年也不太清楚狀況,燈黑下去後不久,他看到鬱奚掛在腰間的小鯨魚泛著淡淡的藍光,就起身朝鬱奚的方向走過去。


    “可是是供電係統出了問題,”李菏原本在前排看著他們演出,坐在底下的時候就感覺不會這麽順利,果然,遊戲大概從現在就開始了,但既然是有人設身份,他還是給出了一個經紀人角度的猜測,“稍等,我打電話問問。”


    結果還沒等他拿出手機,幕布後方忽然傳來一陣小孩子的笑聲,還有稀裏嘩啦不太整齊的鼓掌,在陰暗的環境裏顯得有些滲人。


    “——現在是8月27日上午10點整,c.h樂隊三周年演唱會公演現場,演出結束後,樂隊所有成員收到邀約,去參加隔壁演播廳舉行的另一場演唱會。”


    機械提示音到此結束,鍾筠開口說:“那我們現在去隔壁?”


    “旁邊出入口的門都被反鎖了。”傅遊年從台上跳下去試著拉了拉門。


    “安全通道也是。”洛遠說。


    觀眾席已經空無一人,偌大的演播廳裏隻剩下他們六個和不斷運作的機器。


    “門上也沒有密碼鎖,就是徹底鎖死的。”李菏也去檢查了一下。


    鬱奚沒有離開台上,他蹲下身去看,發現地上真的有許多玻璃彈珠,剛剛聽到的聲音不是錯覺。他隨手撿起幾個珠子,都是淡綠色透明的,上麵似乎看不出有什麽提示。


    路湛是真的害怕,之前鬱奚找他連麥打恐怖遊戲,他玩完之後能好幾個晚上不敢關燈睡覺,所以就一直跟著鬱奚。


    不能從進來時的門走,演播廳光線又很暗,兩側和觀眾席後方的牆上有什麽根本看不到,大家都很快地把視線落到了幕布上。


    鬱奚離幕布最近,他直接抬手往兩邊拉開,就在拉開的同時,後麵有光線透了過來。


    原來他們所在的舞台,緊挨著另一邊的觀眾席後排座位。


    但對麵演播廳卻狹小很多,而且透著一種陳舊感,座椅都是灰撲撲的,甚至在過道裏還擺著很多褪漆的木板凳。台上穿著稚氣演出服的五個小朋友正在哼唱著童謠,底下看似坐滿了小觀眾,實際上全都是逼真的投影。


    “twinkle,twinkle,litter star


    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


    對麵的小朋友就像根本看不到他們一樣,一遍又一遍反複地唱著小星星,觀眾席上的投影反著色調暗沉的紅光,身後幕布緊閉,但總給人一種隨時會被拉開的感覺,後背都涼嗖嗖的。


    “你怕不怕?”傅遊年小聲地問鬱奚。


    鬱奚不解地抬頭,“都是假的。”


    當然他聲音也壓得很低,避開了掛在衣領上的麥。


    沒有任何提示,不能讓他們就這樣不停地唱下去,洛遠算是比較膽大的,他主動往前走了幾步,順著台階下去,想拉個小朋友問問。


    結果走到一半,右前方投影裏有個小女孩突然回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的方向,然後燦爛地笑了笑,映著身旁閃爍的紅光,洛遠直麵暴擊,掉頭又跑了回去。


    最後他們還是決定一起過去看看。


    過道很窄,勉強夠兩個人並肩通過,還時不時會撞到旁邊的座椅扶手。


    李菏跟洛遠走在最前麵,照顧新玩家,鬱奚跟傅遊年殿後。


    走到半中間時,歌聲戛然而止,鬱奚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刻整個演播廳的燈光全部熄滅,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傅遊年感覺到他頓時急促起來的呼吸,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鬱奚罕見地沒有掙紮,就任由他握著。


    冰涼的指尖漸漸泛起一絲暖意,鬱奚不知道怎麽會有掌心那麽溫熱的人,跟他完全是兩個極端,現在他渾身都是寒氣,血液似乎都凝滯不動。


    傅遊年這才意識到鬱奚可能是怕黑,想起每晚不管幾點回家,鬱奚那邊的燈都亮著,還有他總是隨身攜帶的光源,忽然都找到了理由。


    等到燈光再次亮起,演播廳裏又是一片空蕩。


    傅遊年很及時地鬆開了手,沒人察覺到他們在後麵的動作,夜視攝像頭也很難拍到座椅遮擋的這個角落。


    “這場演出之後,青山福利院裏有一個小朋友離奇失蹤,一夜之間就人間蒸發。c.h樂隊受邀幫忙尋找失蹤孩子的下落,並且在找尋過程中,還需要收集到六把鑰匙,才能打開最後離開的大門。”李菏在舞台上撿起一張卡片,讀了一遍上麵的內容。


