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進來兩個保安。
莫璟羽向保安示意。“麻煩把這個女人趕出去。”
紀翎眉頭微揚，今天這是怎麽了，一個個的都不給她發揮的機會。
紀翎來這裏的目的本就是莫璟羽，並不想與其他人產生什麽接觸，被孤立反而很自在。她一直覺得自己挺低調，但是總有人把她當軟柿子，愛往她麵前跳。
這不代表她真的是個軟柿子。
鄒靜哪裏受過這樣的氣，被火氣衝昏了頭，上來就想抓莫璟羽的頭發。“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莫璟羽後退一步躲開，卻是撞在紀翎的凳子上，失了平衡。
紀翎立刻站起來扶住莫璟羽的腰，讓她不至於失態。
莫璟羽不著痕跡地退開，態度並不親和。“跟我過來。”
紀翎嗅著好聞的空氣，跟在莫璟羽後麵。
鄒靜則被保安架住胳膊帶出去，張牙舞爪地掙紮著，絲毫不見平日裏精致的樣子。
進屋後。
莫璟羽站在窗邊，背對紀翎。“別人說什麽，你不要太在意。以後誰再欺負你，可以跟……秦總監說。”
語氣冷漠。“我今天幫你，隻是為了整治公司不良風氣，你不要多想。”
紀翎嗅了嗅屋裏的氣味，還是像之前一樣好聞。可她總覺得心裏有什麽地方很不舒服。
她非常不喜歡莫璟羽現在的態度。
下班的時候，莫璟羽怕鄒靜真狗急跳牆做出什麽過火的事，於是走到紀翎旁邊，冷冷道：“我今天可以順路送你回家。”
紀翎覺得莫璟羽這種語氣實在讓人生氣，冷哼道：“有人接我，不需要莫總費心了！”
望著紀翎的背影，莫璟羽的眸子裏如同冰火兩重天。
*
紀翎剛走出寫字樓的旋轉門，就從旁邊衝出來一個女人，跪在她麵前。正是鄒靜。
鄒靜一被趕出大樓，就接到母親電話。說家裏公司不光客戶流失，還突然被稅務局查了。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幾個小時間。
這下，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踢到了帶釘子的鐵板。
之前在公司還滿臉囂張的鄒靜，此刻就像一隻搖尾乞憐的哈巴狗，全然不顧尊嚴地抱住紀翎的腿。“紀翎，我錯了，求你原諒我！別趕盡殺絕行嗎？”
紀翎一時間全身僵硬。
下一秒，鄒靜被兩個女保鏢拖開。
紀翎捂住嘴幹嘔了兩聲，交待了句：“把車開過來。”便扶住旁邊的路燈，身子前傾。
保鏢們都知道大小姐不能讓人靠近，隻能站在原地待命。
紀翎唇瓣發白，無力感侵襲全身。
每次都是這樣，在她難受的時候，沒有人能扶她一把。若是當真有人伸出手，反而會讓她情況更糟。
這種感覺，就像在一片汪洋中溺了水，隻有自己拚命努力，努力擺脫恐懼，才能活下去。
很快，黑色的汽車停在路邊。
紀翎上車前看了鄒靜一眼，淡淡道：“如果真的知道錯，你當初就不會仗勢欺人。不要拿一句玩笑來遮掩自己吃人的嘴臉。看見別人掉進河裏無力掙紮樣子，會很開心嗎？你憑什麽妄想被你推下去的人原諒你？如果不是因此受到了懲罰，你這種人，隻會用更惡劣地方式將人溺死，來抹掉自己的錯。”
“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麽好的運氣，能被人拉住手，救上岸。”紀翎回眸的模樣，像極了心懷大愛的神聖修女。
車門關上，保鏢也各自上車。
隻留鄒靜還定在原地。
車裏，紀翎不屑地看向窗外，自言自語：“但是我有金翅膀，不用別人拉住我，自己就能飛。”
沒過幾天，鄒靜家的境況就傳遍了藍星廣告公司。
她父親名下的公司被稅務嚴查，單虛假發票一項，一年就查出近百萬，再加上虛報員工工資、陰陽賬本等，逃稅金額高達應繳稅額的百分之三十。於是相關責任人被約談，還未審批通過的銀行貸款中止，要掏光家底補交稅款是輕的，鄒父還要麵臨坐牢的結局。
雖說都知道鄒家這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一時之間，藍星上下也真沒人再敢去找紀翎的不痛快了。
紀翎自個兒該怎麽樣怎麽樣，一切都很好。
除了……和莫璟羽的關係。
*
供大家吃飯的小會議室是玻璃牆，裏外都是透明的。
莫璟羽經過的時候，看到紀翎一個人坐在角落裏慢條斯理地進餐。
莫璟羽收回視線，來到秦柔辦公室。
秦柔正準備出去，一開門，看到張沒有溫度的臉，嚇了一跳。
她勉力擠出個笑。“莫總，你每天頂著這樣的表情，真是有點嚇人的。會讓我以為，咱們公司要倒閉了。”
