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雷問高繼祖:“對了高爺,我常聽別人稱這壺為‘西施乳’,為啥喊這名?難道……這壺是用來存奶水的?”


    幸好此時還沒開始喝茶,要不然,高繼祖肯定會噴出茶水來。


    高繼祖大笑道:“哈哈,我說雷子,你還別不高興,外行就是外行。我教教你。‘西施乳’得這樣理解,西施,乳。明白了嗎?”


    仇雷盡管是個粗人,但也長了一顆玲瓏心,高繼祖這一解釋,他立馬開了竅,說:“合著……這壺的名稱是說西施的奶.子?”


    高繼祖被他說得哭笑不得:“哎喲,話到你嘴裏就不像樣了。告訴你吧,這壺的造型,是根據妙齡少女的乳房來設計製作的,寓意美好的東西。千萬記住了,別人再問起你,你得說乳,別說什麽奶.子。”


    仇雷被他說得怪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這個……這個,我……我會注意的。”


    見這個粗俗的漢子被自己說得靦腆了,高繼祖忍不住再次笑了起來。片刻之後,他想起仇雷登門拜訪肯定是有事情要說,便問:“我說雷子,要我幫什麽忙就照實說吧。”


    被他一提醒,仇雷這才想起今天來的目的,於是,就將收保全費的事情仔仔細細說了一遍。


    高繼祖聽完,先是眉頭一皺,因為,他沒料到仇雷居然想在高家商鋪的飯碗裏分吃食。不過,很快,他的眉心舒展開來,一個借刀殺人的計策湧上心來,盡管,這個計策並不是真的要去殺人,但他完全可以利用眼前這個莽夫,幹一些不利於老對手的事情,使得高家在與對手的鬥爭中,多些勝算。想到這裏,他臉上笑意頓生。


    他的神情變化仇雷看在眼裏,他覺得,高繼祖應該能答應他的要求;但同時,他也覺得對方絕不會無條件地答應。


    果然,高繼祖沉思片刻之後,不動聲色地開了口:“我說雷子,高家在鎮子上的地位,你應該是知道的吧?”


    仇雷忙裝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說:“那是,那是。”


    高繼祖點了點頭,說:“你說,憑我們高家的勢力,如果讓一個外人來保護商鋪,傳出去,別人會怎麽想?”


    他這話聽得仇雷心裏咯噔了一下,一時,竟無言以對。他不知道高繼祖葫蘆裏裝著什麽藥,他想,高繼祖是順著自己還是會拒絕?


    前者當然是好事,不費口舌,便了卻了一樁心事。但萬一出現後者的局麵,自己該怎麽辦?翻臉嗎?笑話,憑著高家的勢力,就算十個八個仇雷綁一塊跟他幹,結果也都是自討沒趣。不翻臉的話,麵子上又掛不住。


    仇雷心中糾結,這個久經江湖的大老爺們,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個沒了主見的俗人。他感到自己站到了懸崖上,往左還是往右,邁出一步都有可能墜入萬丈深淵。


    仇雷覺得,他已經不是那個曾經手持白蠟棍,同時對付七八個漢子的青幫老大,倒像一個立於危牆之下瑟瑟發抖的可憐蟲。他為自己的境遇感到悲哀,也為吃飽了撐得想出這麽一個掙錢的法子感到懊惱。


    就在他擔心得要死之際,高繼祖接下來的一句話,救他於水深火熱之中。


    高繼祖說:“不過呢,憑咱倆的交情,我得支持你。”


    他這句話感動得仇雷差點跪下來磕頭。


    剛才那種滋味對他來說太難受了,心懸在半空中,屁股底下猶如放了一把尖刀,真正是煎熬。


    現在,高繼祖放了口,仇雷不僅如釋重負,還滿心歡喜,他覺得高繼祖的表態非常重要,因為,隻要有高家大院做了他的後盾,南街上除周家之外的所有商鋪都會乖乖地從了他。至於難對付的周家,完全可以慢慢考慮對策。


    接下來,他和高繼祖邊喝茶,邊商議,談妥了與“保全費”有關的事宜。


    別看仇雷幹的不是守規矩的行當,但其中該有的責權明確,還是談得麵麵俱到。


    好不容易等該說的事情都談完了,高繼祖開始談他的條件。他嚴肅地說:“雷子,我們高家的‘保全費’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拿的。”


    仇雷忙回應:“我知道,我知道。有什麽吩咐您就放寬了心講,要是我雷子不遵照您的意思去做,就讓我遭……。”


    高繼祖明白,這位青幫老大又要賭神發咒了。


    他舉手止住了對方,說:“別盡說些不吉利的話。咱們盡管不是同族,論交情說勝過親人一點也不為過。你啊,隻要動動腦子,讓對麵那家有點麻煩事就行。旁的,也就沒什麽要你去幹的。”


