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坤生見狀,這才想起張立邦還不知道周雲長的真實身份,加則周雲長此前神神秘秘的,張立邦一定心存戒備。


    他對張立邦說:“哦,忘了介紹了。大哥。雲長兄弟是自己人。他跟自衛團團長周文斌實質上都是國民革命軍的人。”


    接著,周坤生就將周雲長的身份以及來宜興的目的說了一遍。完後,還強調,這次胡子能成功被救,周雲長和周文斌功不可沒。


    聽罷介紹,張立邦心裏的戒備減去了不少。他緊握周雲長的手,說:“雲長兄弟。此前我對你有所懷疑,還望諒解。”


    周雲長豪爽一笑:“哈哈,咱們多年的兄弟,早先大家不知道我的身份,對我存有戒心也是能理解的。所以,不談傷感情的事。眼下,抗日大計最重要。剛才,聽大哥說日本人要使離間計,我倒有個法子,可以借機揪出日本人安插在咱們中間的探子。”


    聽他這麽說,幾人來了精神,忙問有什麽好的良策?


    周雲長說:“晚上,立邦大哥要當作什麽事都沒有,正常去參加日本人的晚宴。然後,咱們就……”


    接下來,周雲長將他的計劃如此這般詳細說了一遍。


    晚上七時許,小迎春飯店一改平素門可羅雀的冷清景象,變得熱鬧非凡。


    接到邀請的各大家族長輩無一例外都到場,不為別的,隻迫於日本人的淫威;兵荒馬亂的歲月,求安穩,求自保,是人們正常的心理。


    十幾分鍾後,飯館裏迎來了短暫的安靜,因為,一身西裝頭戴禮帽的張立邦與周坤生走進門來。


    有人低聲議論:“哎。張先生前幾天不是被日本人抓了嗎?怎麽……放回來了?”


    有人附和:“是啊。這年月一旦被日本人逮了去,那就是九死一生。但看他這身板,瞧著像沒是啥事似的,為什麽呢?”


    正議論著,一身軍裝的渡邊和池田次郎在史耀民的陪同下也走進門來。這三人的出現,使得現場騷動起來,各種虛情假意的問好聲不絕於耳。


    池田次郎和眾人打招呼後,揮手止住鬧哄哄的人群,介紹起渡邊的身份來。


    “感謝諸位今天賞臉。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大日本帝國皇軍駐宜興部隊城防總部的渡邊長官。今天這個晚宴,是渡邊長官特意為大家安排的。”


    渡邊滿臉堆笑點著頭,算是跟大家打了招呼。


    他說:“來宜興多年,覺得這個古樸的江南小城讓人覺得溫馨。看見田間山野的風光,常讓我想起家鄉櫻花盛開的時候。這幾年,次郎君的部隊能在鎮上跟大家相處融洽,跟在座各位的鼎力相助是分不開的。所以,今晚特此設宴以表謝意。”


    說到這裏,渡邊話鋒一轉,走到張立邦的身邊,向張立邦畢恭畢敬地行了個軍禮。


    張立邦知道,好戲就要開演了。


    果不其然,渡邊按照計劃,說出了預先斟酌過很多遍的話來。


    他說:“說到鼎力相助,今天,要特別介紹一下張立邦先生。他是次郎君在日本就讀時的校友,也是次郎君的救命恩人。”


    此言一出,大廳內又響起一片議論聲,許多異樣的目光落到了張立邦的身上。張立邦知道,此刻,各大家族的長輩已經往他身上貼上“漢奸”的標簽了。但他並不著急,他要看渡邊接下來演的戲。


    渡邊接著說:“如果,沒有張立邦先生和他諸多朋友的支持,我相信,大日本帝國皇軍在鎮上不會像現在那樣長久安穩。在這裏,我代表城防總部以及我個人,向張先生和他的朋友們表示最誠摯的感謝。”說罷,朝張立邦和周坤生施了一禮。


    如果,先前眾人對張立邦與日本人的關係還隻停留在猜測的層麵,那現在渡邊說的話就明確無誤地證實了這種猜測的肯定性。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張立邦和周坤生兩人的身上來回地掃視。


    這種如刀子一樣的目光紮得周坤生覺得不自在,他想大聲辯解,可是,張立邦暗中拉了他一下。


    周坤生明白張立邦的意思,是要他靜觀其變。他隻能強忍心頭的委屈和憤怒,默不做聲地站在那裏。


    兩人都沒有說話,這似乎說明他們默認渡邊說的都是事實,他們的確是大日本帝國皇軍的朋友。這讓在場的人進一步相信,張立邦與周家大宅的公子已經變節投敵,一時間,人們異樣的目光變得越發灼熱,有些人的眼睛裏似要噴出火來。