莫璟羽：“我請學姐吃午飯。”
秦柔狐疑道：“你不會挖了什麽坑讓我跳吧？”
“隻是單純想請學姐吃飯，順便請你幫個忙。”莫璟羽的眼神在秦柔屋子裏飄了一圈，“學姐以後讓紀翎中午來你屋子裏吃飯吧。”
秦柔心裏倒是有幾分新奇。這種話，竟會從莫璟羽口中說出來。
她猜莫璟羽也是看出紀翎與周圍同事格格不入了。
正常來說，如果一個員工無法融入公司團隊，不管有什麽原因，當老板的一定會為了工作效率，讓那個員工另謀高就，再溫和點，也會調到邊緣崗位去。
這個老板倒好，還主動給人家找地方吃飯。
不過秦柔並不意外。應該很少有人能拒絕紀翎的主動靠近。畢竟那樣的人，本身就帶著一種普通人一輩子也學不來的氣場。
秦柔隻是不理解，為什麽要用她的辦公室？
秦柔也問出了口：“為什麽不讓她去你辦公室吃？你們之前不是相處得挺融洽的嗎？”
莫璟羽：“我是老板，她是實習生，讓她在我屋裏吃飯，會讓別人誤會她有特殊待遇。”
莫璟羽說得冠冕堂皇，但秦柔不信。要說誤會，在她這個行政總監屋裏吃就不誤會了？
莫璟羽見秦柔沒有答應的意思，又道：“學姐如果不想跟我出去吃飯，想充分利用午休時間做更多工作，我那裏倒是有不少事讓學姐分擔。”
秦柔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以後一到中午，我就把我的辦公室讓出來，您滿意嗎？”
莫璟羽：“這是學姐自己說的，不是我的意思。”
秦柔笑著點頭。“行，是我的意思，是我看紀翎可愛，對她照顧有加，行了吧？”
莫璟羽：“公司禁止辦公室戀情，希望秦總監以身作則。”
說完，轉身往外走。
秦柔眉角跳了幾下，她是溫柔淑女，不能發火，不能發火。
此刻，坐在角落裏吃飯的紀翎，沒由來的感覺委屈。
她隻能安慰自己，本來就是為了鍛煉對氣味的承受能力才來這裏，如今，不過是回到原點，在臭烘烘的人堆裏吃飯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而且也不算原點，周遭空氣，好像沒以前那麽渾濁了。
明明有了成果，但她還是渾身不對勁。
下午，秦柔澆花的時候走到紀翎邊上，笑著對她說道：“紀翎，明天開始，你去我屋裏吃午餐吧？”
紀翎疑惑不解，眉頭微蹙。
秦柔湊到紀翎耳邊，聲音很輕：“是你莫總的意思。”
紀翎抿緊雙唇，直到秦柔要離開了，才開口問道：“她為什麽要讓我去秦總監屋裏吃午餐？”
秦柔壓低聲音道：“莫總這個人就是有那麽一點點……傲嬌，對，傲嬌。她是看出你不喜歡在大屋裏吃飯，想關心你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你就給她個台階，嗯？”
紀翎心裏舒服了一些。“那好吧，謝謝秦總監。”
於是，更加詭異的情況出現了。
每到午飯點，莫璟羽就跟秦柔出雙入對去吃飯，紀翎一個人坐在秦柔的辦公室吃飯。
公司就是有想八卦的，都搞不明白這個走向。
*
入夜。
紀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頭一次大晚上騷擾何明婉。
“喂？”那邊聲音迷迷糊糊，“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紀翎：“你跟秦柔還沒有什麽進展嗎？”
何明婉一下氣醒了，惱道：“別跟我提那個王八蛋！”
紀翎：“哦，那我掛了。”
“不行！”何明婉像是上了發條，連珠炮一樣開始倒苦水，“秦柔就是個瞎子！我這麽美豔動人，香酥入骨的尤物放下身段追著她跑了這麽久，她完全不為所動！不就是比我年長幾歲，至於那麽嫌棄我的年齡嘛！”
“我還沒嫌棄她老呢！這個人真是……”
紀翎歎了口氣，將電話放到床頭，等何明婉說累了，就會自己掛掉的。
隔天。
藍星廣告公司剛上班，就有個鴨舌帽小哥抱著一大束香檳玫瑰走進來。
“請問哪位是紀翎女士？”
前台站起來，指了指紀翎的工位。“那邊第三排最邊上就是。”
鴨舌帽小哥抱著花走過去，綻出一個陽光的笑容，露出八顆大白牙。“紀翎女士，這是一位先生為您訂的鮮花，請您簽收。”
紀翎抽出花束裏的卡片，打開看了一眼。
“想你，是最甜蜜的痛苦。沒有你，我就像一隻迷失了航線的船。署名：mr.k”
莫璟羽經過時，正巧看到卡片上的文字。準確來講，是她“不經意”往紀翎手裏瞥了一眼。
熟悉的香味飄過來，又飄走。
紀翎怔愣了半分鍾。
待她回過神來，嫌棄地將卡片插回去。
對鴨舌帽小哥說道：“不好意思，我不認識這位mr.k，請給他退回去。”
