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耀民的心情卻有點複雜,因為,他想說的這個人,是早就被槍決了的青幫老大仇雷。


    早年,仇雷跟他提起過去玉女潭撈冥器的事,還在他拜楊彥斌為老頭子的時候貢獻了一隻瓷瓶;說明,仇雷有可能是拿走戰國虎符的人。但眼下仇雷已經死去多年,就算確定盜墓案是仇雷幹的,但對破案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


    果然,等他說出仇雷名字的時候,池田次郎的失望一覽無餘地寫在了臉上。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唉。”池田次郎歎了口氣,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精明的宮本暗自琢磨了一下,對池田次郎說:“玉女潭古墓的規模不小,這麽大的墓,隨葬品肯定不少,想要全數轉移,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應該是實現不了的。”


    池田次郎從這句話裏悟出些什麽,問:“宮本君的意思……仇雷有同夥?”


    宮本點了點頭。


    “那……上哪兒找出他的同夥來呢?”池田次郎又問。


    宮本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地敲擊著,做出思索狀。


    片刻,他說:“仇雷盜墓雇傭外人的概率很低,因為,他怕走漏風聲。那麽,同夥隻能是他的心腹。我們隻需從青幫著手,一定能查出眉目來。”


    池田次郎覺得這個法子可行,便對史耀民說:“耀民君,你先回去準備立案調查。記住,不要大張旗鼓,這事不能聲張。我和宮本君還有點事情要談,有什麽新的進展隨時向我匯報。”


    史耀民知道池田次郎是在下逐客令,就知趣的起身道別,出門走了。


    送走史耀民後,池田次郎關上辦公室的門,壓低聲音對宮本說:“宮本君,看來,‘尖刺’得出動了。”


    宮本點了點頭:“眼下局勢對咱們很不利,關東軍在東北跟蘇聯人作戰,損失慘重;而美國又在廣島、長崎投下了原子彈,使得皇軍士氣動蕩。次郎君,看來,戰爭快結束了。”


    作為日本中級軍官,池田次郎自然知道宮本說的這些情況,他說:“所以,咱們要速戰速決,爭取在戰爭結束前,讓盜墓案告破,並將價值連城的文物運回日本。這麽做,也算是咱們對天皇陛下盡最後一份力了。”


    宮本神情有些黯然,說:“沒想到,大東亞共榮計劃會落得如此結局。天違人願哪。”


    聽到這樣的感慨,池田次郎心裏不是滋味,他岔開話題說:“不說這些了,這場戰爭的功過交給後人去評判。眼下緊要的是,盡快通知‘尖刺’,將協同仇雷盜墓的同夥找出來。”


    池田次郎口中說到的“尖刺”,是指日本人安插在民間的情報人員。


    這些人受過嚴格的訓練,精通多國語言,在沒有任務的情況下,他們像普通百姓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甚至,娶妻生子成家立業,從不透露真實身份。


    一旦接到任務,他們便會設法去完成。在執行任務過程中,如有必要,他們會毫不猶豫殺人,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


    池田次郎說:“宮本君,事不宜遲,咱們立刻開始行動。行動的代號,就叫做‘刺墓’。”


    針對玉女潭古墓被盜一案的調查,剛一開始,史耀民就撞上了胡子砌的南牆。


    胡子明確告訴他,大當家的摸玉女潭老墳一事,他早年也聽說過,但對內情並不了解。而且,當年跟隨仇雷入墓的幾個人,從玉女潭回來後,大當家的就給了安家費,讓他們跑路了。這些人的下落,他根本不知道。


    平素裏為人精明的史耀民對胡子這番說辭深信不疑,但他做夢也沒想到,胡子之所以會這麽說,都是事先跟周坤生、張立邦他們商量好的。


    張立邦接到上麵的命令,說日本人在宜興有個秘密計劃,想要強取一批文物運往日本;上級要他設法保護文物,讓日本人的計劃流產。


    史耀民在胡子那裏沒問到有用的線索,回到潘宅後,急得像無頭的蒼蠅,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他想:這件事日本人催得緊,如果,無法在短期內破案,池田次郎麵前不好交代。但眼下胡子那條線一斷,就不知該上哪兒找線索去了。


    他心裏焦急,思路越發混亂。


    就在他急得團團轉的時候,一個衛兵進來傳話,說有個人想要見他,還說這人知道仇雷盜墓的一些事。


    史耀民一聽,覺得事情有了轉機,但同時也感到疑惑,心說,無緣無故怎麽會有人來提供線索呢?“刺墓”行動可以說是絕密的,他沒對別人講起過,池田次郎和宮本那邊就更不用說了;現在,見有人主動上門來提供線索,他不由多了個心眼。


    他問衛兵,那人在哪裏?


    衛兵回答:“報告大隊長,那人約您在‘娘娘廟’裏碰頭。還叮囑無需打聽他的身份,等見了麵,自然會知道他是什麽人。”


    滿腹狐疑的史耀民盡管心裏忐忑,但為了找到破案的線索,迫於無奈,隻能硬著頭皮,帶了幾個荷槍實彈的衛兵,準備去離潘宅不遠的娘娘廟與那人會麵。


    就在他的一隻腳剛跨出門時,卻撞見了準備進來的周文斌。


    見史耀民要出門,周文斌問他上哪去?


