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細眉師兄道:“是啊,你們也收到了?”


    在場的幾位高階弟子都收到了,隻有一位圓臉師姐沒有收到,當即鬱悶地皺起眉道:“怎麽你們都收到了,就我沒有?”


    高個師姐安慰她道:“大概是因為你和我們不是同一批進來的,和白墨不是一屆。”


    圓臉師姐十分困惑:“這還有什麽講究?”


    細眉師兄解釋道:“白墨說,前些日子,太師叔祖同他要了同批弟子的住址,應該就是寄送書信之用。隻是這書信隻有一張白紙,什麽內容也沒有,也不知太師叔祖是何用意。”


    眾人猜測紛紛,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的一位寬額師兄道:“你們的信都是從哪兒收到的?”


    高階弟子們相互看了一眼,頗有幾分無奈地道——


    “實不相瞞,我這封是陸師弟送來的。”


    “我這是程師兄轉交給我的。”


    “我是從置物陣中取出來的。”


    三位收到信件的高階弟子中,隻有一人是被準確送達。而先前提及此事的寬額師兄,也是恰好撞見林啾啾送信,才順利收到。


    “當時那青烏神鳥在我門口徘徊,若不是我及時趕上,怕是要送到隔壁岑師弟的房間去了。”


    “這……”


    幾人相繼沉默了一會兒,不知是誰突然來了句:“你們說,這青烏神鳥是不是還不懂人語?”


    寬額師兄搖搖頭道:“那倒不會,她聽得懂我的話,而且,太師叔祖既然讓她傳信,必定是認可她的能力的。”


    “可她送錯了那麽多次,難不成是傻的?”


    此語一出,眾人紛紛倒抽一口涼氣:“你瘋了,敢這樣說話!你忘了她是誰的鳥了?!”


    那人也是心直口快,出口之後後悔不已,自掌幾下嘴巴:“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隻是……”


    他找不出合適的字眼。這時候,背脊突地一涼,那人隻感覺到一股冷意沁入身體,順著脖頸爬上了天靈蓋。


    危險一觸即發。不止是他,在場所有高階弟子都感受到了。


    他們都是內院培養出的優秀人才,雖不如白墨那樣灼灼耀眼,但也是修為在身、道法深厚之人。


    多年的修煉與曆練使得他們的五感遠勝於常人,對危險的感知也比普通修士敏銳。可當這樣一股猝不及防的殺意襲來之時,竟沒有一個人預先感知到,不可謂不可怕。


    回廊盡頭慢慢走來一個人影。他步子極緩,腳步極慢,每踩一步,仿佛便有“啪”的一聲在眾人心上敲響。


    口出狂言的高階弟子額角直跳,第一個跪了下去:“太師叔祖恕罪。”


    緊接著,那些平日裏被其他宗門仰望、被師弟師妹們崇拜的高階弟子們也紛紛跪了下去:“太師叔祖恕罪。”


    裴恕的臉色出奇的冷,他一言不發,仿佛周圍的時光都被凍住了,一股威壓壓得眾人不敢抬頭。


    明明是玄門正宗的師祖,卻比魔域的反派更讓人害怕。高階弟子們一個個屏息斂聲的,大氣不敢出。幾名前來上課的新弟子見到這一幕,也不敢上前,隻敢小聲詢問身邊的同伴:“這是怎麽了?師兄師姐們怎麽都跪著?小錦你看到了嗎?”


    雲錦攥著手心搖了搖頭,莫名感到一股心慌。


    回廊上,裴恕慢慢走過那名失言的弟子,在他身後站定,涼涼地道:“倒是挺敢說,玄天仙府已經有多少年沒人敢這樣議論我了。”


    被問責的弟子心裏苦,他哪敢這樣議論太師叔祖,隻是不小心議論了他老人家的鳥,還恰巧被他聽到了。


    話說太師叔祖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他無聲無息的,讓他們這些高階弟子措手不及,竟沒有一個人提前感知到他的出現……這樣一個人,是真的修為盡失了嗎?怎麽能隱藏的這樣好?


    那名弟子心裏嘀咕,卻不敢耽擱,連忙俯首認錯:“太師叔祖恕罪,弟子有口無心,不是有……”


    “有口無心?你還記得,玄天府第七條門規是什麽?”


    那弟子聞聲一頓,支支吾吾地道:“玄天仙府禁非議,不可背後論他人是非……”


    “大聲點,我聽不清。”


    那弟子立刻抬高聲音道:“玄天仙府禁非議,不可背後論他人是非!”


    這一回,不光時在場幾位高階弟子聽得明明白白,連回廊下新入門的弟子也聽清了。


    “原來太師叔祖是在訓誡師兄師姐們呀!”


    “不知道林師兄他們說什麽了,惹得太師叔祖這樣生氣。”


    “我先來聽到了一些,好像是和太師叔祖身邊的那隻鳥有關。”


    “那隻青烏?”


