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灰色的羽毛從空中跌落,像無力墜落的鳥,連帶著哀鳴聲聲。


    ‘啊!’


    ‘求主寬恕。’


    ‘為什麽——我們明明,明明找到了替死鬼……’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裏,在殘酷冰冷的深淵中,慘叫聲此起彼伏,它們還在祈求著神明。


    淺色的魔法陣破碎,飛出的瑩白色蛛絲粘稠,緊緊束縛在天使人偶的身上,令它們無法逃離。同時,艾德裏安利用急速下墜,外加忽然停頓後向下扔拽的力,以及那張深淵巨嘴向內收的吸力。


    失去半截翅膀的天使人偶們,它們根本無法從艾德裏安的魔法中掙脫,隻能隨著破碎的漫天冰淩無力墜落。


    相伴落下的那些彩色冰晶,溫柔的給予了它們最後的送葬。


    三角形的利齒開始變得更活躍,忽然呼嘯的風聲像是在說話,於這兩排利齒之中,那條原本柔軟的舌頭忽然變得粘稠,像是覆蓋上了一層粘黏的絲網,又像是突然分泌出的唾液。


    這些天使人偶們企圖起身,掙紮,扇動羽翼,想盡一切辦法從舌麵上逃離。可是這些粘液太無情,將那些天使人偶們牢牢的粘在舌頭表麵、舌尖,整條長舌的每一寸角落……


    背後的雙翅遮掩了視線。落在舌頭上的天使人偶,從遠看,它們密密麻麻的擁擠在一塊,糾纏著抬起胳膊時卻又牽扯出一根根的絲。


    這些粘液化成的絲更有力的束縛著它們,直到人偶擠滿了整條長舌的每一寸角落。


    這裏不像人間,更不像天堂,如臨地獄,遍地哀鳴。


    那些人偶沒有嘴,原本無聲的雙眼神色悲涼。它們依靠著腹部發出哀鳴和求救,卻被舌麵上的尖刺劃傷,雙眼悲傷,流下透明的淚。


    這些眼淚順著它們的臉龐滑落,如水珠一滴一滴的飛至天上,填充著頂端的那一條河流。


    ‘救救我。’


    隨著蛛絲的斷裂,越來越多先前朝艾德裏安發起進攻的天使人偶墜落,深淵中的那張口皆欣然接受。直到天使人偶們最終,徹底的擠滿了整條舌頭的每一寸皮膚,向下吸的那股力這才終於消失了。


    由艾德裏安魔力凝聚的光球,逐漸失去了明亮的色彩,開始漸漸熄,漸漸虛,最後像是一顆斷了電流的燈泡——


    zizi——的不停發出聲。


    潔白的光耀裏跳躍著花火,隨後忽然熄滅,接著又忽然亮起,來回重複,變得越來越暗淡。而那一條被天使人偶們擠滿了縫隙,掩去了表麵的血紅光澤,灰色的舌頭開始僵硬的扭曲,隨後舌尖裹著人偶用力朝舌根卷動。


    那些天使人偶們大力的相互碰撞,發出來的聲音就像是被石磨無情碾壓,被折斷了骨骼和翅膀,碾碎了背脊和骨翼。


    有血液在流,順著舌根下落。那張嘴連忙貪婪的將齒尖合上,不讓任何人偶有一絲逃脫的機會。


    黑暗裏有誰在笑。


    黑暗裏有誰在哭。


    冰冷冷的歌聲在回蕩。


    直到那兩瓣嘴徹底合攏,三角形的齒尖與齒尖緊密相連,被困在其中的人偶,再無一絲脫身的可能性之後。


    ‘他來了——’


    有誰在黑暗中突然尖叫了一聲。


    接著,那張嘴如突然出現時那般,又突然消失了。


    於是圍繞在艾德裏安四方左右,那些剩餘殘活的人偶們開始莫名尖叫。他們發出沉悶的聲音,吟唱著神的讚美詩,竭盡全力扇動背後的翅膀,像是試圖去擁抱光明的動作,努力的,爭先恐後地,想要往淚河世界外逃離。


    “老師,底下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出來了。”


    修坐在艾德裏安的肩上,低頭看著下方的深淵,那張嘴消失的地方,隨後左手摸著右手:“那些人偶們,好像都在害怕它的出現。”


    “是的,下麵有一股很微妙的氣,正在蓄積著力量。”


    艾德裏安分散著精神力,但是尋找不到那股力量的坐標。他應了聲修的話,隨後抬頭看向頭頂上,那不知何時,已由純淨的透明染上了汙濁黑暗的淚河。


    那些人偶們還再繼續吟唱著讚美詩,它們祈求著神的寬恕,希望獲得救贖。它們爭先恐後的往河外世界擠,竭盡全力扇動翅膀往外衝,卻都是做著無用功。


    那一條髒掉的淚河與黑暗同色,像一麵柔軟的橡膠牆,在它們觸碰時,以翻倍的力量,將那些拚命往外逃離的人偶又重新推回深淵。


    它們祈禱著救贖,神將他們推回絕望。


    修揉著自己的手背,抬頭朝上方張望,看著那些被彈回後又繼續向外衝的人偶,輕聲念了句:“真可憐。”