鴨舌帽小哥為難道：“我們這是特殊商品，沒辦法退的。”
紀翎：“那麻煩出去的時候順手丟在門口的垃圾桶裏。”
旁邊的夏悠開了口：“這個花好好看啊！直接丟掉是不是太可惜了？”
紀翎看了夏悠一眼。“你喜歡？”
夏悠點點頭，彎起嘴角。“要不我幫你拆了，找個花瓶裝起來吧？總算是人家的心意。”
“喜歡的話，自己買一束吧。我不喜歡把垃圾擺在桌子上。”紀翎十分直白地拒絕。
夏悠的笑變得稍有些尷尬。“翎翎你真幽默。”
鴨舌帽小哥還有其他地方要送，也沒磨蹭，備注了“客人拒收”便抱著花離開了。
這個舉動被其他女同事看在眼裏，隻能用“吃不著葡萄就覺得葡萄酸”來形容。
看不慣紀翎的人這下更看不慣，不過不敢再說出來，隻能在心裏給她翻個白眼。
到了下班的點。
紀翎一出寫字樓，就被一個墨鏡遮住半張臉的年輕男人攔住。
年輕男人身材挺拔，西裝剪裁合體，兩條腿筆直修長，是年輕女孩在路上遇見，會多看幾眼的精英型。
“紀翎小姐，我注意你很久了。今天送你的花，你喜歡嗎？”
紀翎冷了臉。“你怎麽知道我名字的？”
大長腿自以為帥氣地將手插在西褲口袋裏。“我也在這棟寫字樓上班，自己開公司，跟你們公司有點合作。”
紀翎捂著鼻子退後幾步。“麻煩別擋路。”
大長腿摘掉墨鏡，深情款款地看著紀翎。“我對紀小姐一見鍾情，希望有個追求你的機會。”
紀翎剛準備叫保鏢，就有一個痞帥痞帥的男人走過來，對大長腿揚了揚下巴。“嘿，哥們兒，那輛車是你的嗎？”
大長腿：“是我的，怎麽了？”
痞帥男語氣裏嘲諷意味十足：“開個破寶馬也敢打我家寶貝的主意？”
大長腿皺了皺眉。“請問你是？”
“你覺得呢？”痞帥男半眯著眼睛，很是慵懶。
紀翎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很浮誇的男人是誰。
大長腿沉默片刻，說了句：“那我們公平競爭。”便駕著路邊的寶馬離開。
與此同時，同樣開著“破寶馬”的莫璟羽，從旁邊疾馳而過。
紀翎正想問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是誰，就看到違章停在路邊的藍色瑪莎拉蒂車窗緩緩搖下，裏麵是紀翰軒的臉。
紀翰軒衝紀翎做了個鬼臉。
“姐姐，這都是紀翰軒逼我的。”之前還很囂張的小男生立刻轉身給紀翎鞠了一躬。“姐姐再見！”
說完就迅速上車。
紀翎拿出手機給紀翰軒發了條消息。
[你回家的時候，我保證不打死你。]
收到消息的紀翰軒打了個寒顫。
[我這不是在幫你解圍嘛！]
紀翎：嗯，所以我的保鏢剛才沒派上用場，正好留著力氣打你。
紀翎：還有，不要像個變態一樣跟蹤我。
紀翰軒：我冤枉！
紀翰軒：是爸要我交一份這棟樓的評估報告，我才來的。不過媽媽倒是拜托我幫她偷偷看一眼活的莫璟羽。
紀翰軒：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我還有點心跳加速。
紀翎：我的保鏢正好試試男女混合雙打。
紀翰軒：姐放心！我絕對不會撬你牆角的！
正在回家路上的紀翎捏緊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喂，爸爸。”
“我碰到弟弟了，他來我們這裏滿大樓找美女。大概是因為太清閑了。”
“嗯，我也覺得弟弟可以接受更高難度的挑戰。”
“爸爸再見。”
隔天。
紀翎頻頻往莫璟羽的辦公室那邊瞟，十幾次之後，終於看到房門打開，莫璟羽從裏麵走出來。
等人一從旁邊經過，紀翎就起身跟上去，又化身成不出聲的小尾巴。
紀翎跟著莫璟羽走進衛生間，莫璟羽倏然停下腳步，紀翎在慣性作用下撞在她背上。
莫璟羽轉身，逼視著紀翎。“你跟著我想幹什麽？”
紀翎理直氣壯道：“這又不是你的私人衛生間，我不能來嗎？”
莫璟羽繞開紀翎往外走，聲音漠然：“那我下次來的時候，你最好不要那麽巧也要上廁所。”
紀翎惱道：“你這個老板管得還挺多，我喝水喝得多不行嗎？”
回答她的，隻有莫璟羽高跟鞋清脆的敲地聲。
第二次交鋒是在茶水間。
紀翎一看到莫璟羽進去，便佯裝去接水，也進到茶水間。
紀翎就差在頭頂舉個牌子，寫上：“我在向你示好，你最好快點哄哄我。”
然而這回，莫璟羽就像沒看見她一樣，在裏麵待了不到半分鍾就出去了。
紀翎瞪著莫璟羽的背影怒火中燒，她是真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了莫璟羽。
