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隻是一個帶有葡萄清甜的,淺嚐輒止的吻。


    兩人就像等級為零的新手村玩家,盡管公測頭一天就預先下好了客戶端,可雙雙隻在注冊界麵徘徊踟躕。


    如今好不容易注冊賬號,還成功登錄上了,又不知道該怎麽操縱角色行跑衝跳,行動起來一個賽一個遲鈍笨拙。


    談容穎悟絕人,和竹言蹊相比,學習能力更強一籌。


    摸索出遊戲隱藏的入門指南,在實踐中檢驗真知,經驗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節節攀升,不多時便奪胎換骨,操作水平水高船漲,遠超新手村玩家的平均水準。


    可憐竹言蹊仍處於最最基礎的新手階段,在小副本的地圖跌跌撞撞,隻能跟上談容的步調,形影相隨,跬步不離。


    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緊緊逼近,兩人的睫毛末梢交叉勾連,共同擋住周圍的暖調光亮。


    於是男人的雙眸更顯幽靜,如同隱匿蛟龍的避世潭穴,詭秘莫測,深不可探。


    竹言蹊半斂著眉眼,與潭水下的蛟龍對看。


    他站在岸邊,受到蠱惑般提起腳尖,以身試險地小心點了點微涼的水麵。


    接著漣漪頓生,波翻瀾湧。


    竹言蹊睫根發顫,終究還是聽話地沒有錯目。


    他任由蛟龍破水而出,拖他下潛。


    而他也心甘情願,甘願沉溺在這片柔情暗藏的深潭之中。


    *


    這穴深潭絆人得很,蛟龍也粘人得緊。


    直到第二天醒來,竹言蹊才慢悠悠地緩回神來。


    他昨晚飲酒過量,就算睡前多了步醒酒環節,也沒法排除身體的所有不適。


    頭不疼,胃不酸,然而後腦勺像墜了個鉛塊,硬吊在後麵死沉死沉的,牽帶著太陽穴也有些緊繃。


    竹言蹊人醒了,眼沒睜,他雙手抱頭胡亂按了兩下,曲起伸在被窩裏的長腿,想換個稍微舒服點兒的姿勢。


    結果腿彎還沒折成合意的角度,隔著輕盈細滑的蠶絲被,前挪的膝蓋先行受阻,被外麵的某項障礙物抵住了。


    好在障礙物很有眼力見兒,竹言蹊的腿剛挨上,他就自覺動身,不再繼續在原處坐著。


    睡意闌珊間,竹言蹊意識到什麽,他動了動眼皮撐開條縫,朝受阻方向看了過去。


    房間的窗簾嚴絲合縫,室內的光線晦澀昏暗。


    竹言蹊剛轉醒,不存在視覺的暗適應過程,惺忪眨了眨眼,便大體看清了周圍的家具擺件,以及床邊多出的男人。


    “還是覺得頭疼?”男人俯身,拂開他狂野派抓頭的手,又撩起他額前拱亂了的劉海,指腹溫熱貼在額角,力度適中地揉點起來。


    竹言蹊老實地撤回手,悶啞著嗓子說:“不疼,就是後腦勺跟被注水了一樣,感覺腫起來了。”


    腦子像被注水?這是什麽比喻。


    談容聽得一笑,也不挑這時候揪他尾巴,怕把剛睡醒的貓逗得炸毛。


    “現在知道宿醉的厲害了?下次還喝這麽多酒嗎?”他暫停手指的動作,改去掌住竹言蹊後腦,換個地方輕按。


    竹言蹊被按得稱心愜意,不由往他那邊靠近一點,斜著腦袋嘴硬道:“下次說不定我酒量就練出來了,喝一紮都不怕。”


    談容沒接腔,不聲不響地按上風池穴,稍微加重一點點的力道。


    竹言蹊一激靈,騰地彈一下,利落改口:“我就嘴上隨便說說,沒要真喝。”


    “酒量不能提升,提升的隻有身體的耐受程度。”談容不放心地叮囑道,“在大多數情況下,不是解酒能力變強了,而是腦神經對外界刺激的敏感度變弱了,酒精和乙醛造成的損害不會減輕。明白嗎?”


    竹言蹊上翻眼皮,瞧住了他,突然笑開:“明白了。”


    他明白完頓了頓,有縫銜接道:“談教授不愧是談教授,懂得可真多。”


    他睡醒不久,說話懶洋洋的,夾著若有似無的沙啞,小勾子似的撓在耳畔,一撓一個準。


    而且不止嗓音在連勾帶撓,連稱謂都有些磨人。


    以前他管談容叫“談教授”,是出於演員的自我修養,現在再對談容提什麽教授不教授的,其中滋味一下子就變了。


    有種刻意的情趣,更有種有意為之的調弄。


    談容眼簾垂得更低,視線在晦暗環境下難辨意味。


    他看著床上睡眼朦朧還笑容狡黠的小青年,也提了提嘴角,索性彎了左臂,撐在枕邊,在對方眉頭親了一下:“時間不早了,我先去學校上課。你在家裏多睡一會兒,下了課我就回來。”


    竹言蹊一睜眼就見他西裝革履的坐在床邊,自然能猜到現在幾點,也猜的出對方是打算出門去學校了。


    他嗅到談容身上好聞的須後水的淡香,偷偷抽了抽鼻翼,憋著樂道:“你這一說又提醒我了,你要去上課就去上課唄,來我房間幹嘛?玄關又沒建在我屋裏。”