    “悲慘的事物太多了,雖然是在遊戲裏。”


    艾德裏安麵容冷漠的揚起右手法杖,如神祗去改變著世界:“但是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澎湃的精神力附著在杖尖,隨著魔法陣的浮現變化為刀,那條黑色的河流被破開了一道豁口,通往河流外的那一座灰色鋼鐵城市。


    一條條的深藍色光亮如線,被撕裂的開口強行化為通道。從外邊的世界裏,有淺淺的光亮從豁口中照進,順帶照亮了黑暗的邊緣。


    看見了外邊的世界,那些人偶們齊齊回頭,雙眼有了神采,同時看向持杖的艾德裏安,以及坐在他肩頭的修。那些人偶們稍稍彎腰,讚美的詩歌變了對象,隨後扇動翅膀接連朝豁口飛去,陸續的穿越通道,逃離了淚河世界。


    “老師。”


    修看著那些天使人偶的舉動,不解的歪了下頭,看向艾德裏安問道:“您為什麽要選擇幫助他們呢?”


    他能感覺到,強行撕開那一條通道,對艾德裏安的消耗並不算不小。


    “你說錯了,我並沒有在幫它們。”


    等到那些天使人偶全部逃離之後,艾德裏安便收回了法杖,關閉了通道。他轉了下手腕,法杖杖尖指向下方深淵,出聲對修解釋道:“先前的戰鬥你也都看見了,那些怪物都能通過吞噬,獲得增強自身或是特殊的力量,沒準那一隻也是如此,我這隻是在給自己減輕負擔而已……”


    “這樣嗎?”


    修抬頭又點頭,眼神懵懂可愛的看著艾德裏安‘哦’了一聲,尾音似故意一樣,拖拉的極長。


    艾德裏安沒有回話了,冷靜的低下頭。


    當失去了精神力和魔力的支撐,撕開的豁口徹底閉上之後,由魔法幻化而成的光球,像是終於支撐不住力量了一樣。明明沒有實質,卻如炸碎的玻璃一樣忽然‘peng!’的一聲爆破,濺起無盡光亮星芒。


    下方的深淵中同時開始翻湧黑色的浪潮,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黑暗裏孕育。


    “彼得,你準備好了嗎?”


    艾德裏安看向氣流的中心處,右手緊握法杖杖身,側過頭對自己肩上的修說道:“我們要下去了。”


    “老師,我準備好了。”


    修點點頭,眼眸忽然亮了下,於是摸了下胸口,看著艾德裏安道:“但是阿諾德和我說,他們那邊的地圖已經全部通關了,查查說想看你,但是無法給你發送消息。”


    “想看我?”


    艾德裏安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先前因為添加自己好友的人數太多,於是他將一切功能全都關閉了。


    “是的,查查說,我們當前所在的這張地圖,之前他也有認識的人進來過,但是沒有人能成功通關,而且這張地圖有很多重要的資料文獻……”


    修說著說著,實在編不出來了,他稍稍改了一下阿諾德的用詞,右手輕輕揉著自己的左手手背,低頭不看艾德裏安道:“查查他想看你通關時的場景。”


    艾德裏安摸了下骨戒,若有所思的嗯了聲:“我知道了。”


    接著他點開黑暗遊戲世界的係統,解鎖功能麵板,一瞬間有數不清的消息在他眼前穿過。


    叮——


    您的好友‘鷹’發來語音請求,是否接受?


    也幸好艾德裏安眼力好,在一片訊息中看到了關於查爾斯的提示。


    是。


    起初接通時有一秒雜音,那些祈求加好友的尖叫停了,隨後艾德裏安聽見查爾斯的聲音落在他耳邊,對方似乎壓著嗓音笑著問了句:“聽得見我說話嗎?”


    由於通關者人多,實力都較強,查爾斯他們已經通關了最後的boss,獲得了地圖勝利。莫裏斯沒有艾德裏安的好友,無法像查爾斯這樣借助好友視角進行實時觀戰,於是選擇退回了現實裏,順便還求一份錄像。


    阿諾德比查爾斯更方便,直接與修進行了心靈感應,兩個小人偶共享畫麵。


    “我聽見了。”


    艾德裏安摸了下耳朵,在心裏回應,隨後確認發送:“那些消息還在冒,有些遮眼。”


    “這個很簡單處理的。”


    查爾斯問了句:“你現在有多少好友?”