秦柔不知道那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她能感覺出，莫璟羽和紀翎的冷戰很嚴重。
為了緩和她們的關係，秦柔也做出了一些努力。
就是……收效甚微。
秦柔本來要去莫璟羽辦公室找她簽字，略加思考，給紀翎發了條消息，讓她幫忙拿過去簽一下。
紀翎答應得很快。
“叩叩叩。”
“請進。”
莫璟羽看到是紀翎，臉上沒有一絲溫度。
紀翎盯著莫璟羽那張僵屍一樣的臉，氣不打一處來。以前莫璟羽臉雖然臭，但是相處起來還挺舒服的，最近也不知道抽什麽風，總是這副“請勿靠近”的模樣，攪得她心情十分糟糕。
紀翎把文件摔在桌子上。“莫總，秦總監說這個要您簽字。”
莫璟羽道：“下次讓她自己來。否則，萬一泄露了什麽公司機密，你負得了責麽？”
紀翎重重呼了幾口氣。“我對文件的內容根本沒有興趣。要不是看在秦總監的麵子上，我才不想來老板您的辦公室！”
莫璟羽眉眼凜然。“你也知道我是老板，那你就要有實習生該有的樣子！這是你對待老板的態度？”
“莫總您說的對。”紀翎向前傾身，指了指莫璟羽麵前的文件，“您在這裏簽個名我就走。請放心，我不會再來礙您眼了。”
莫璟羽簽完字，抬眼盯著紀翎的眸子道：“那是最好。”
紀翎拿起桌上的文件，狠狠合起來，發出“啪”的一聲。
她多餘一個字都沒說，轉身出去。
莫璟羽似乎沒什麽不尋常的表現，但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她胸口起伏急促幾分，失了規律。
*
夜色漸濃，靠近cbd的高檔小區裏寂靜一片。路燈下，身穿製服的保安正盡職盡責地巡邏。
莫璟羽打開家門，將包放在鞋櫃上，滿麵疲憊。
她剛換了鞋，還沒來得及坐下，就接到一個電話。
“喂，媽。”
——“莫印哲那個野種剛簽下來跟新誠地產的合同，你爺爺讚賞有加，今晚帶他參加了一個慈善晚會。”
——“你最近在幹什麽？”
莫璟羽將情緒很好地掩飾起來，語氣如常：“我會得到爺爺的認可，隻是還需要點時間。”
——“那你快一點，不要讓你爺爺覺得你是個女孩子就沒什麽建樹。當初要不是生你傷了身體，我肯定會給莫家生個兒子，也不至於現在被那麽些狐狸精騎在頭上……”
莫璟羽戴上耳機，把手機放在一邊，任由母親在那邊倒苦水。
她對這種傷人的話已經習以為常。
不知道的，恐怕會以為莫家有皇位要繼承。但她清楚，莫家的生意早就是強弩之末。在傳統行業被幾個大家族壓著，新興行業又做不出什麽名堂，偏偏她的父親私生子女還一籮筐，個個不是省油的燈。
莫璟羽打開電腦輸了密碼，登上微博。
莫璟羽一刷新，屏幕裏正好出現“拔絲羽毛”的id。
這個博主發了一幅畫，整個畫麵黑沉沉的，依舊沒有文字。
——一條白色的小路斜穿過黑暗，有個沒有影子的人在路的盡頭。令人在意的，是一隻手從黑暗中伸出來，看不出是要將那個人拖進黑暗還是要牽著她走向光明。
莫璟羽心上就像被鈍器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傳來陣陣悶痛。
不知緣由。
不知是什麽驅使，莫璟羽點開私信對話框，親自給這個名叫“拔絲羽毛”的博主發去消息。
[您好，我看到您經常分享一些畫畫技巧，發布的內容也很優質，請問您有興趣了解創意分享平台嗎？]
[我們公司希望能跟你聊一下商務合作，靜待您的回複。]
其實合作的博主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莫璟羽也並不是個會分心在這種小事上的人。
這時，耳機裏，母親尖銳的聲音終於要停下來。
——“好好給我爭氣，別被那些野種比下去了。”
“好，媽您早點休息。”
莫璟羽早就知道多說無益，隻能順著母親掛了電話。
莫母不是每次打電話都這樣，她有時會很溫柔，很關心女兒。醫生說，這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種。
屋裏重新陷入寂靜，莫璟羽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電話的影響，繼續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
唯有月亮知道，她多想念小時候那個溫柔的母親。
雖然莫璟羽姓莫，但這麽多年裏支撐著她走下去的，卻是對莫家人的恨意。
她清楚，母親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樣，都是莫家那群人的功勞。
