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他問張立邦的身份。


    張立邦回答:“有良知的中國人。”


    “什麽叫有良知的中國人?”殷侉子一時沒能明白這話的意思。


    “對。”張立邦站起身,情緒激昂地說,“眼下,咱們國家正在遭受日寇的欺淩;日本人在我們的國土上對咱們的同胞施暴,他們用刺刀挑起中華兒女的頭顱,用大炮炸毀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更讓人氣憤的是,在他們犯下滔天罪行時,他們臉上竟帶著不屑的笑。作為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我們理應站出來維護民族的尊嚴,這,就是我們今天來找您的目的。”


    殷侉子像是聽明白張立邦的意思,是要他跟日本人對著幹。


    他不緊不慢的說:“施主說的這些貧僧早有耳聞。東洋人的行徑確實令人發指。但您說的這些跟貧僧有何幹?要知道,佛門之人行走在紅塵之外;對世事,是不能管的。”


    這句話讓張立邦嗅到了“南牆”的味道。


    直腸子的老三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張立邦和周坤生說:“咱們走。這個和尚不是中國人。”


    殷侉子自然明白老三話裏的意思,笑著回應:“嗬嗬,施主此言差矣。貧僧堂堂七尺之軀,地地道道的炎黃子孫。但佛門有佛門的規矩,有些事情,不是貧僧想管就管得了的。”


    張立邦不想輕易失去爭取殷侉子加入抗日力量的機會,因為,對緊張的局勢來說,很難找到一個像殷侉子這樣,有著超高武功底子的人來傳遞情報。


    他真誠地對殷侉子說:“殷師傅。佛門講究的是普度眾生慈悲為懷;而您,卻隻是天天念著佛號,眼睜睜看著日本人燒殺淫擄咱們的同胞。被倭寇殘忍殺害的,那可都是無數鮮活的生命呀。如果,佛門中人見死不救,信佛還有什麽用?”


    接下來,關於民族大義的道理張立邦說了不少,但任憑他怎麽說,殷侉子總是笑而不答,隻一句“跳出三界外”敷衍了事。


    個把鍾頭後,張立邦徹底絕望了,他隻能仰天長歎:“想我中華民族飽受外寇欺淩,佛門中人卻不管不顧,隻念無用的經。也罷,既然殷師傅無視倭寇暴行,我們也不能強求,就此別過。”說罷,就要喊周坤生和老三離開。


    就在這當口,一臉汗珠子的範林翔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進門就喊:“不好啦,不好啦。藍影被日本人抓了。”


    眾人聞言大驚,殷侉子更是臉色突變,看得出,他很在意範藍影。他問範林翔事情究竟是怎麽發生的?範林翔便將在村口日本人哨卡上發生的一幕說了出來。


    原來,下午張立邦他們來的時候,汪立之托範紅影帶信要範林翔好好招待他們。


    範林翔吩咐紅影下地摘些瓜果蔬菜;又喊藍影去蜀山菜場買些鹵菜回來。


    沒想到,範藍影剛到村西頭的橋頭,就被哨卡裏幾名新來的日本哨兵給纏上了。


    那些哨兵見範藍影姿色不俗,便嬉皮笑臉地對範藍影動手動腳,但讓他們料不到的是,範藍影是老範家人,是練家子,加上她跟殷侉子又學了不少招數,日本士兵硬是欺負她不成還挨了揍。


    惱羞成怒的日本士兵持槍在手,子彈上膛,作勢就要開槍去打她。幸虧一起站崗的自衛團衛兵出手攔阻,才不至於慘劇發生。


    聽範林翔說完,殷侉子急急地問:“藍影她人呢?”


    範林翔回答:“被日本人扣在村西頭的哨卡上。說懷疑她是新四軍派來的探子,要帶回青龍山駐地進行拷問。”


    “什麽?”殷侉子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胡說八道,欲加之罪。小鬼子真是蠻橫到了極點了。”


    範林翔心中焦急,他對殷侉子說:“殷師傅,您得趕緊想想法子,萬一藍影被帶去青龍山,就是羊入虎口,到時,再想救都來不及啦。”


    此刻的殷侉子被憤怒左右了思想,他來回踱步,思考營救範藍影的法子。


    所謂,心亂如麻,此刻的他腦子裏亂糟糟的,哪還想得出辦法來。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他橫下一條心,決定硬搶。


    張立邦認為殷侉子前去搶人肯定不會有好結果,盡管殷侉子武功高強,但日本人不僅占有人數上的優勢,還有槍;殷侉子再怎麽能打,終歸敵不過子彈。


    他對殷侉子說:“殷師傅。強取未必是好辦法呀。”


    已經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殷侉子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來,急躁地說:“那我還能怎樣?要知道,現在不動手搶人,等藍影被帶到鬼子駐地,再想救就更難了。趁現在人還在哨卡,憑我的手段,幹掉鬼子將人救回來,還是有把握的。”


    “救回來之後呢?”張立邦問。他分析給殷侉子聽,“吃了虧的日本人會就此罷休?萬一引來他們瘋狂的報複,到時,整個村子恐怕都要遭秧。”


    “那……那該怎麽辦?”殷侉子急得直撓頭,“總不能看著藍影落在他們手裏不管吧?”


