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可頌使出吃奶的力氣想要推開在他身上不斷嗅聞的衛靜臨。


    衛靜臨平時雖然就在辦公室裏坐著,但貼近了感覺才知道,這人身上全是精壯的肌肉,現在全部繃緊了跟板磚一樣,衛可頌根本就推不動!


    衛可頌自己手腳並用的掙紮了一會兒,除了搞得自己在衛靜臨身下氣喘籲籲地流汗之外,一點卵用都沒有。


    衛靜臨紋絲不動。


    衛靜臨把頭埋入衛可頌的肩窩,衛可頌扳得實在是沒有力氣,也不去管他。


    衛靜臨的呼吸在這麽近的距離裏,能聞到一股濃鬱的酒氣,衛可頌恍惚地聞了一會兒,終於給他哥的反常找了一個理由。


    操,他哥看著人挺正常的,這他媽酒還沒醒呢?!


    衛可頌別過頭試圖離衛靜臨遠一點:“衛靜臨,給我起來!”


    衛靜臨的滾燙的唇從衛可頌的的鎖骨上一路向上逡巡,他半闔著眼似乎還沉浸在酒氣裏,衛可頌卻被衛靜臨唇瓣的溫度搞得頭皮發麻,雞皮疙瘩起了一聲。


    衛可頌破音吼道:“方靜臨!!!你他媽給老子起開!!!你在幹什麽?!”


    衛靜臨的動作終於停下了,他低笑一聲,緩緩抬眸對上衛可頌驚恐的雙眼。


    衛靜臨貼在衛可頌耳邊低語:“你不是都說了嗎,我和剛剛那個男的,都是一樣的爛人,對啊,我就是要困住你,你的工作的事情就是我動的手腳,我住在這裏,就是為了看你每天為了生計掙紮。”


    衛靜臨眼眸黑沉不見底,仿佛一口吞噬人所有明亮情緒的深潭:“我就是要把你困在我能高高在上欣賞的方寸之地裏折磨,就像是你的父親當初對我做的那樣。”


    “我不是非要留在衛家,衛可頌,你應該知道我和你父親說過很多次,如果他忌憚我,可以隨時讓我走,我絕對不會透露半點他衛方強的不對,”衛靜臨低低地笑:“衛可頌,你還記得他怎麽說的嗎?”


    衛可頌一頓,他被衛靜臨桎梏在床上的手指指尖蜷縮了一下,胸膛劇烈起伏,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衛靜臨繼續道:“你應該想起來了,就是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說我可以放棄繼承權,隻要衛方強放我走,我一輩子都再也不會靠近衛家。”


    衛靜臨附在衛可頌耳邊輕語:“也絕對不會靠近你衛可頌,傷害你衛可頌半點,你知道他說什麽嗎,他說…….”


    衛可頌心口一緊,打斷道:“方靜臨你給我閉嘴!!!”


    衛靜臨對衛可頌的劇烈反應視若無睹,慢慢道:“他說,你親口告訴衛可頌,你恨他,讓他相信,我就讓你走。”


    衛靜臨的雙臂撐在衛可頌的兩邊,衛可頌恍然地仰頭看著這個他開始覺得陌生的男人。


    而衛靜臨無波無瀾地道:“你明知道我想走,你也知道隻要你說一句你知道我恨你,我就能離開衛家這個對我全是陰暗記憶的地方。”


    衛靜臨道:“但你偏偏不肯,衛可頌,你不肯開口承認我恨你,就像我把你困在了這裏一樣。”


    “衛可頌,你也把我困在了衛家。”衛靜臨一字一句地道:“你和我沒有什麽不同,衛可頌,都是在為了自己的欲望折磨對方而已。”


    衛可頌頓了一下,他被衛靜臨這一通搶白反而平靜了下來。


    “你說錯了衛靜臨,”衛可頌淡淡地道:“我和你不同,我不肯開口說你恨我,是因為你要我承認的不是事實,你本來就不恨我,我為什麽要承認你恨我。”


    衛可頌靜了一下,他緩緩吐氣:“哥,如果我當初那樣做對你不好,我道歉,但,”他的眼眶有點泛紅:“衛靜臨,如果我真的困住了你,那也是因為我喜歡你,我舍不得你,你是我哥,我不想你走,所以我不承認。”


    衛可頌的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泣音:“如果最後我做錯了我道歉,但你不能這麽說我,我從來沒有想過折磨你,我真心希望你好,我說過要一輩子保護你,我沒有撒謊的。”


    衛靜臨沉寂地宛如一尊冷冰冰的雕像,似乎過了很久才動彈,他用力收緊懷裏的用手捂住臉憋住不要自己哭出聲的衛可頌,像是反問,又像是拉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問:“你真的不想折磨我?”