總有一天，她會一五一十，都還回去。
莫璟羽向保安示意。“麻煩把這個女人趕出去。”
紀翎眉頭微揚，今天這是怎麽了，一個個的都不給她發揮的機會。
紀翎來這裏的目的本就是莫璟羽，並不想與其他人產生什麽接觸，被孤立反而很自在。她一直覺得自己挺低調，但是總有人把她當軟柿子，愛往她麵前跳。
這不代表她真的是個軟柿子。
鄒靜哪裏受過這樣的氣，被火氣衝昏了頭，上來就想抓莫璟羽的頭發。“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莫璟羽後退一步躲開，卻是撞在紀翎的凳子上，失了平衡。
紀翎立刻站起來扶住莫璟羽的腰，讓她不至於失態。
莫璟羽不著痕跡地退開，態度並不親和。“跟我過來。”
紀翎嗅著好聞的空氣，跟在莫璟羽後麵。
鄒靜則被保安架住胳膊帶出去，張牙舞爪地掙紮著，絲毫不見平日裏精致的樣子。
進屋後。
莫璟羽站在窗邊，背對紀翎。“別人說什麽，你不要太在意。以後誰再欺負你，可以跟……秦總監說。”
語氣冷漠。“我今天幫你，隻是為了整治公司不良風氣，你不要多想。”
紀翎嗅了嗅屋裏的氣味，還是像之前一樣好聞。可她總覺得心裏有什麽地方很不舒服。
她非常不喜歡莫璟羽現在的態度。
下班的時候，莫璟羽怕鄒靜真狗急跳牆做出什麽過火的事，於是走到紀翎旁邊，冷冷道：“我今天可以順路送你回家。”
紀翎覺得莫璟羽這種語氣實在讓人生氣，冷哼道：“有人接我，不需要莫總費心了！”
望著紀翎的背影，莫璟羽的眸子裏如同冰火兩重天。
*
紀翎剛走出寫字樓的旋轉門，就從旁邊衝出來一個女人，跪在她麵前。正是鄒靜。
鄒靜一被趕出大樓，就接到母親電話。說家裏公司不光客戶流失，還突然被稅務局查了。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幾個小時間。
這下，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踢到了帶釘子的鐵板。
之前在公司還滿臉囂張的鄒靜，此刻就像一隻搖尾乞憐的哈巴狗，全然不顧尊嚴地抱住紀翎的腿。“紀翎，我錯了，求你原諒我！別趕盡殺絕行嗎？”
紀翎一時間全身僵硬。
下一秒，鄒靜被兩個女保鏢拖開。
紀翎捂住嘴幹嘔了兩聲，交待了句：“把車開過來。”便扶住旁邊的路燈，身子前傾。
保鏢們都知道大小姐不能讓人靠近，隻能站在原地待命。
紀翎唇瓣發白，無力感侵襲全身。
每次都是這樣，在她難受的時候，沒有人能扶她一把。若是當真有人伸出手，反而會讓她情況更糟。
這種感覺，就像在一片汪洋中溺了水，隻有自己拚命努力，努力擺脫恐懼，才能活下去。
很快，黑色的汽車停在路邊。
紀翎上車前看了鄒靜一眼，淡淡道：“如果真的知道錯，你當初就不會仗勢欺人。不要拿一句玩笑來遮掩自己吃人的嘴臉。看見別人掉進河裏無力掙紮樣子，會很開心嗎？你憑什麽妄想被你推下去的人原諒你？如果不是因此受到了懲罰，你這種人，隻會用更惡劣地方式將人溺死，來抹掉自己的錯。”
“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麽好的運氣，能被人拉住手，救上岸。”紀翎回眸的模樣，像極了心懷大愛的神聖修女。
車門關上，保鏢也各自上車。
隻留鄒靜還定在原地。
車裏，紀翎不屑地看向窗外，自言自語：“但是我有金翅膀，不用別人拉住我，自己就能飛。”
沒過幾天，鄒靜家的境況就傳遍了藍星廣告公司。
她父親名下的公司被稅務嚴查，單虛假發票一項，一年就查出近百萬，再加上虛報員工工資、陰陽賬本等，逃稅金額高達應繳稅額的百分之三十。於是相關責任人被約談，還未審批通過的銀行貸款中止，要掏光家底補交稅款是輕的，鄒父還要麵臨坐牢的結局。
雖說都知道鄒家這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一時之間，藍星上下也真沒人再敢去找紀翎的不痛快了。
紀翎自個兒該怎麽樣怎麽樣，一切都很好。
除了……和莫璟羽的關係。
*
供大家吃飯的小會議室是玻璃牆，裏外都是透明的。
莫璟羽經過的時候，看到紀翎一個人坐在角落裏慢條斯理地進餐。
莫璟羽收回視線，來到秦柔辦公室。
秦柔正準備出去，一開門，看到張沒有溫度的臉，嚇了一跳。
她勉力擠出個笑。“莫總，你每天頂著這樣的表情，真是有點嚇人的。會讓我以為，咱們公司要倒閉了。”
莫璟羽：“我請學姐吃午飯。”
秦柔狐疑道：“你不會挖了什麽坑讓我跳吧？”
