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回星是打職業電競的,其實他高一的時候就開始鬧著要退學去專業打比賽,但家裏人不同意,不用說父母,賀家的其他長輩也覺得他在胡鬧,勒令他必須好好把高中上完。


    但在療養院養腿的那段時間,他還是趁機去簽約了一個戰隊,而且後來高考也一塌糊塗,他爸爸看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送去國外讀書也沒用,索性由著他玩幾年,到時候碰一鼻子灰自然會回家。


    結果沒想到賀回星在這方麵出人意料地有天賦,現在還是隊裏的突擊手。


    不過也就因為這個,他經常需要集訓,有時候十天半個月沒有時間來找鬱奚。


    鬱奚又根本不回他消息,弄得他抓心撓肺。


    “我聽鬱言說你搬出去住了?”賀回星過來還想問他這件事。


    鬱奚沒說話。


    “那你現在住在哪兒?”賀回星這才知道是真的,有些著急。


    不是他杞人憂天,鬱奚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記得之前有一次鬱奚去學校上了幾天課,回家之後就開始高燒,溫度始終降不下來,險些變成肺炎。


    鬱奚的免疫力係統遠遠比不上常人,就應該被精心保護起來,隔在無菌的玻璃罩子裏,安安靜靜待著,別的事情都不是他該做的。


    “旁邊的醫療條件怎麽樣?”賀回星又接著追問,“按理說每年這個時候都得去療養院靜養,不然等到入秋又要發病。這地兒也太熱了,都是機器,我剛聽場務說還要拍外景?萬一中暑怎麽辦?”


    “沒必要,賀回星,”鬱奚不明白他有什麽可擔心的,“我早晚會死,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明天。”


    賀回星啞然。


    他心裏當然很清楚,每一次去集訓,他都不知道出來以後療養院裏鬱奚的病床會不會永遠空了,但他下意識地去回避這個事實。


    他總覺得鬱奚不會死,不管生什麽樣的病,做再危險的手術,畢竟他每一次都活下來了,下一次也一定是這樣。


    鬱奚起身去拍後麵的戲,還有最後一場,上午就告一段落,可以去吃飯休息。


    賀回星一直在旁邊等他吃完飯才走,臨走前鬱奚看他目光閃爍地去接了個電話,也不知道又是哪個炮友。


    劇組的盒飯都是統一訂的低脂餐,鬱奚換回自己的衣服,端著餐盒坐在保姆車裏吃。


    他有點嫌棄地夾了一朵西藍花,覺得自己像在吃草,這草還不夠飽。


    雖然現在沒有經紀人管著,但周小遲聽了導演的囑咐,還是盯著鬱奚不讓他亂吃重油重辣的食物。等吃完飯後,鬱奚讓周小遲下去幫自己拿罐綠豆湯,然後從車座後麵摸來一個肉鬆麵包,拆開袋子吃,一邊探頭看著周小遲什麽時候回來。


    他車門是敞著一半的,沒等來周小遲,反而看到楊雀鳴撐著陽傘去了傅遊年的車上。


    “你怎麽過來了?”傅遊年剛吃完飯,把座椅靠背放下一半,躺在上麵看劇本。


    “我不過來就沒人給咱倆湊cp麽?”楊雀鳴取笑他。


    傅遊年懶得理她。


    “前幾天給你發消息,說我媽讓你這周末到我家吃飯,你怎麽不來?這都三年了吧,去年是她們科室臨時排了場手術走不開,前年是你去雲南取景,好不容易這次都沒事兒。”楊雀鳴從他車上翻出瓶沒拆的礦泉水。


    “有工作,幫我謝謝阿姨。”傅遊年幫她擰開,又把水遞給她。


    “什麽工作……都是借口,”楊雀鳴說,“你連你叔叔家都不回,哪怕晚上過去吃個飯再走呢?”


    “算了,家裏養了個小家夥,”傅遊年很輕地搖了下頭,“不放心。”


    楊雀鳴差點一口水噴出來,淑女氣質維持不下去了,高跟鞋踢他一腳,“怎麽著,你這老樹開花?”