    翻過卡片正麵,是一個用紗布蒙著眼的小男孩的照片,左下角歪歪扭扭寫著兩個字“佟桐”。


    “那看來我們要找的應該就是他。”李菏說。


    這一次演播廳的幾道門都是開著的,他們一起走到了其中一扇門,推開後發現對麵是一處老舊而寬敞的院子,低矮樓房被雨淋得外表斑駁,不遠處有一道鐵門,側邊一塊木牌,寫著青山福利院。


    福利院裏麵還是有人的,能看到很多小孩子,還有老師,穿著都是十幾年前的風格,他們一行人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這期需要兩天才能錄製完,以往慣例都是分成兩組同時去找鑰匙順便搜集信息,等到傍晚湊到一起匯總調查結果,而夜晚是屬於npc的獵殺時間,玩家需要想辦法保命,活到第二天早上。


    可以獵殺玩家的npc白天都隱藏在普通人之中,看不出任何分別,隻有天黑之後才會現身。


    如果有玩家不幸被獵殺,其他玩家隻要找到殺死他的npc,就可以讓他獲得一次複活機會,但完成主線任務的時間已經很緊張,很少能騰出空來想辦法複活隊友,所以隻能自己盡量避免死亡。


    此外,玩家之間也可以互相殺害,但每個人隻有一次機會,並且在殺掉對方的同時,自己必須自爆一條關鍵信息。


    這個關鍵信息是寫在提前給他們的人物背景裏的,每人有三條,都是弱點,或者曾經犯過的罪行。一旦暴露,也可能會觸發其他玩家的殺意,所以在想要動手殺死誰的同時,自己也要考慮這樣做的價值和安全性。


    最後隻要有三個玩家從副本中逃脫,遊戲就算通關。


    “‘鑰匙’這個詞是個禁忌,不能直接去問,要自己找,通常跟每個人的身份有關,”鍾筠給他們科普,“剩下的就等咱們先去探一下情況,回來再說吧。”


    路湛主動提出跟鬱奚一組,然後他想了一會兒,猶豫該再叫誰過來,傅遊年忽然開口,“我也跟你們一組。”


    其餘人都無異議,路湛看鬱奚沒意見,就也沒說什麽,大家給門衛看過自己的身份卡,進了福利院後就分頭行動。


    “我們樂隊裏除了經紀人,其他都是從小就在青山福利院,成年之後才離開。剛才台上有五個小孩,感覺是對應我們樂隊的五個人,”傅遊年說,“而且我印象裏有佟桐這個小孩,眼睛很畏光,安靜、不怎麽愛說話。”


    “我也是,”路湛說,“我還記得他怕光,所以總是晚上才出門……”


    說完路湛打了個寒顫,鬱奚跟傅遊年也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


    “不會他是晚上來殺咱們的npc吧。”路湛搓了搓胳膊,他真的最怕這些小孩。


    “不清楚,我剛才看到前麵有福利院的地圖,可以先過去看看。”鬱奚指了指前方福利院一進門不遠處的那棵大槐樹,樹下有個陳舊的玻璃展示牌。


    福利院一層基本都是公共設施,教室、食堂、小門診之類,他們現在所在的院子更簡單,就是蹺蹺板、沙坑、木馬這些玩耍的場地,而二樓往上則是孩子們的宿舍,還有院長、福利院裏其他阿姨和老師的住處。