“隻是單純想請學姐吃飯，順便請你幫個忙。”莫璟羽的眼神在秦柔屋子裏飄了一圈，“學姐以後讓紀翎中午來你屋子裏吃飯吧。”
秦柔心裏倒是有幾分新奇。這種話，竟會從莫璟羽口中說出來。
她猜莫璟羽也是看出紀翎與周圍同事格格不入了。
正常來說，如果一個員工無法融入公司團隊，不管有什麽原因，當老板的一定會為了工作效率，讓那個員工另謀高就，再溫和點，也會調到邊緣崗位去。
這個老板倒好，還主動給人家找地方吃飯。
不過秦柔並不意外。應該很少有人能拒絕紀翎的主動靠近。畢竟那樣的人，本身就帶著一種普通人一輩子也學不來的氣場。
秦柔隻是不理解，為什麽要用她的辦公室？
秦柔也問出了口：“為什麽不讓她去你辦公室吃？你們之前不是相處得挺融洽的嗎？”
莫璟羽：“我是老板，她是實習生，讓她在我屋裏吃飯，會讓別人誤會她有特殊待遇。”
莫璟羽說得冠冕堂皇，但秦柔不信。要說誤會，在她這個行政總監屋裏吃就不誤會了？
莫璟羽見秦柔沒有答應的意思，又道：“學姐如果不想跟我出去吃飯，想充分利用午休時間做更多工作，我那裏倒是有不少事讓學姐分擔。”
秦柔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以後一到中午，我就把我的辦公室讓出來，您滿意嗎？”
莫璟羽：“這是學姐自己說的，不是我的意思。”
秦柔笑著點頭。“行，是我的意思，是我看紀翎可愛，對她照顧有加，行了吧？”
莫璟羽：“公司禁止辦公室戀情，希望秦總監以身作則。”
說完，轉身往外走。
秦柔眉角跳了幾下，她是溫柔淑女，不能發火，不能發火。
此刻，坐在角落裏吃飯的紀翎，沒由來的感覺委屈。
她隻能安慰自己，本來就是為了鍛煉對氣味的承受能力才來這裏，如今，不過是回到原點，在臭烘烘的人堆裏吃飯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而且也不算原點，周遭空氣，好像沒以前那麽渾濁了。
明明有了成果，但她還是渾身不對勁。
下午，秦柔澆花的時候走到紀翎邊上，笑著對她說道：“紀翎，明天開始，你去我屋裏吃午餐吧？”
紀翎疑惑不解，眉頭微蹙。
秦柔湊到紀翎耳邊，聲音很輕：“是你莫總的意思。”
紀翎抿緊雙唇，直到秦柔要離開了，才開口問道：“她為什麽要讓我去秦總監屋裏吃午餐？”
秦柔壓低聲音道：“莫總這個人就是有那麽一點點……傲嬌，對，傲嬌。她是看出你不喜歡在大屋裏吃飯，想關心你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你就給她個台階，嗯？”
紀翎心裏舒服了一些。“那好吧，謝謝秦總監。”
於是，更加詭異的情況出現了。
每到午飯點，莫璟羽就跟秦柔出雙入對去吃飯，紀翎一個人坐在秦柔的辦公室吃飯。
公司就是有想八卦的，都搞不明白這個走向。
*
入夜。
紀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頭一次大晚上騷擾何明婉。
“喂？”那邊聲音迷迷糊糊，“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紀翎：“你跟秦柔還沒有什麽進展嗎？”
何明婉一下氣醒了，惱道：“別跟我提那個王八蛋！”
紀翎：“哦，那我掛了。”
“不行！”何明婉像是上了發條，連珠炮一樣開始倒苦水，“秦柔就是個瞎子！我這麽美豔動人，香酥入骨的尤物放下身段追著她跑了這麽久，她完全不為所動！不就是比我年長幾歲，至於那麽嫌棄我的年齡嘛！”
“我還沒嫌棄她老呢！這個人真是……”
紀翎歎了口氣，將電話放到床頭，等何明婉說累了，就會自己掛掉的。
隔天。
藍星廣告公司剛上班，就有個鴨舌帽小哥抱著一大束香檳玫瑰走進來。
“請問哪位是紀翎女士？”
前台站起來，指了指紀翎的工位。“那邊第三排最邊上就是。”
鴨舌帽小哥抱著花走過去，綻出一個陽光的笑容，露出八顆大白牙。“紀翎女士，這是一位先生為您訂的鮮花，請您簽收。”
紀翎抽出花束裏的卡片，打開看了一眼。
“想你，是最甜蜜的痛苦。沒有你，我就像一隻迷失了航線的船。署名：mr.k”
莫璟羽經過時，正巧看到卡片上的文字。準確來講，是她“不經意”往紀翎手裏瞥了一眼。
熟悉的香味飄過來，又飄走。
紀翎怔愣了半分鍾。
待她回過神來，嫌棄地將卡片插回去。
對鴨舌帽小哥說道：“不好意思，我不認識這位mr.k，請給他退回去。”
鴨舌帽小哥為難道：“我們這是特殊商品，沒辦法退的。”
