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文接到台裏打來的電話,說台領導策劃了一期節目,指定他們前去拍攝,拍攝大概要花幾天時間。


    領導指派的任務不得不完成,周文隻好即刻奔赴南京。臨行不忘叮囑楊先河,千萬要照顧好耿爺。


    汪誠見周文他們要走,也打算回去,說,館裏有點事情要忙,等周文回來時他再過來。


    由於鬼帽山古墓由省裏指派的專家來接手負責勘察,專家沒到之前,任何人不得進入古墓,所以,楊先河暫時不用去山上,他暫緩手頭的事情,一門心思陪耿爺出門看景。


    過程中,楊先河向耿爺介紹了鬼帽山的來曆,也講了劉伯溫封點黃泥嶺龍脈的傳說。


    耿爺不僅聽得津津有味,還開玩笑似的說,如果不是年歲不饒人,他真想好好研究一下黃泥嶺。保不準,這道不起眼的土崗子,真埋著王侯將相的墓葬。


    傍晚時分,兩人回到“龍嶺砂苑”。


    楊先河準備了一桌酒菜,請來唐爺陪耿爺小酌幾盅。


    唐長彪對美酒的抵抗能力幾乎為零,楊先河怕他喝多了晚上回去還得他老子照應他,山村的夜路不好走,父子兩酒後回家萬一出點狀況,楊先河擔不了這個責,於是,沒打算喊唐長彪。


    可是,唐長彪不是個笨人,見他老爹趕在飯點上出門,知道老頭子要去誰家喝酒了,就死皮賴臉用盡招數要他爹帶他一起去。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唐爺隻能帶他去了楊先河家。


    楊先河見到唐爺帶著唐長彪來了,礙於麵子不好說什麽,幹脆,添了副碗筷,讓唐長彪坐下一起吃。不過,他要求唐長彪保證不喝多。


    為了有口酒喝,唐長彪當然一口答應,說,喝三成就行啊。


    吃喝過程中,楊先河提起鬼帽山古墓一事。唐爺不願多談,隻說,該說的下午都說了,旁的,他也不大清楚;還再一次強調,最好都別去那地方。


    作為摸金倒鬥的前輩,耿爺自然猜到唐家早年的身份,他興趣大增,在敬過一杯酒後,問唐爺:“但凡古墓存在凶險是必然的,不過,隻要有懂行的人領著,加上保持警惕,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事。古墓存在的危險,不外乎機關毒蟲,這些東西在行家眼裏算不得什麽,一一破解便是。唐爺一再強調此墓進不得,難道,墓中除了機關毒蟲,還有更厲害甚至破解不了的東西存在?”


    聊這些事情前,唐爺和楊先河都不了解耿爺的身份,隻知道他是周文的客人,是李成博的師父;現在,聽老爺子談到古墓時講得頭頭是道,唐爺便知道,老爺子絕對是個行內人,不由就多了個心眼。


    唐爺問:“老爺子對古墓了解得這麽透徹,難道……您是幹考古行的?”說罷,抱拳施了一禮,以表示若問得唐突還望諒解。


    其實,他抱拳的動作還含有另外一層意思,手勢也與老派的作揖有細微的區別。他是右手握拳,拳心朝上,左掌覆蓋之,繼而,右手變為拳心向下。


    這樣的手勢,外行人自然不會注意,但耿爺畢竟在倒鬥行摸爬滾打了數十年,對各地同行的習俗多少了解一點;就拿唐爺抱拳的動作來說把,右手握拳,拳心朝向的改變寓意翻墳頭,也就是倒鬥,這是南派地耗子同行之間慣用的打招呼方式。


    耿爺畢竟是老江湖,他不想即刻就顯山顯水,淡然一笑後說:“談不上考古,不過,早年在我的家鄉洛陽,跟我的至交,考古隊的教授下過幾次古墓,也算是開過眼界。再則,我跟我徒弟搗騰的是古董買賣,平常跟同行喝茶聊天,時不時,也會聽別人講起墓裏頭的玄機。”


    唐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他已經看出耿爺有所保留,不過,他想,對方不願顯山顯水,也就由著他吧。接下來該說什麽或不該說什麽,自己留心便是。


    他對耿爺說:“老爺子,我擔心的倒不是墓裏頭的機關,而是讓人匪夷所思的現象。我父親當年曾經與同伴進過那座墓,結果,出了意外,其中一人至今下落不明。而且,我父親還在墓中遇到了兩個奇怪的人。”


    說著,又把當年他父親唐壩生在墓中的遭遇簡要說了一遍,說完,還說根據他父親的描述,他覺得那兩個奇怪的人的穿著打扮似乎越來越熟悉。


    “哦?此話怎講?”耿爺問。


    “我也說不上來,隻覺得那兩人的穿著打扮倒跟當代人很像。”


    “爹,您是想說爺爺當年在古墓中遇到的兩個人是當代人吧。”唐長彪笑著插嘴道,“嗬嗬,爹,您可真幽默。難道,爺爺他老人家穿越到現今,遇到了當代人,而後又穿越回去了?”