    張立邦早就料到渡邊會在晚宴上“語出驚人”,所以,對渡邊的說辭不僅沒有感得詫異,反倒感覺好笑,他很想大聲指出渡邊的言論有多麽荒謬,但為了顧全大局,他還是裝作沒事的樣子朝大家行了一禮。


    他朗聲說:“諸位長輩。張某是個生意人,曆年經商接觸過無數國內外的同道,可以說,朋友遍及各國。渡邊先生說得沒錯,我和次郎君戰前確實是校友,而且,交情匪淺。回國後,盡管我和他因戰爭的原因多年未能取得聯係,但張某時刻惦記著他。我相信,次郎君也有同樣感受。”


    說到這裏,張立邦朝池田次郎看了一眼,微微俯了下身子,以示友好。


    池田次郎誠摯地朝他點了點頭,看得出,他與張立邦的友情是真摯的。


    張立邦接著說,“至於渡邊先生說的日本部隊在鎮上駐紮的事情,張某還是那句話,我是生意人,對戰爭毫無興趣。但有一點要說明,既然,大家同處一個鎮子,我倒希望真的能做到融洽相處,千萬不能發生前幾年在南京那樣的血腥事件。所以,渡邊先生,張某真誠希望您今天的話能落到實處。如先生所說,若能真正做到融洽相處、互不侵犯,張某願鼎力相助。”


    這番話張立邦說得不亢不卑,部分家族老大已經看出名堂來,那就是,張立邦與周坤生不可能是日本人的朋友,渡邊是在施離間計。


    渡邊自張立邦說出這些話後心情開始變壞,因為,他原本想借晚宴來離間張立邦與各家族的關係,以此達到讓中國人自亂陣腳起內訌的目的;但現在,張立邦不動聲色的幾句話就粉碎了他的計劃,所以,他怎能甘心。


    此刻,他覺得看上去文質彬彬的張立邦實質不簡單,甚至懷疑張立邦就是新四軍,“尖刺”關於張立邦與新四軍無關的情報是錯誤的。


    要是換了平時,如果有人在渡邊麵前說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來,他一定會立刻下令將其關押,並用各種手段來發泄他心中的不快;但今天不行,因為,礙於池田次郎的麵子,更因為剛才他自己說的一番話;他說,張立邦是大日本帝國皇軍的“朋友”,既然是“朋友”怎麽可能說翻臉就翻臉,甚至,對張立邦動粗呢。如果真動了粗,豈不是自打嘴巴自討沒趣。


    渡邊臉上的笑意還在,盡管笑得有些僵硬和做作,但他還是忍住心頭的怒火,微笑著接過張立邦的話頭。


    他說:“張先生說得沒錯。既然,大日本皇軍跟諸位同處一個鎮子,那就希望大家表裏如一把我們當作你們的朋友,不要像某些人……”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周坤生一眼,說,“最近,我聽說鎮上有些家族不安分,暗地裏勾結新四軍;特別是昨天晚上,竟有人夜襲黃龍山大日本帝國皇軍的駐地,劫走了被關押的要犯。被劫走的是誰?相信大家也知道,是青幫的胡子。此人一向為非作歹禍害鄉裏,他的身上背著一宗驚天大案。我希望,有知情者千萬別隱瞞,否則,我也隻能公事公辦;屆時,知情者將作為胡子的同夥一並處理。我不希望這樣不愉快的事情真的會發生,所以,也請諸位好自為之。另外,如果有人能將要犯送還給大日本帝國皇軍,我們可以既往不咎,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以此證明我們跟諸位融洽相處的的誠意。”


    說完話,渡邊臉上的笑意就像風中的霧氣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貫的冷若冰霜的表情。


    這頓飯,眾人吃得很是糾結。一方麵,從渡邊先後矛盾的話裏大家嗅到了“離間”的味道;而另一方麵,擔心胡子被劫的事情會莫名其妙攤到他們的頭上,從而引來禍端。


    由於有了心事,眾人吃飯少了平常的敬酒客套,原本美味可口的菜肴變得味同嚼蠟,一屋子人默不作聲夾菜扒飯,那樣子不像是在享受食物,而是在完成一個讓他們不舒服的任務。


    “離間計”沒達到預期的效果,回到青龍山駐地的渡邊覺得非常惱火,他鐵青著臉對池田次郎說:“你這位老同學非同尋常,不動聲色單憑幾句話就使得咱們的整個計劃破滅;如果是尋常百姓,不可能擁有如此縝密的思路。我看,對張立邦的調查不能終止。如果,次郎君礙於麵子不方便參與調查,那我來安排宮本君負責此事。”


    池田次郎覺得自己真的不方便參與對張立邦的調查,確切地說,他根本就不想參與這件事。聽渡邊說打算安排宮本來負責調查,池田次郎覺得意外。


    他對渡邊說:“宮本君隻是民間的商人,由他來負責調查是否不妥?”


    “嗬嗬。”


    渡邊神秘地笑了笑,接著,他壓低聲音說出了宮本的真實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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