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靜臨緩慢地挺直了背部,但是他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卻迅速佝僂起來,他背對著衛可頌,一瞬間背影裏衛可頌所熟悉的頂天立地都散去,隻留下雕塑般的寂寥。


    他仿佛在瞬息之間腐朽,隻留下一點屍體的暗沉氣息,衛靜臨垂下眼眸,他眼神空洞而恍然,就像是守在自己死去奶奶的那個小孩,但語氣卻是平靜柔軟的:“好,我們可頌長大了,可以自己走了,不需要哥哥背了。”


    衛可頌反駁:“我很早之前就不需要你背了!”


    衛靜臨卻是輕笑:“是是是,我們可頌是最厲害的,和我上來吧,竟然你長大了,哥哥有事情要和你說。”


    衛可頌將信將疑地跟在衛靜臨的背後,這位衛氏總裁走路一向很穩,但是這個時候從衛可頌的角度看過去,卻直覺衛靜臨的腳步有種飄忽感,就像是踩在見不到底的噩夢裏。


    這個別墅,這個家,這個地方是衛靜臨長達二十年無法破解的噩夢,隻需要一個衛可頌就能讓他畫地為牢又不甘被困。


    徒勞的自我掙紮,最後就連心甘情願退回哥哥的位置都不被允許,是他自作孽,衛靜臨閉上了眼睛。


    做壞人怎麽能動真感情,還是對一個小傻子。


    衛靜臨領著衛可頌走到了一台被厚重的紅色絨布蓋住的鋼琴前,他上前揭開,是那架陪衛可頌渡度過童年的老鋼琴。


    這是架黑色的三角鋼琴,已經很老舊了,但依舊被保養得油光水亮,絨布上的塵土飛揚在空氣了,衛靜臨修長的手指揭開鋼琴,試探般地放在了鋼琴上按下一個清脆的音。


    衛靜臨垂眼:“可頌,你還記得我們學的最後一首曲子嗎?”


    衛可頌頓了一下,還是答了:“《夢中的婚禮》。”


    衛靜臨的手指緩緩地在琴鍵上遊走:“是,你這首曲子彈得最好,能再彈一次給我聽嗎?”


    衛靜臨彈得比衛可頌好多了,更不用說這種初級曲目了,但看著衛靜臨認真擺弄鋼琴譜子的樣子,衛可頌說到嘴邊的“我早就忘記這麽彈”的話還是止住了。


    ......算了,一首曲子而已,他想要就彈吧。


    衛可頌有些不自在地坐下,他的確很久沒有碰過鋼琴了,他成年之後什麽東西都玩,就是不再碰這種鼓噪乏味的古典樂器,倒是衛靜臨時不時地會彈一彈。


    但是現在想起來,衛可頌記得也不清楚了,衛靜臨最喜歡彈的曲子,好像也是這首《夢中的婚禮》,很多次半夜衛可頌回來的時候,都會看到衛靜臨孤身一人坐在鋼琴前麵彈奏這首曲子,雙眸專注眼神誠懇,似乎在用這首曲子禱告賜予他一場夢中的婚禮。


    衛可頌提起手,就看到衛靜臨打開了手機的錄製鍵,衛可頌詫異又不耐煩地看過去,衛靜臨還給等衛可頌發火,就很自覺地解釋道:“留個紀念。”


    衛靜臨淡淡的:“別人都有紀念,可頌別這麽心狠,也給哥哥一個紀念吧。”


    顧飛白有你的吻,褚明洲有你年少的喜歡,秦鉞有你的愧疚,封荼有你的討厭,就連穆星都有被你留下的傷疤。


    隻有衛靜臨,連哥哥都做不了啦。


    衛靜臨舉起手機,遮住了衛可頌煩躁的眉眼,很快有些雜亂的鋼琴聲就響起來了,衛可頌心裏有悶氣,也實在是不願意被衛靜臨牽著鼻子走,哐哐往下砸鋼琴,愣是把夢中的婚禮彈出了夢中的葬禮的感覺。


    但衛靜臨似乎並不在意自己最後的紀念是衛可頌的情緒發泄品,依舊很心平氣和地拍攝著。


    屏幕裏的衛可頌賭氣的樣子,和小時候的一模一樣,他們偶爾也會爭吵,但還沒等到衛靜臨放下尊嚴,衛可頌就像條小金魚一樣忘記吵架,自顧自地來找哥哥和好了。


    但這次他永遠等不到衛可頌來找他和好了,哥哥錯得太離譜了,可頌真的生氣了,再也不會原諒哥哥了。


    柔軟的保護,依偎在他背上的人,劣質的零食,鑽進被窩裏的身體,老舊的鋼琴,合不上調子的四手聯彈和被帶走的木質相框。


    關於衛可頌的所有回憶都是他獨一無二的紀念品,就像是這首走調的《夢中的婚禮》。


    衛靜臨忽然開口:“可頌。”


    衛可頌皺著眉轉頭過去:“幹什麽?”