紀翎：“那麻煩出去的時候順手丟在門口的垃圾桶裏。”
旁邊的夏悠開了口：“這個花好好看啊！直接丟掉是不是太可惜了？”
紀翎看了夏悠一眼。“你喜歡？”
夏悠點點頭，彎起嘴角。“要不我幫你拆了，找個花瓶裝起來吧？總算是人家的心意。”
“喜歡的話，自己買一束吧。我不喜歡把垃圾擺在桌子上。”紀翎十分直白地拒絕。
夏悠的笑變得稍有些尷尬。“翎翎你真幽默。”
鴨舌帽小哥還有其他地方要送，也沒磨蹭，備注了“客人拒收”便抱著花離開了。
這個舉動被其他女同事看在眼裏，隻能用“吃不著葡萄就覺得葡萄酸”來形容。
看不慣紀翎的人這下更看不慣，不過不敢再說出來，隻能在心裏給她翻個白眼。
到了下班的點。
紀翎一出寫字樓，就被一個墨鏡遮住半張臉的年輕男人攔住。
年輕男人身材挺拔，西裝剪裁合體，兩條腿筆直修長，是年輕女孩在路上遇見，會多看幾眼的精英型。
“紀翎小姐，我注意你很久了。今天送你的花，你喜歡嗎？”
紀翎冷了臉。“你怎麽知道我名字的？”
大長腿自以為帥氣地將手插在西褲口袋裏。“我也在這棟寫字樓上班，自己開公司，跟你們公司有點合作。”
紀翎捂著鼻子退後幾步。“麻煩別擋路。”
大長腿摘掉墨鏡，深情款款地看著紀翎。“我對紀小姐一見鍾情，希望有個追求你的機會。”
紀翎剛準備叫保鏢，就有一個痞帥痞帥的男人走過來，對大長腿揚了揚下巴。“嘿，哥們兒，那輛車是你的嗎？”
大長腿：“是我的，怎麽了？”
痞帥男語氣裏嘲諷意味十足：“開個破寶馬也敢打我家寶貝的主意？”
大長腿皺了皺眉。“請問你是？”
“你覺得呢？”痞帥男半眯著眼睛，很是慵懶。
紀翎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很浮誇的男人是誰。
大長腿沉默片刻，說了句：“那我們公平競爭。”便駕著路邊的寶馬離開。
與此同時，同樣開著“破寶馬”的莫璟羽，從旁邊疾馳而過。
紀翎正想問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是誰，就看到違章停在路邊的藍色瑪莎拉蒂車窗緩緩搖下，裏麵是紀翰軒的臉。
紀翰軒衝紀翎做了個鬼臉。
“姐姐，這都是紀翰軒逼我的。”之前還很囂張的小男生立刻轉身給紀翎鞠了一躬。“姐姐再見！”
說完就迅速上車。
紀翎拿出手機給紀翰軒發了條消息。
[你回家的時候，我保證不打死你。]
收到消息的紀翰軒打了個寒顫。
[我這不是在幫你解圍嘛！]
紀翎：嗯，所以我的保鏢剛才沒派上用場，正好留著力氣打你。
紀翎：還有，不要像個變態一樣跟蹤我。
紀翰軒：我冤枉！
紀翰軒：是爸要我交一份這棟樓的評估報告，我才來的。不過媽媽倒是拜托我幫她偷偷看一眼活的莫璟羽。
紀翰軒：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我還有點心跳加速。
紀翎：我的保鏢正好試試男女混合雙打。
紀翰軒：姐放心！我絕對不會撬你牆角的！
正在回家路上的紀翎捏緊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喂，爸爸。”
“我碰到弟弟了，他來我們這裏滿大樓找美女。大概是因為太清閑了。”
“嗯，我也覺得弟弟可以接受更高難度的挑戰。”
“爸爸再見。”
隔天。
紀翎頻頻往莫璟羽的辦公室那邊瞟，十幾次之後，終於看到房門打開，莫璟羽從裏麵走出來。
等人一從旁邊經過，紀翎就起身跟上去，又化身成不出聲的小尾巴。
紀翎跟著莫璟羽走進衛生間，莫璟羽倏然停下腳步，紀翎在慣性作用下撞在她背上。
莫璟羽轉身，逼視著紀翎。“你跟著我想幹什麽？”
紀翎理直氣壯道：“這又不是你的私人衛生間，我不能來嗎？”
莫璟羽繞開紀翎往外走，聲音漠然：“那我下次來的時候，你最好不要那麽巧也要上廁所。”
紀翎惱道：“你這個老板管得還挺多，我喝水喝得多不行嗎？”
回答她的，隻有莫璟羽高跟鞋清脆的敲地聲。
第二次交鋒是在茶水間。
紀翎一看到莫璟羽進去，便佯裝去接水，也進到茶水間。
紀翎就差在頭頂舉個牌子，寫上：“我在向你示好，你最好快點哄哄我。”
然而這回，莫璟羽就像沒看見她一樣，在裏麵待了不到半分鍾就出去了。
紀翎瞪著莫璟羽的背影怒火中燒，她是真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罪了莫璟羽。
秦柔不知道那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她能感覺出，莫璟羽和紀翎的冷戰很嚴重。