    “不多。”


    艾德裏安摸了下法杖,眉眼淡定的很誠實去回道:“就你一個而已。”


    “那這樣,你直接選擇那個設定,非好友消息拒收。”


    像是胸口中了一箭,查爾斯莫名輕聲笑,心頭歡喜的挑起眉梢:“這樣除了你的好友之外,其餘人的消息都無法再打擾到你。”


    “哦,好的,我試試。”


    艾德裏安按照他所說,將非好友的陌生人消息提示關閉,於是那些煩人的訊息頓時都一同消失了。


    “現在呢?”


    查爾斯等了幾秒之後,繼續出聲問道:“現在好些了嗎?”


    他的聲音落在耳邊,又仿佛在腦海中直接響起。


    “好了,已經沒有消息遮掩了。”


    艾德裏安回了聲之後,接著低頭看向下方。


    在他們交流時,深淵開始躁動了,忽然湧起的黑色霧氣彌漫,纏上了白色的絲,散發著輕微照亮世界的光。


    隨後在原先那張嘴消失的地方,忽然出現了一道影子,距離太高,看的不太清。


    查爾斯與他是同視角,出聲道:“你去忙吧,我不打擾你。”


    與此同時,修左手拍著右手,阿諾德也和修停下了交流。


    “好的。”


    艾德裏安回了一句,朝自身釋放了一道魔法,隨後持杖下落。淺色的魔法陣在空中浮現,艾德裏安手持法杖,懸浮在空中,停在了那道影子的對麵。


    當艾德裏安能看清那道影子是什麽時,耳邊像是落了一聲炸雷,接著無邊黑暗的世界裏突然有了光。


    以那條淚河為界限,頭頂是無邊明亮的白光,淚河之下是漆黑無際的迷霧。


    艾德裏安懸浮在黑霧裏,卻依舊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那道影子漸漸開始消失了,像是被風吹散的霧,最後留下來的,正麵對著他們的,是一張麵容慘白的女人臉。沒有血肉,骨骼,僅有一張臉,看不見背麵。隻能看見那張臉的額角、下顎,輪廓邊角全是殘缺的牙印,像是死前遭受過野獸蠻橫粗暴的撕咬。


    黑色的長發像是浮在水中,卷曲,如海藻朝四方舞動。


    那張臉的邊緣至輪廓線,朝後腦的地方皆被撕裂的徹底,除了那一張臉之後,沒有看到一寸皮膚,筋膜,也沒有骨肉,沒有身體。


    除了頭發,空中隻有那一張臉,她閉著眼睛,像是沒有腦袋,嘴唇發白。


    他們見過這張臉,這是艾德裏安在對付西姆紮斯之後,在墓地裏遇見的那一個,自稱是‘阿麗婭’的女性。


    頭頂的白色光暈太強了,映照在那張臉上,印的麵容更為慘白。黑色的霧也不甘示弱,它們在淚河的邊緣爭鋒,彼此試圖去侵占對方的領域。


    “她不是應該……”


    修抬起頭,指著漂浮在空中的那張臉道:“應該已經死去了嗎?”


    “可能是地圖的特殊性,你忘記她之前說的那些話了嗎?也許她所指的便是‘複活’。”


    艾德裏安繼續借由魔法浮在空中,眉眼冷靜的目視前方,觀摩著傷口,同時和修說道:“她身上的傷口,應該都是那些‘天使’留下來的。”


    “活生生的被吞噬……”


    修吸了口氣:“那該有多疼啊。”


    “你忘記那些個被她吃掉的人偶了嗎?它們其實也都未曾死去。”


    這張‘阿麗婭’的臉,散發出來的氣,和先前那張嘴和舌的氣息是一樣的。艾德裏安微微側頭,眉梢逐漸冰冷漠然:“她也隻不過是,經曆了一遍那些人偶,所經曆過的同樣痛苦罷了。”


    查爾斯借由著艾德裏安的視角,仔細的看著那張臉,最後略帶疑惑的嗯了聲:“她看起來有一些眼熟。”


    艾德裏安點點頭,才反應過來查爾斯看不到自己的舉動,於是在腦中回道:“她自稱是‘阿麗婭’。”


    “自稱是‘阿麗婭’嗎?”


    查爾斯沉思了幾秒,隨後說:“那她應該是阿麗婭的姐姐。”


    “隻是姐姐嗎?”


    艾德裏安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像是已經猜到,絲毫沒有驚訝。而和修共用一個身體的阿諾德,則同時側頭朝他看去。


    查爾斯還不忘提醒了艾德裏安一句:“你還記得嗎?在比武場時見過的阿麗婭。”


    艾德裏安嗯了聲。


    修側過頭,看著艾德裏安的眼睛,像是疑惑他和查爾斯在說什麽。


    艾德裏安伸手摸了下他的腦袋,看向黑霧中的那張人臉說:“查查說,那個自稱是‘阿麗婭’的怪物,應該是阿麗婭的姐姐。”


    查爾斯聽見這個稱呼後,忍不住笑著問:“你怎麽也和他們一樣,這般叫我起來了。”


    艾德裏安想了幾秒:“因為會覺得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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