    “胡說八道。”唐爺嗬斥唐長彪,“誰說穿越了?我隻是覺得奇怪,因為,那兩人的打扮真的跟現代人很相似。”


    父子兩你一言我一語倒也風趣,把耿爺給逗樂了。他對唐爺說:“唐爺,不瞞您說,你家小子跟我徒弟很像,都很逗。但是,也都懂得孝敬。”


    見他說起李成博,唐長彪與楊先河都不說話了,盡管,耿爺堅信李成博沒死,但李成博的無頭屍兩人都是親眼所見。他們想,老人家有個念想也好,總好過承受失去愛徒的痛苦。


    在談到古墓問題上,楊先河原先就興趣不大,要不是祭屋起火,他是不可能進古墓的。現在,見唐爺再三強調那墓進不得,知道唐爺是擔心到時候唐長彪會跟著去。


    他對唐爺說:“唐爺,您請放心,如果,小高他們不提出要求,我是不會再去古墓的,自然,也不會讓阿彪進去。”


    “嗯,那就好,那就好。”


    吃完晚飯,已經是晚上九點。送走唐家父子,楊先河服侍耿爺就寢,等老爺子睡下後,他去了工作室。


    楊先河有著與紫砂圈人共有的習慣,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反的習慣;用業內人的話來說,晚上比較安靜,利於創作。


    壺坯上手,刻刀拿起,腦海中有了大概的構圖後,楊先河正要下刀,耳中忽聽得一絲輕微的響動。


    那聲音很輕,常人很難聽得見,不過,楊先河是行伍出身,警惕性自然高於常人。他仔細分辨,確定聲音來自前院,並且,斷定那是腳步聲。


    奇怪,老爺子剛睡下,按理不會這麽快就起夜,如果不是他……


    忽然,楊先河心裏咯噔了一下。


    難道,家中進賊了?


    他忙停下手裏的活,起身走出工作室,悄悄來到書房。他拿起一支強光手電和一把健身用的寶劍,透過窗戶看向院子。他看見,月光下,一個人影正鬼鬼祟祟朝這邊走來。


    七八秒之後,那人來到書房的窗前朝裏張望。


    此刻,書房裏沒開燈,從外頭看進去黑漆漆的一片,所以,來人並不知道楊先河也在注視著他。更有意思的是,兩人僅隔著一層窗戶玻璃。


    等看清楚窗戶外頭那人的長相後,楊先河嚇得差點叫出聲來,因為,窗戶外頭那人他不陌生,可是,他也百分百的確定,這個人應該已經死了。


    一個死了的人又出現在眼前,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楊先河渾身的毛孔都炸開了,他感到了無比的陰冷。


    怎麽辦?外頭那東西到底是人還是鬼?他鬼鬼祟祟來這裏幹嗎?


    諸多念頭在楊先河的腦海中翻騰,一時之間難以理出個頭緒來。


    為了不讓來者發現,也為了能想出應對的法子,他躲進了黑暗之中。


    幾分鍾過去了,外頭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那家夥走了?楊先河想。


    他小心翼翼地探頭看向窗外,卻吃驚地發現,那人還在,並且,站姿、表情跟幾分鍾前沒什麽兩樣,依舊專注地向屋裏看著,一動不動就像一尊雕像。


    楊先河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他盡管不是個膽小的人,但麵對一個已經死去卻又站在麵前的人,誰會不害怕呢?


    他縮回到陰影裏,大氣不敢喘一口。


    這時,窗外那人卻有了動作,那人從兜裏掏出一把刀子,將刀尖插入窗戶的縫隙,看樣子,想撬開窗子。


    吱吱嘎嘎撬窗戶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那聲音灌入楊先河的耳朵,他的心一下一下地往下沉。他知道,躲不住了,外頭那東西鐵了心要進來,與其等他進來打個照麵,不如現在就現身喝問,說不定能嚇跑對方。


    想到這裏,他深吸一口氣,騰地站起身,作勢就要大聲嗬斥。


    然而,讓他預料不到的一幕上演了,窗戶外頭空蕩蕩的,已經沒了那個人的影子。


    楊先河愣了一下,隨即把臉貼到窗玻璃上左右看了看,視線之內沒見有人。他又壯著膽子來到客廳,通過別的窗子去看,還是沒見人影。一不做二不休,楊先河拔出寶劍推開客廳的門,走出去想一看究竟。


    今夜,月光甚好,滿月如銀盤一般懸掛在夜空,照得“龍嶺砂苑”如同白晝。由於視線較好,院子裏的景物幾乎能一目了然,但楊先河掃視過整個院子,也沒發現有人。


    “奇怪,跑哪去了?難道是看花了眼?也許,那個人隻是光影造成的錯覺?”他自言自語著,手電光掃過大院的每個角落,但那個讓他害怕的人卻再也找不到了。


    他長出了口氣:“看來,真是看花眼了。想想也對,哪有已經死了的人會再出現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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