    史耀民拍了一下周文斌的肩膀,說:“來得正好。剛才,衛兵說有人約我在娘娘廟碰麵,但沒說是誰。這樣吧,你跟我走一趟,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


    周文斌說行,他進屋從辦公桌抽屜裏取了手槍,跟著史耀民向街西頭的娘娘廟走去。


    史耀民生來無信仰,盡管娘娘廟離自衛團團部不遠,但他從沒進過這個佛門淨地。


    到了寺廟門口,一個中年和尚念著佛號迎了上來:“阿彌陀佛。施主是來上香,還是會人?”


    史耀民勉強擠出一絲笑,回答:“會人。”


    和尚聞言,指著史耀民身邊的周文斌和幾個衛兵說:“佛門淨地,幾位施主帶著武器,不方便入內呀。”


    史耀民想了想,對周文斌說:“兄弟,你在這裏等我,有什麽狀況你再進去。”說罷,跟那個和尚去了大殿後麵的一片林地。


    走過大殿的轉角,史耀民便看見不遠處有個身穿黑色西裝背對著他的男人。


    走近後,沒等史耀民開口,那男人頭也不回地說:“淨空師傅,我和史大隊長有事要談。您,先忙去吧。”


    和尚念了聲佛號,離開了。


    男人聽著和尚遠去的腳步聲,依舊頭也不回地說:“大隊長,蜀山風景醉人哪。瞧,滿目的翠綠姹紫千紅的鮮花,讓人賞心悅目。在我們日本,恐怕也隻有櫻花盛開的時候,才能與之媲美了。”


    從潘宅出發,直至見到這人,史耀民一直在猜測對方的身份,現在,見對方主動透露是日本人,不免有些疑惑,問:“不知先生找史某有何貴幹?”


    那人倒背著手,深吸了口氣,又呼出來,感慨道:“十年磨一劍不為別的,隻為能給天皇陛下效命。大隊長,這次約您來碰麵,是因為在下接到命令,要協助您調查玉女潭古墓被盜案。”


    精明的史耀民不會輕易相信對方的說辭,故作疑惑地問:“古墓?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麽。”


    “哈哈。”那人哈哈一笑,慢悠悠地說,“史大隊長謹慎行事是好事,這將有助於大日本皇軍完成這次‘刺墓’行動。”


    那人在“刺墓”兩字上都用了重音,似乎在刻意暗示。


    聽到這兩字,史耀民的戒備心理瞬間不見了蹤影;因為,池田次郎告訴過他,圍繞古墓被盜案的行動,代號就叫做“刺墓”;而能知道這個代號的,一定是渡邊或池田次郎信得過的人。


    史耀民想走過去跟那人詳談,卻不料對方輕聲喝止:“大隊長請留步。作為大日本帝國安插在中國民間的‘尖刺’,您,還是不要認出我來的好。”


    “這……”史耀民不理解對方這句話的含義,問,“既然,咱們都是為了調查盜墓案,麵對麵詳談有何不可?”


    那人深吸了口氣,語氣陰沉地說:“大隊長請見諒。我也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因為,‘尖刺’執行任務是不允許失敗的;一旦計劃落敗,‘尖刺’便會設法殺掉知情人,然後,剖腹謝罪,所以……”


    這樣的解釋讓史耀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想,幸虧對方及時提醒,要不然,真跟這人麵對麵了,萬一盜墓案辦得不順利,壞了名聲是小事,弄不好,連他的命都要搭進去。


    “那您這次約我來……”他小心地問。


    “向大隊長透露個情報。”


    “是關於盜墓案的吧?”


    “對。據我打探到的消息,青幫的胡子是仇雷的心腹之一。當年,他隨同仇氏兄弟一同去了玉女潭古墓。所以,他對您說的‘不知情’,根本就是在撒謊。”


    “哦?”這個消息讓史耀民感到非常意外,因為,他沒料到看上去憨厚的胡子會對他撒謊,“您……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他隨意一問。


    那人略微遲疑了一下,反問道:“大隊長,這個……您有必要知道嗎?”


    所謂,聽話聽音,史耀民自然聽出對方的不快,忙賠著笑說:“嗬嗬,我就隨便一問。那……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那人將倒背著的手插進褲兜,看得出,是在思考。


    片刻之後,那人說:“這樣吧。您立刻安排人盯著胡子,看看他都跟哪些人接觸;如果有必要,您可以向池田長官或宮本君請示,將胡子羈押審問。不管采取怎樣的手段,也要從他口中獲得我們想要的線索。至於我嘛,如果有新的情況會及時跟您聯絡。今天的會麵就到此為止吧。在下告辭了。”


    對方這麽快就要離開,出乎史耀民意料,他正要說些什麽,那人卻雙足發力,飛身竄入林中沒了蹤影。


    這一手輕功絕活,看得史耀民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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