    剛剛的分工是李菏他們三個人找院子和一樓,鬱奚他們先去二樓,如果找完一遍後還有時間,就下樓去幫他們。


    鬱奚他們就朝樓梯口走去,樓梯看上去年久失修,抬頭滿是灰塵,牆角還掛著蜘蛛網,如果不是院子裏還有很多小孩在玩遊戲,這地方完全像是荒涼到沒人住的樣子。


    “這得多久沒打掃過。”路湛抬起袖子擋著灰。


    鬱奚倒是比較習慣,他小時候住的福利院跟這個也差不多,因為是在一個偏僻小鎮,各種條件和基礎設施都不是很好,又無人問津,能把院裏的孩子都喂飽養大已經很不錯。


    他們順著樓梯上去,前麵一排有十間宿舍,是孩子們住的地方,每間住六個小孩,按照劇情,鬱奚記得他們五個人當初應該是住在一起的,就在走廊盡頭的那一間。


    “佟桐剛開始也是跟咱們一起住的吧,”路湛說,“我記得他是失蹤前的那個冬天搬走的,搬到了隔壁。”


    雖然還是上午,但這邊背陰,光線並不好,空蕩的走廊裏又隻有他們三個人,說話都帶回音。


    傅遊年走在最前麵,抬手推開了最盡頭的那間宿舍門。


    裏麵三張床,上下鋪,宿舍中間一張公用的長桌,一進門靠牆的地方是一個分成六個抽屜的木櫃子,每層都貼了標簽紙,傅遊年看到二號抽屜上貼著“鬱小奚”。


    鬱奚回頭看到傅遊年盯著櫃子突然間笑了,莫名其妙地湊過去看,結果被傅遊年側身擋住。


    “鬱小奚,你住二號床。”傅遊年推著他轉身去看床鋪。


    二號床挨著窗戶,鬱奚走過去,低頭看到床板上放著一隻藍色小鯨魚的布偶,抱起來看了看,結果從鯨魚肚皮底下掉出一張小卡片。


    “晚上有怪物咬我的腳,太可怕了,我要把它趕走。”鬱奚讀了出來。


    “怪物?”路湛還記得上季在古堡拍的那期,真的有吸血鬼,還把他給殺了,提心吊膽地說,“這期不會又有鬼吧?”


    “我有點懷疑那個佟桐,”傅遊年撩起原本佟桐睡的那張床的褥子,底下壓著一把刻刀,上麵有暗紅色的痕跡,像是染料,又像是幹涸的血,“他不一定還活著。”


    “如果他死了,我們要怎麽找到他?”鬱奚說,“我感覺他應該還在福利院的某個角落。”


    “對,現在就形成了兩種可能,他沒死,那我們要找到他的藏身之處,或者他死了,那我們就要想辦法確認他的死亡,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找到了人。”傅遊年說完後看向老玩家路湛。


    “第二種情況也可能存在,但比較少,”路湛思考了幾秒後說,“如果他死了,我們應該得找到殺害他的人,還有他的死亡方式。”


    他們目前手裏唯一的線索,就是說佟桐在那場演出後離奇失蹤,但現在演出是幾點結束,結束後這些孩子們都去了什麽地方,誰是最後一個見到佟桐的人,所有信息都不明確。


    “平常照顧這邊宿舍的阿姨應該也在這層樓,”鬱奚說,“我們要不要先找她問問情況?”


    “嗯,還有這些抽屜,可能需要她來開一下。”傅遊年挨個試著拉過,都是鎖著的。


    已經有了大概的方向,三個人就打算先離開這間宿舍。


    鬱奚走在最後,經過門口抽屜時無意間看了一眼,總算知道傅遊年剛才在笑什麽。


    看到路湛已經迫不及待往有光的地方走,鬱奚跟在傅遊年身後,小聲地叫他:“傅小年?”


    傅遊年突然停下腳步,鬱奚差點撞在他身上,連忙躲開。


    “你是越來越不怕我了。”傅遊年壓低聲音跟他說。


    鬱奚心想我本來也不怕你。


    他隻是不想讓傅遊年誤會自己有什麽多餘的想法,既然現在傅遊年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在意了,他也就沒那麽拘束。


    傅遊年沉默地看了他幾秒,把鬱奚看得有些不自在,然後感覺到傅遊年從他腰側取走了什麽,再抬頭那隻夜光小鯨魚就掛在了傅遊年指尖。


    “你不是不喜歡黑的地方麽,”傅遊年沒有提他怕黑,換了一種說法,又低頭說,“小鯨魚有什麽用,不如跟著我。”


    “……那你萬一殺我呢?”鬱奚頓了頓,想伸手去拿。


    他又不知道在傅遊年的劇情裏,他倆有沒有仇。


    “我不殺你,”傅遊年把小鯨魚揣到褲兜裏,捏著魚尾巴說,“我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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