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真被刺激狠了,單身多年的袁易陽一聲不吭,忍了竹言蹊的那通奚落,一臉假笑地把人推搡去相應的教室。


    比起大陽哥的假笑,竹言蹊就笑得真誠多了。


    他握上門把,推門走了進去。


    衝刺小班果真是一個很小的班,加上竹言蹊自己,一共隻有五個人,其他四位還都是女生。


    竹言蹊剛踏進一隻腳,四雙眼睛探照燈似的對準他,短暫錯愕後,全不約而同顯露出了隱晦的雀躍。


    他這一腳不由頓了下,僅剩的一點笑意也不大留得住了。


    竹言蹊轉頭,瞄向正欲離開的袁易陽。


    “沒走錯班,你看我也沒用。考語文的男生本來就少,今年唯一一個還在隔壁初中學段。”袁易陽及時刹腳,悄聲解釋,“比例跟你大學班裏差不多,基本都考數學物理什麽去了。”


    就和學工科的女生稀少一樣,純粹學文科的男生也人數不多。


    竹言蹊高中在父母建議下選了文科,那會兒班裏好歹還有七八個雄性生物。到了大學,好家夥,全班三十個人,隻有他跟寢室下鋪的哥們相依為命,另外兩名室友全是別班湊來的。


    按這比例來看,五個人裏能有他一個男生,的確已經算中彩票的概率了。


    “你該高興才對,男生考這類學科可能更有優勢,稍微有點兒小錯處也扣不了幾個分。”袁易陽又道。


    這大概屬於很多考試的通病,女生占有壓倒性比例的學科,男生往往考起來相對寬鬆一些。反之同理,女生去考男生紮堆的數理化,容錯度也會適當升高幾個點。


    倒不是因為什麽性別歧視,隻是想最大可能地追求各個學科的男女協調。畢竟男女老師各有優勢,能有所均衡再好不過了。


    “進去吧,上課專心點。你把這關熬過去,之後想怎麽玩怎麽玩,天天畫畫莊老師也不管你。”袁易陽給他鼓鼓勁兒。


    “……放屁,這關熬完還有編製,你忽悠誰呢。”竹言蹊道。


    教資考試和入編考試同步改革,一線城市競爭激烈,難度劇增。二者並論,仍還是小巫見大巫的差距。等拿到了資格證,莊妍的態度鐵定更嚴。


    袁易陽哈哈笑兩聲,拍拍他的肩:“考編時間不就在年底麽,你就當你複讀一遍高三,等再過一回春節,你就徹底解放了。”


    袁易陽見證過竹言蹊太多考試,還配合他瞞了莊妍不少次。論起竹言蹊現階段的備考,袁易陽對他的了解或許不比談容差到哪去。


    “熬”,“解放”,簡單兩個詞,傳神入骨,把竹言蹊的處境詮釋得明明白白。


    新年剛過不久,考編還得撐過下一年的春節。


    竹言蹊被他拍著肩,心情比高三被莊妍數落還要沉重。


    教室麵積不大,學生用的桌椅隻有六套,兩列三排,碼得整齊。


    竹言蹊來得不晚,提前了半個多鍾頭。然而那四位女生比他更早,已經占好了後兩排的位置,隻有最前麵的兩張桌子空著。


    甭管他怎麽挑,都得坐在第一排。


    竹言蹊迎上幾人視線,友好笑了笑,走到桌邊,猶豫兩秒,到底沒有直接坐下。


    他問與他同列的後排女生:“你們要不要考慮往前坐點兒?我個子比較高,坐前麵估計會擋到你們。”


    那還用得著“估計”?十成十會被擋住一些。


    兩位女生對看一眼,齊刷刷搖頭:“不不不,你就坐在那吧,我們沒關係的。”


    教室前方設有模擬講台,講台一側還擺著老師的專座。


    擋不擋視線不重要,主要是不想離老師太近。


    竹言蹊能體會到她們的“主要”,多問一句也是出於禮貌。


    他坐下,拆開機構提供的文件袋,再抬頭感受下自己離講桌的距離,笑著拍一張,給談容發微信:[談教授,我好像被詛咒了,我這次又坐第一排。]


    好在這次沒有不帶課本的煩惱,也不會有人拿提問嚇他。


    [事先排好了座位?]談容問他。


    提前出門是竹言蹊的主意。


    昨晚睡前,對方再三立誌,說要早去教室,占據地理優勢。這才連帶著談容也提早來了公司,把正常午休的員工嚇得夠嗆。


    第一排可不具備地理優勢的各項因素。


    [並不是,我到的時候其他位置已經有人了。]竹言蹊手肘抵著桌沿打字,[很顯然,大家都不想坐在這塊風水寶地,來的時間比我早多了。]


    一群將教師視為職業目標的人,在輪到自己上課的時候,一樣會忍不住離三尺講台再遠一點。


    簡直是人間真實。


    談容給他發完摸頭安慰的表情,突然建議說:[坐在最前排的話,我覺得你現在就可以看看我們之前寫的教案了。]


    [???]竹言蹊收到消息,心頭多出一絲不祥的預感,[現在看那個幹嘛?離上課還有二十多分鍾呢。]