為了緩和她們的關係，秦柔也做出了一些努力。
就是……收效甚微。
秦柔本來要去莫璟羽辦公室找她簽字，略加思考，給紀翎發了條消息，讓她幫忙拿過去簽一下。
紀翎答應得很快。
“叩叩叩。”
“請進。”
莫璟羽看到是紀翎，臉上沒有一絲溫度。
紀翎盯著莫璟羽那張僵屍一樣的臉，氣不打一處來。以前莫璟羽臉雖然臭，但是相處起來還挺舒服的，最近也不知道抽什麽風，總是這副“請勿靠近”的模樣，攪得她心情十分糟糕。
紀翎把文件摔在桌子上。“莫總，秦總監說這個要您簽字。”
莫璟羽道：“下次讓她自己來。否則，萬一泄露了什麽公司機密，你負得了責麽？”
紀翎重重呼了幾口氣。“我對文件的內容根本沒有興趣。要不是看在秦總監的麵子上，我才不想來老板您的辦公室！”
莫璟羽眉眼凜然。“你也知道我是老板，那你就要有實習生該有的樣子！這是你對待老板的態度？”
“莫總您說的對。”紀翎向前傾身，指了指莫璟羽麵前的文件，“您在這裏簽個名我就走。請放心，我不會再來礙您眼了。”
莫璟羽簽完字，抬眼盯著紀翎的眸子道：“那是最好。”
紀翎拿起桌上的文件，狠狠合起來，發出“啪”的一聲。
她多餘一個字都沒說，轉身出去。
莫璟羽似乎沒什麽不尋常的表現，但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她胸口起伏急促幾分，失了規律。
*
夜色漸濃，靠近cbd的高檔小區裏寂靜一片。路燈下，身穿製服的保安正盡職盡責地巡邏。
莫璟羽打開家門，將包放在鞋櫃上，滿麵疲憊。
她剛換了鞋，還沒來得及坐下，就接到一個電話。
“喂，媽。”
——“莫印哲那個野種剛簽下來跟新誠地產的合同，你爺爺讚賞有加，今晚帶他參加了一個慈善晚會。”
——“你最近在幹什麽？”
莫璟羽將情緒很好地掩飾起來，語氣如常：“我會得到爺爺的認可，隻是還需要點時間。”
——“那你快一點，不要讓你爺爺覺得你是個女孩子就沒什麽建樹。當初要不是生你傷了身體，我肯定會給莫家生個兒子，也不至於現在被那麽些狐狸精騎在頭上……”
莫璟羽戴上耳機，把手機放在一邊，任由母親在那邊倒苦水。
她對這種傷人的話已經習以為常。
不知道的，恐怕會以為莫家有皇位要繼承。但她清楚，莫家的生意早就是強弩之末。在傳統行業被幾個大家族壓著，新興行業又做不出什麽名堂，偏偏她的父親私生子女還一籮筐，個個不是省油的燈。
莫璟羽打開電腦輸了密碼，登上微博。
莫璟羽一刷新，屏幕裏正好出現“拔絲羽毛”的id。
這個博主發了一幅畫，整個畫麵黑沉沉的，依舊沒有文字。
——一條白色的小路斜穿過黑暗，有個沒有影子的人在路的盡頭。令人在意的，是一隻手從黑暗中伸出來，看不出是要將那個人拖進黑暗還是要牽著她走向光明。
莫璟羽心上就像被鈍器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傳來陣陣悶痛。
不知緣由。
不知是什麽驅使，莫璟羽點開私信對話框，親自給這個名叫“拔絲羽毛”的博主發去消息。
[您好，我看到您經常分享一些畫畫技巧，發布的內容也很優質，請問您有興趣了解創意分享平台嗎？]
[我們公司希望能跟你聊一下商務合作，靜待您的回複。]
其實合作的博主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莫璟羽也並不是個會分心在這種小事上的人。
這時，耳機裏，母親尖銳的聲音終於要停下來。
——“好好給我爭氣，別被那些野種比下去了。”
“好，媽您早點休息。”
莫璟羽早就知道多說無益，隻能順著母親掛了電話。
莫母不是每次打電話都這樣，她有時會很溫柔，很關心女兒。醫生說，這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種。
屋裏重新陷入寂靜，莫璟羽似乎完全沒有受到電話的影響，繼續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
唯有月亮知道，她多想念小時候那個溫柔的母親。
雖然莫璟羽姓莫，但這麽多年裏支撐著她走下去的，卻是對莫家人的恨意。
她清楚，母親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樣，都是莫家那群人的功勞。
總有一天，她會一五一十，都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