    衛靜臨緩緩地,緩緩地露出一個幹淨的笑,笑得無比快樂又無比輕鬆:“沒事,就想喊喊你。”


    衛可頌翻了個白眼,手下的琴鍵忽然發出“嘣”的一聲脆響,鋼琴裏能聽到弦發出折斷的聲音,衛可頌懵了一下,旁邊裏麵就有一大群人衝上來把衛可頌團團圍住,七手八腳地護送這位小少爺不要被崩斷的琴弦彈傷。


    衛靜臨放下了手機,在人群的遮掩下回頭看了一眼坐在鋼琴椅子上手足無措的衛可頌。


    像個登基上位的小王子一樣。


    衛靜臨忽然笑了,他仿佛拿著什麽無價之寶般拿著手機,對著旁邊遮掩他離開的人平靜道:“走吧,我們潛逃海外。”


    顧飛白不會放過他的。


    這個人是個什麽禽獸德性衛靜臨在誣陷這個人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睚眥必報,愛憎分明,當初衛靜臨使用手段把顧飛白逼得遠走海外不能回來,顧飛白必然會用差不多的手段逼他也得到這個報應。


    顧飛白手裏的證據遲早會放出來,與其留在國內讓他這個有案底的總裁擾亂衛氏集團的價值,不如把這個集團交給更該交給的人。


    正在修理鋼琴的師傅咬著牙輕手輕腳地從這台老古董裏掏出一袋......劣質包裝的橡皮糖。


    包裝袋裏是黃色的笑臉軟糖,被鋼琴的琴弦壓著,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但卻依舊笑得燦爛又明媚。


    衛可頌看得一愣,下意識就想在人群裏尋找衛靜臨的背影,但旁邊一聲快要把他耳膜震破的尖叫更快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旁邊一個拿著鋼琴譜的人無法置信地看了看手裏的譜子,張開的嘴還沒閉上,戰戰兢兢地把譜子翻了一麵遞給衛可頌。


    衛可頌一頭霧水地低下頭,就對上黏在譜子背麵白底黑字的文件【股權全權轉讓書】。


    衛可頌:“.................."


    這轉讓書看起來擬定了有段時間了,上麵的字有些都有些模糊了,多半是早就放在這裏,隻要有人願意帶走鋼琴,就可以得到這份全權轉讓書。


    衛可頌猛地想起了三月前衛靜臨居高臨下讓他帶走鋼琴的畫麵。


    衛可頌衝得就出去了:“操!!!”衛靜臨這神經病想要幹什麽!!!


    掉下的股權授權書上上有一行筆跡冷峻的轉讓闡述:【拿到了所有股權之後想試試能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哥,以後我拿到了公司的掌控權之後,我來保護你!】這他媽不是自己說過的話嗎!!!


    衛可頌衝出別墅的時候,等在外麵的導演百無聊賴地發呆,他們不允許進入別墅。


    結果衛可頌出來之後攔都攔不住,他搶了導演的車就準備走,還是被幾個工作人員眼疾手快地攔下來,問道:“衛少!?衛少你在幹什麽?!“


    衛可頌眼睛赤紅:“你們還記得上次衛靜臨去那個地方怎麽走嗎?


    工作人員一臉懵逼:“哪個地方?”


    衛可頌:“他奶奶的墓。”


    工作人員在【臥槽有大新聞】的激情刺激下把車開到了快兩百邁,幾個小時就到了衛靜臨奶奶的墓所在的小鄉村。


    衛靜臨一個人跑在前麵,把扛著攝像機的工作人員們遠遠甩在後麵,獨自一人又到了那條崎嶇的,差點讓他掉下去的山路上。


    衛可頌牙一咬,一踏步走了上去,山路彎曲陡峭,他的手心抓住鋒利的山壁,被刮出層層血痕,碎石淩厲咯著他腳底板,衛可頌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衛靜臨為什麽會背著他在這種路上走得這麽穩啊?!


    這個人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啊?為什麽要把自己奪來的股權藏在鋼琴裏給他,為什麽要住在隨時可以看到他的地方?


    為什麽要讓他一無所有,又給他所有?


    衛靜臨這個神經病,都他/媽在搞些什麽鬼東西?!?


    衛可頌鼻頭發紅,他惡狠狠地擦掉落到腮邊的淚,一鼓作氣走過了山路,又馬不停蹄地繼續往前奔跑了。


    他搞不懂這個哥哥。


    搞不懂衛靜臨看他複雜又柔軟的眼神,不懂衛靜臨對他愛之後的恨,恨之前的寵愛,不懂衛靜臨破產之後的冷漠,和離開之前的縱容。


    就好像衛靜臨在說出口那句可頌,你長大了,他們之間的一切的確就被一筆勾銷了。


    同時被勾銷了的還有衛靜臨自己。


    衛靜臨絕對是要和他那個不負責任的爹一樣往國外跑了,衛可頌好歹也是跟了衛方強見了不少世麵,那份文件的條例一看就是轉讓者要跑路了。


    但衛靜臨走之前一定會來這裏的,他奶奶的骨灰還在這裏,衛可頌跑到自己的肺都快有灼燒感,終於看到了那座小山頭。


    但他卻沉默了,衛靜臨奶奶的墓已經空了,旁邊他買的那些祭祀品也不在了,隻有被燒地隻剩半個的紙人在地上盤旋。


    衛靜臨閉目養神,他旁邊準備跟著他走的助理卻吞吞吐吐的:“衛總,您為什麽要.......”


    為什麽要在墓前說那種話?說之前衛可頌求奶奶說要罰他的話都不作數,因為他和衛可頌沒關係了,奶奶沒有資格罰。


    衛靜臨提著手提包準備登機,他側頭看了一眼助理,道:”誰都沒有資格罰衛可頌。“


    他頓了一下:“罰他會遭報應的,我會報複這個人敢罰他的人的,就算這個人是我自己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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