    談容這次沒再打字,而是發來一條十幾秒的語音條。


    竹言蹊長按,轉化為文字。


    最先轉出來的第一句便是:[如果我是華陽的老師,]


    不祥的預感成真了,竹言蹊頓時警鈴大作。


    談容上次說這話時,出題出得險些讓他心肌梗塞。


    等語音全部轉化成功,他胸腔裏的血管都差點被拔出去了。


    隻見談容道:[如果我是華陽的老師,第一節 課會偏向掌握你們的情況。既然課程最後安排了模擬考,那今天再多一場摸底考也不奇怪。畢竟考試在即,不可能把重難點全部強調一遍,挑出你們欠缺的部分就好。]


    談容:[班級人數少,編號的可能性不高,應該會參照座位順序。]


    換個說法就是,竹言蹊坐在最前排,十有八九會成為開局祭天的一號考生。


    竹言蹊騰出一隻手撐住額頭,很想反問一句“不會吧”,或者不屑一句“沒聽說啊”。


    但是他們家談教授的“如果”幾乎全帶有謙虛的成分。那不是假設,那是在用委婉一點的措辭告訴你,後麵的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


    竹言蹊:[嘴角流血.jpg]


    他默默塞回被拔出的心血管,再默默翻開自己帶來的筆記本。


    這個筆記本皮質封麵,右下角帶有一個小小的集團logo,是竹言蹊從談容辦公室隨手摸來的,除了有他自己手寫的教學設計,還有談容圈點修改的痕跡。


    草草掠了幾頁,小教室的房門被人拉開。


    來人手上抱著電腦和資料,胸前掛著助教胸牌,進了門笑道:“怎麽坐得這麽靠後,都到前麵來呀。”


    隔壁一列的女生笑著搖頭,連稱不用。


    助教見多了大風大浪,也習慣了學員的選座偏好,徑直奔去空著的桌椅,放下電腦開機運作,又取出一張表格,借著眾人簽到的間隙說道:“我們微信都交流過,自我介紹我就不多說了。大家課上練習的時候,老師點明的問題、分析,我都會詳細地記錄下來,課後統一發給你們。需要拍視頻的話也可以告訴我,你們給我留的是黃金位置,拍視頻是一定不會漏聲的。”


    觀看自己的試講視頻,更有利於發現不足,不失為一種自我糾正的好方法。


    後排女生們簽完名,先後蓋上筆帽,放下了筆。


    隻有竹言蹊單手托腮,指尖夾著筆杆,有一下沒一個地轉半圈。


    助教收回簽到表格,果不其然又說話了:“現在離上課還有十五分鍾的時間,王老師馬上就到。然後……我要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我們今天會有一場突擊小考。”


    竹言蹊瞥一眼桌角的手機,在身後的驚呼聲裏一臉平靜。


    突擊考試打得人措手不及,探查結果更貼近於真實水平。


    “我這裏有五道試講的考題,按照抽題順序決定上台順序。有沒有人自願先抽?先抽的人在選題上更有優勢噢。”助教拿出五張打印著選段的a4紙,撲克牌一般勻開了用手捏住。


    聽到這裏,竹言蹊已經鬆了右手的筆杆。


    果然,身後無人應聲。


    大家都是提前趕來占座的“弱者”,怎麽可能為了那點優勢去當前鋒?


    “沒人主動的話……”助教目光落到竹言蹊身上,遞出a4紙,“那就從這位小帥哥開始吧,剛好男士優先嘛。”


    小帥哥心如止水,甚至想給隔空給談教授豎個拇指。


    大概是老天爺可憐他被談容奶中了,竹言蹊發揮出選題的最大優勢,抽到談容陪他反複練習的曆史散文。


    試講結束,白發蒼顏的老教師噙笑端詳他半晌,道:“準備很充分,看來你抽到了自己的強項。”


    竹言蹊彎眼笑了笑,心說本來是瘸子弱項,硬是被男朋友逼成了長跑冠軍,他真是被迫強項。


    “設計思路蠻特別的,這一點很加分。”老教師忍不住問他,“你私下準備這篇的時候,有沒有受到其他人的引導?或者啟發?”


    “有。”隔著窗戶,竹言蹊餘光不自覺瞄去a座寫字樓的方向,“大體脈絡是我想的,但是我男朋友幫我改過幾次。”


    這話一出,底下人的眼神登時變了,明晃晃的羨慕。


    倒是老教師麵色如常,慈愛笑著:“他是老師。”


    “對。”竹言蹊點頭也笑。


    老教師提取他試講中的一段,問:“這裏是他建議你改的嗎?”


    竹言蹊再次點頭。


    “難怪。”老教師道,“聽你導入的時候,我以為你的主線會放得很長,沒想到細節部分也兼顧得很到位。”


    她張嘴頓了頓,又笑:“挺好的,內容上沒什麽問題,有些小的方麵沒必要現階段糾正。你男朋友替你改得不錯。”


    竹言蹊聞言眨眨眼,衝她笑著道謝。


    他算是徹底聽明白了,加分的不止是設計思路,關鍵在於他們家的談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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