    “難怪,開山大典的時候我就覺得那隻青烏不一般,太師叔祖都肯令她傳遞玉牌。”


    “太師叔祖鮮少出門,師兄師姐怎麽居然撞上了,真是太慘了……”


    “嗚嗚嗚你們在說什麽,開山大典的時候我就覺得太師叔祖有點凶,沒想到現在發起火來更嚇人。咱們還是站遠些吧……”


    一名膽小的弟子扯了扯雲錦的衣袖,往後退了幾步道。


    回廊上裴恕輕嗬一聲,似笑非笑道:“還記得。我還以為你們在玄天仙府呆得久了,已經把門規都忘了。”


    “也是,玄天仙府一十三道門規,著實不太容易記。”


    高階弟子們:“…………”


    “去吧,頂上戒尺,在臨淵閣前背上三千遍,也算給你們師弟師妹們做做榜樣。”


    高階弟子們:“………………”


    玄天仙府一十三道門規,背上三千遍倒不難,隻是那戒尺……


    玄天仙府的戒尺乃是以冥鐵打造,術法加持,每持戒站立一炷香的時間,戒尺的重量便會增加幾分,還不能以靈氣抗衡,否則更是會直接翻倍。


    十三道門規背上千遍,戒尺的重量怕不是能把人壓進地裏去。


    “太師叔祖……”幾人開始可憐巴巴地求饒,他們甚至將目光投向站在遠處的淩霄然,求助地看著他。


    外麵出了這麽大的動靜,淩霄然自然不可能察覺不到。隻見他手握書卷,不慌不忙地把書放在一旁,然後從袖中取出幾把戒尺:“去吧,都給你們準備好了。”


    高階弟子們:“!!”師父!您是認真的嗎!!


    玄天仙府的弟子們在裴恕麵前言聽計從、噤若寒蟬,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的師尊從不違抗裴恕的意願,堂堂掌門更是在裴恕麵前百依百順。


    連師尊、掌門那樣厲害的人物都不敢和裴恕叫板,他們憑什麽?


    高階弟子們一個個起身,從自家師尊手中接過戒尺,老老實實地站在臨淵閣前的石坪上,背誦門規。


    “玄天仙府門規第一條,禁製打架鬥毆,禁止同門相殘……”


    淩霄然看熱鬧不嫌事大,坐在回廊上高聲道:“大聲點。還想多背一千遍嗎?”


    高階弟子們:“…………”


    伴隨著高階弟子們中氣十足的背誦聲,淩霄然朝廊下新入峰的弟子們招了招手:“都過來吧,今天不上符道課了,改成門規訓誡。都來聽聽你們師兄師姐們是怎麽背誦的,以後切莫忘記。”


    一眾新入峰的弟子兔子似的移到淩霄然身邊,乖巧而鄭重點頭。


    從此,玄天仙府的一十三道門規便深深地刻印在他們心中。哦,還新增了一條——不可忤逆太師叔祖,也不可忤逆他的鳥!


    ……


    裴恕已經離開了。他並不關心那些高階弟子會背多久,也不關心他們是不是真的會背誦三千遍。


    他之所以懲罰他們,不過因為心頭突然湧起的怒火,至於那怒火,他竟一時分辨不出究竟是為何。


    是因為他們口無遮攔地敢說啾啾傻?還是因為以他們的修為身份,不配議論他的鳥?


    是了,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一群玄天內院的毛頭小子,憑什麽議論他的鳥!


    裴恕自以為他已經想通了,腳下的步伐變快了幾分。


    他要找到林啾啾,弄清楚一件事。


    要找林啾啾並不難,裴恕早在她的腳上戴上了山海戒的子戒,此時隻需輕輕摩挲母戒,便能順著子母戒之間的感應找到她。


    這麽簡單的事,裴恕肯定是知道的。他剛剛沒有想起來,著實是被高階弟子氣到了。


    這麽一想,裴恕頓時覺得自己對那幾人的懲罰還是輕了。不過,他並沒有回頭,而是朝著母戒感應的方向快步走去。


    ……


    林啾啾蹲在地上,盯著地麵上用樹杈書寫的字形默默記憶。


    雲錦的字比她的漂亮多了,也更規範,一筆一劃都清清楚楚。


    林啾啾每站到一個字麵前,便“啾”得一聲發出讀音。雖然是鳥叫,但她知道那字怎麽讀,把讀音與字形結合起來記憶,以後便好運用了。


    一口氣記了兩行,林啾啾有點累了,決定犒賞一下自己。


    她走到邊上的草叢,那裏有一片樹葉,樹葉上有個雲家的佩囊,佩囊上有雲錦為她剝好的瓜子仁兒。


    勞逸結合,適當地給自己一些獎勵,能激發自己的幹勁,提高學習效率!


    林啾啾嘿嘿笑了兩聲,為自己的聰明點讚。


    瓜子仁很香,核桃味兒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勞動所得,還不用自己剝,林啾啾覺得這是她吃到過的最好吃的瓜子!


    她高高興興吃了兩顆,正要去啄第三顆,樹葉上的佩囊忽然不見了,瓜子也不見了,零零散散地掉了一地,林啾啾那叫一個心疼!


    她抬起頭,氣鼓鼓地正要發作,隻見裴恕也垂著眼睛看著她。


    幽深的眼睛裏黑霧湧動,仿佛隨時要將人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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