    瞧瞧瞧瞧,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談容被他佯裝不知的擠兌一番,不羞也不惱,輕笑著蹭蹭他鼻尖:“你不是喜歡和筠筠一起賴床麽,我把它送進來,省得你醒了找不到它。”


    “那筠筠呢?”莫名其妙的,竹言蹊有種被大型犬撒嬌了的錯覺,“我們說了這麽半天,它怎麽還沒跳來床上。”


    筠筠安靜,但也聞聲而動。


    以往隻要竹言蹊一開口,甚至一動作,毛團子就會倏然鑽出,邁開小碎步湊過來。


    依眼前這架勢看,筠筠肯定是沒在他房間裏。


    “怕你沒睡飽,被它吵起來,我先進來看看,等等再把它放進來。”談容毫無心理負擔地道。


    竹言蹊被他說話間的吐息撒了滿臉,越聽越憋不住樂,咧嘴笑了幾聲。


    “好了,我真的應該出門了。”談容收回按摩的右手,把被沿拉上一截,嚴實蓋住竹言蹊的肩膀,“有事給我發消息,想吃什麽也告訴我,我可以順路買回來。”


    竹言蹊點頭,目光由談容一絲不苟的短發,掃到嚴謹板正的衣領。


    距離太近,男人自身的味道終於架不住須後水壓製,慢條斯理地撥動他的嗅覺。


    這絕對屬於視覺嗅覺的雙重侵犯。


    年輕男性一大早原就有點本能反應,再經受這麽直白露骨的禁欲衝擊,竹言蹊蜷了蜷被子下的腳趾,某處和腦門一陣一陣地發熱。


    眼見著荷爾蒙本源撐身撐了一半,果真打算就此離開。


    竹言蹊摳了摳指節,從被沿探出手,一把攥住談容領口的領帶,用力往下一扯。


    談容對他沒有反抗的心思,又猝不及防被他拽一下,前身一沉,隻得重新壓回枕邊,半懸著罩在竹言蹊的身體上空。


    這姿勢不止暗示性極強,連親密指數都猖獗狂飆。


    竹言蹊無比感謝當前不明朗的室內亮度,能夠完美掩飾自己臉色不自然的多餘顏色。


    他一不做二不休,繼續往下拽低一點兒,同時腹部發力一抬身,精準無誤地在談容嘴邊咬了一口。


    “還你昨晚的。”丟下這麽一句,竹言蹊滋溜滑回被窩,兩手抓著被子邊緣,把腦袋也蒙了進去。


    他隻知道自己被男人的禁欲模樣撩了一瞬,殊不知談容早被他撩了半晌。


    竹言蹊的五官張揚別致,平時神采飛揚地抬眼挑眉,視覺上造成的殺傷力大方擺到明麵上,自有種“老子就是這麽好看”的驕矜傲氣。


    可當他睡意將消,神態迷糊,表情裏的衝勁兒不剩分毫,簡直像突然失去了保護傘的珍稀動物,任誰來了都能欺負一下。


    這樣的反差在男性眼裏是非常危險的。


    談容但凡是個自製力差的,在被“珍稀動物”遞發邀約函似的一吻後,說不定真能欺負得他哇哇哭上一天。


    而眼下,談容實打實地愣起了神。


    他用手抹了抹被輕咬過一口的地方,喉間微動,呼吸也緩重了幾拍。


    歎出半口氣,談容垂眼看向竹言蹊露在被外的指節,無奈失笑,他隔著被子抱了抱他,又輕啄對方的指尖,沉聲重複道:“我出門了,等我回來。”


    竹言蹊緊了緊同邊的手指,清楚感受到壓在枕邊的重量消失,接著聽見腳步響起,在房門關起又閉合後歸於寧靜。


    他沒有立即冒出腦袋,反身就把臉埋進枕頭裏,全然不知自己在哇哇哭出來的危險邊緣走了一圈。


    光是剛才揪著談容領帶、主動邀吻這事,竹言蹊已經開始耳尖發紅了。


    再聯想到昨晚發生的重大事件,竹言蹊更是想提前去世,羞恥度爆表得幾近螺旋升天。


    昨晚他和談容在廚房接吻,以嘴唇碰嘴唇的輕吻為起點,逐步往法式深吻的方向一去不複返。


    到了最後,竹言蹊連腳後跟都軟得一塌糊塗,綿乎乎地摟住男人脖子,跟全身沒了骨頭似的。


    憑靠著記憶填充滿細節,竹言蹊簡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手指絞纏住床單又撕又扯,無聲呐喊著蹬腳踹腿。


    他折騰了十來分鍾,接受完自己的“丟人壯舉”,繼而回憶起談容的曆史言行來。


    什麽“給個機會,競選你的男朋友”,什麽“還有很多話想說,還想抱你再久一點”。


    竹言蹊頭頂生煙,幹脆貼在床上不動彈了。


    他心說老天爺,他竟然真把談容搞成了自己男朋友。


    最要命的是,現任男友從頭到尾隻喜歡過他一個人。


    自己竟然還是談容的初戀。


    竹言蹊麵上羞赧,心裏卻在甜得冒泡。


    他咕嚕咕嚕地甜了好一陣子,猛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挺重要的問題。


    他昨晚……有沒有告訴談容,自己也喜歡了他很久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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