    張立邦略一思索,說:“殷師傅,這樣吧。我去跟小鬼子會上一會,說不定,他們會同意放人。”


    “你去?他們真會放人?”殷侉子不敢相信張立邦所說,他認為,要從日本士兵手裏將人奪回來,除了動用武力再無他法。


    “不瞞殷師傅說,在下早年曾在日本留學,精通他們的語言,去跟他們交涉,說不定會起作用。如果,我去了還是要不回人,咱們再想想別的法子。”


    事情到了這份上,殷侉子實在是沒轍了,隻能依張立邦所說,由張立邦先去嚐試要回範藍影。


    殷侉子答應後,張立邦問周坤生要了些錢,又喊範林翔去拿了一把紫砂壺來。


    稍後,他帶著錢和壺,匆匆趕往村西頭的哨卡。


    到了橋邊,張立邦老遠就見橋墩子上綁著一個女子,心說,那應該就是範林翔的妹妹範藍影了。


    橋上幾個哨兵見有人揣著盒子匆匆走來,立刻起了警覺。他們之所以會緊張,是因為在靠近山區的地方,新四軍和遊擊隊經常會襲擊哨卡,差不多成為常態了。


    “站住。什麽的幹活?”一個日本士兵舉槍喝問。


    張立邦鎮定自若,麵帶微笑,他用一口純正的日語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幾個哨兵見他說的是日語,先是覺得意外,繼而緩和了語氣問他是什麽人。


    張立邦隨口編了個身份,說他是日本商人,來宜興收購名貴紫砂壺,運回日本進行銷售。


    哨兵聽說是同胞,都放下了槍。


    其中一個日本士兵問張立邦:“那您這次來……”言下之意,現在來幹什麽?


    張立邦朝被綁著的範藍影一指,說:“這是我一個做壺朋友的妹妹。她呢,脾氣不大好,聽說頂撞了各位,我是專程代我朋友來向諸位賠不是的。”


    “哦?”日本士兵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張立邦,問,“您……跟中國人做朋友?”


    張立邦笑著解釋:“嗬嗬,我是個商人,隻關心能否掙錢,對戰爭毫無興趣。有商機的地方就有合作夥伴;有錢掙,到處都可以有朋友。再說了,振興大日本帝國的經濟,不也是效忠天皇的一種表現嘛。”


    哨兵見他說話有條有理,便放鬆警惕,問他究竟想幹什麽?


    張立邦俯過身去,低聲道:“想請幾位看在我的麵上,將她交由我帶回去。”


    “不行。”哨兵很幹脆地拒絕,還強調,“您瞧我臉上,這是被她揍的;我們幾個被打成這樣,就這麽放了,說得過去嗎?”


    張立邦仔細看對方的臉,果真瞧見紅了一大塊,看樣子,範藍影出手時沒留情麵。


    他憋著笑,將手中的盒子和一遝鈔票塞到哨兵的手裏,說:“讓您受委屈了,一點小意思,還望笑納。”


    那哨兵見了錢,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女的很潑辣,出手便往死裏打;她呀,幸虧有您出麵求情,加則我們幾個好說話,要是換了其他人,恐怕就不好辦了。”


    見哨兵話裏有鬆動的意思,張立邦忙保證:“回去一定喊我朋友好好教導,保證以後她會溫順得很。”


    “好吧,你把她帶回去吧。”哨兵朝另外的幾個日本士兵揮了一下手,示意放人。


    被鬆綁後的範藍影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張立邦,想問什麽。


    機警的張立邦立刻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什麽都別問。


    接下來,幾個日本人又和張立邦聊了幾句。臨別,那個收了錢的哨兵對張立邦說,等回了國,要請張立邦喝清酒看櫻花。還說,很懷念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扯了一會,張立邦跟幾個哨兵道別,帶著滿腹狐疑的範藍影回到了土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異墓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珍壺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珍壺軒並收藏異墓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