    對麵那家指的是誰,仇雷心知肚明,高、周兩家作為鎮上排行第一第二的大家族,明爭暗鬥這麽多年,鎮上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當下,仇雷對高繼祖保證:“高爺,您請放心,雷子我一定會將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


    談完事情從高家大院出來,已經差不多到了午餐時間。仇雷喊來仇行風和張洪蘭以及部分手下,在“小迎春”飯店吃飯,把開始實施收取南街“保全費”的事情交代了一下。


    吃喝完畢後,一幫人直奔蜀山南街。


    蜀山南街,這個上世紀保存下來的老居民區,保留了舊時的格調。整個街區被一條石板路貫穿;狹長的街道兩旁商鋪林立,有診所、糧油店、老虎灶、煙糖店,更多的,是買賣盆、碗、盤子和紫砂壺的陶器行。


    這裏的人們過慣了老輩人遺留下來的生活習慣,白天打開店鋪做壺或做買賣;晚上店門前擱個矮桌,喝酒、品茶和鄰裏拉拉家常,日子倒也清閑。


    日本人來之後,南街盡管受到了一些影響,但由於有周、高兩個家族支撐,倒也比其他地方安寧得多。所以,人們習慣稱蜀山南街為“安全區”。


    今天,這個戰爭歲月裏被人們向往的“安全區”變得不安了,因為,七八個身著青衫的男子,出現在街東頭橋堍下的茶館裏。


    此刻,茶館門口圍了一群南街的居民,他們在打量著一塊告示牌,盡管,這些人中大部分不認得字,但從其他人的議論中,他們獲知了牌子上的內容,那就是,從今天開始,他們要向鎮上的青幫繳納“保全費”了。


    “兵荒馬亂的,我們日子已經不好過了,還要交錢?這不是明擺著搶嘛。”人群中的一個男人說。


    “喂,小聲點。”一個女人拉了拉說話男人的衣擺,朝茶館裏正在收錢的幾個人努了努嘴,提醒他小心禍從口出。


    “是啊。這些青幫的人咱們惹不起。唉,國難當頭,不去跟鬼子論理,卻來欺負咱平頭百姓,這世道……”一個老者壓低嗓音埋怨道。


    這些話被耳尖的仇行風聽到了,他放下手中的毛筆,來到茶館門口,向大家解釋:“鄉親們,‘保全費’也不是我們想要大家交的。眼下,正值兵荒馬亂,大家做點生意也不容易,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積攢幾個錢,萬一碰上盜匪或‘做賊佬’將錢偷搶了去,豈不可惜?所以,我們就和幾個家族的長輩們商議了下,咱們自己來保護自己。大家交的錢呢,也都用在保全人員的日常開支上。我建議,與其擔驚受怕,還不如交些‘保全費’放心大膽地做買賣。花錢買個安心嘛。”


    話音剛落,人群裏一個瘦小的老頭附和起來:“二當家說得沒錯,與其擔驚受怕,還真不如出些錢買個平安。算我一份。”說罷,從懷裏掏出一遝法幣,進茶館交錢去了。


    這時,“沈記盆店”女老板沈翠娥認出那老頭是誰來了:“哎哎,這不是街西頭高家陶器行的老張頭嗎?連高家的店鋪都交‘保全費’了,看來,花錢買平安是有道理的呀。我得趕緊交錢去。”說完,也掏錢進了茶館。


    圍在茶館門口的商戶們原來對交“保全費”有抵觸情緒,可是,看到高家大院的陶器店也交了錢了,心裏開始鬆動了,現在,又瞧見沈翠娥也掂著一疊鈔票進了茶館,都站不住了,開始相信,花錢買平安的說法是合理的。於是,你推我搡的一窩蜂湧進茶館,爭先恐後地遞著票子,生怕慢了一步,青幫的人就會不收他們的錢。


    瞧著人頭攢動的場麵,仇雷笑了,因為,他安排的兩個“托”的表演,確實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就在他笑容正燦爛的時候,負責在街西頭收錢的一個手下跑進茶館來。


    那人來到他近前,湊到他耳朵跟前低聲說了一句話。這句話,立刻讓仇雷燦爛的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悅和惱怒。


    仇雷陰著個臉,朝幾名青衫男子說了聲:“你們幾個,跟他去西頭擺平個人,下手狠一點,街坊鄰居都看著呢。”說罷,指了指來報信的那個手下。


    幾個青衫男子應了聲,跟著那人走出了茶館。


    蜀山南街的一端緊挨著“東坡書院”,書院是人們為了紀念大學士蘇東坡出於思鄉情結,在此感歎此地“似蜀”而建。書院旁側就是南街的西邊,人們習慣稱這裏為街西頭。


    等幾個青衫男子趕到街西頭時,這裏已經圍了很多店鋪老板,一名身材削瘦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臉無表情地站在一家小店的門口,眼神裏透著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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