    傅遊年簡直無語,從手機翻出照片丟她懷裏,“是貓。”


    照片拍得一言難盡,完全是黑乎乎一片,模糊得看不清是個什麽東西,張牙舞爪掛在貓爬架上,楊雀鳴不是毛絨控,欣賞不了這份可愛,隻覺得照片上這小玩意像個奇行種。


    “真沒勁,”楊雀鳴說,“那等周末我跟你一塊兒去南郊公墓吧,我也好久沒見小琢了,有點兒想他。”


    傅遊年點了下頭,“我開車接你。”


    說完,楊雀鳴也打算回自己那邊休息,拉開車門想起點什麽,好笑地回頭跟傅遊年說:“劇組那個小孩兒還挺有意思。”


    “嗯?”傅遊年不知道她在說誰。


    “叫什麽來著,演我小師弟的,”楊雀鳴指了指離傅遊年不遠的那輛保姆車,沒忍住笑了幾下,“剛我看到他支開助理,在偷吃麵包。不過咱們劇組這夥食確實過分了,我都沒吃飽,待會兒得去跟斐然說一聲,下午要餓暈了,晚上再這麽著可真受不了。”


    傅遊年下意識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透過車窗放下來的那截縫隙,剛好看到鬱奚坐在車裏。


    他把車門推開了一多半,大概是貪涼,腿懸在外麵,露出的腳踝和半截小腿在午後灼熱的陽光下白得晃眼。他手裏好像拿著一個小藥盒,從裏麵數出了七八粒顏色不一的膠囊和小藥片,一顆一顆地往嘴裏放,抿一顆喝一口水,再慢慢地咽下去,有時候可能被苦到了,皺一下眉頭,兩隻手捧著水杯發呆,等一會兒又接著吃。


    像個明明怕苦又在乖乖吃藥的小孩子。


    .


    鬱奚開著空調在車裏睡了一會兒,醒來時車窗內側掛著的遮光簾都是拉住的,整個車廂一片黑沉,隻有他睡前繞在手指上的鑰匙扣泛著藍色的熒光。


    鬱奚盯著那條夜光小魚眨了眨眼,坐起身從車上下去。


    下午第一場就是打戲。


    南淵進師門後沒過多久就是上元節,伏槐鬧著要去山下人間的燈市玩,雲長歌也想去,就跟其他幾個師門兄弟一起偷偷地喬裝改扮下山。本來伏槐隻是想邀小師姐一個人,沒想到居然跟來這麽多電燈泡,而且小師姐還把南淵也叫來了,伏槐一路都在生悶氣。


    誰想燈市也沒去成,他們被攔在了魔界。


    有心上人在麵前,伏槐自然想保護好她,拿著劍就想衝上去,卻被南淵一把拉住。


    南淵握著他的手腕,把他擋到了自己身後,洶湧陰毒的魔氣在前方劃出一道屏障,隻有南淵一個人在屏障之外。


    這場打鬥中眾人最後都或多或少掛了彩,南淵身上本來就有傷,坐在一旁調息,伏槐抱劍站在樹下,一句話翻來覆去在心裏糾結,頭一次叫了他一聲“師兄”。


    少年清淩淩的一把嗓子,語氣有點不情不願,南淵睜開眼,很低地應了一聲。


    每次場記一打板,鬱奚就能直接出戲,顯得安靜又沉默,他猶豫要不要去拉傅遊年一把,畢竟隻有他在這邊站著。


    “傅老師。”鬱奚糾結片刻,還是向他伸出手。


    傅遊年正拿過劇本低頭看了下自己剛才那幾句台詞,餘光看到麵前伸過來一隻白皙纖瘦的手,隻有指尖泛著淡淡的紅色,六月悶熱的片場裏,卻像是被凍得微紅。


    “有血漿。”傅遊年給他看了下自己畫著猙獰傷口的手心,上麵滿是逼真血跡,沒有去握鬱奚的手。


    拍完這段鬱奚稍微有些累,而且站久了小腿發麻。


    之前他被砸傷頭部,做完手術後在病床上躺了將近五個月,起來複健時也經常會有這種感覺。


    周小遲遞給他一杯溫水,又用便攜式的智能血壓儀給他簡單測了一下,還在正常數值內。鬱奚本來沒覺得有什麽不舒服,可看到周小遲手裏的東西,忽然感覺略微頭暈,也不清楚是不是原主遺留的心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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