    他聲音低啞:“你不恨我嗎?”


    衛可頌一邊哭得嗚嗚嗚的,一邊破口大罵:“折磨你個屁,老子對你還不夠好嗎!恨啊!我他媽恨死你了!恨不得你今天就破產!”


    衛靜臨追問道:“我對你父親,對你都做了很過分的事情,你為什麽不恨我?”


    衛可頌凶巴巴地擦眼淚,一巴掌拍開他哥靠近的臉:“誰說我不恨了!我恨不得你今天就傾家蕩產,酒精中毒,大腦偏癱!”


    衛靜臨的頭抵在衛可頌的單薄的胸膛上,忽然就放軟了語氣:“我覺得你說的東西我都快了,這可能就是我的報應吧。你走之後我就開始失眠,要躺在你之前睡過的房間裏才能勉強合一會兒眼睛,而且半夜經常心悸驚醒。”


    衛可頌還在掉眼淚呢,聞言冷哼一聲:“活該,現世報。”


    衛靜臨的下巴擱在衛可頌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嗯,是我活該,我睡不著就開始換房子,一直換到了這個地方,在見到你的第一個晚上,我開始能睡覺了。”


    衛可頌一愣。


    衛靜臨聲音又沉又靜,帶著一點快要壓抑不住的熱意:“對,我承認我卑劣下流不折手段,我不想你離開這裏,我能從窗戶裏看到你,回來的時候能從便利店看到你,你就在我的周圍,我想困住你。“


    衛靜臨:”你不再能像之前那樣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你沒有錢,也不能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在酒吧玩到半夜,然後睡到日上三竿,我吃早飯的時候都見不到你,睡覺前也見不到你,每天能看到關於你的唯一消息,就是你的花邊消息。”


    “我一直想要因為恨所以去困住你,”衛靜臨的聲音很輕:“但我後來發現,好像不能夠這樣。”


    自欺欺人的恨下麵,困住他自己的,是對另一個人無法掩飾的愛意。


    衛靜臨閉了閉眼睛,他突然想到了很小的時候,他奶奶去世之前的事情。


    衛靜臨的奶奶死活不願意在醫院裏麵呆著,一定要拖著自己苟延殘喘的身體出來。


    他奶奶原本是一個還很和藹的老奶奶,但同時失去自己的兒子和媳婦對她來說打擊太大了。


    她被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些瘋瘋癲癲的了,嘴角流著誕液,目光空洞而渙散地躺在床上,隻有上半身能動,平時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具屍體,偶爾在衛靜臨靠近給她翻身體和喂飯的時候才會有一點反應。


    這點僅有的反應,也就是刻薄又惡毒地咒罵衛靜臨這個馬上就要被接走的白眼狼。


    “你就是貪圖別人家的榮華富貴,你知道你爸爸媽媽跳樓,就是為了逼那個有錢人拿錢出來供你讀書嗎?!現在倒是好了,你爸爸媽媽為你連命都賠上了,你還去認這個一分錢都沒有掏出來的黑心腸的人當爹,你怎麽對得起他們!!!”


    衛靜臨一開始還會解釋,說自己是因為沒有錢給她看病才會同意衛父的提議,但衛奶奶根本不聽,衛靜臨漸漸也就麻木地仍由她打罵了。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他奶奶死前。


    或許人在自己大限將至的時候都是會有預感的,衛奶奶在死前又問了一遍衛靜臨,如果衛父來接他,會不會和衛父走。


    衛靜臨回答的是不會。


    但衛奶奶還是不相信,但她太虛弱了,除了能挪動上半身動一下根本做不了其他的事情,如果衛父要來接走衛靜臨她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於是她想了一個法子。


    衛奶奶借著回光返照的最後一點力氣敲昏了回來給她喂藥的小衛靜臨,然後把房子反鎖了,把所有的鑰匙都吞了下去,才心滿意足地咽了氣。


    衛靜臨和他奶奶的屍體在這個偏僻的鄉村房子裏一起待了一個多星期。


    房子裏有米有菜,衛靜臨可以自己做,餓不死。


    他就一遍麻木地咀嚼,一遍看著他奶奶屍體腐化,僵硬,然後長出屍斑,最後生蛆。


    等到一個星期後,小衛靜臨已經不再進食了,房間裏有食物但他不再吃了。


    他拍打過房門,也大喊大叫過求救,嗓子已經嘶啞到發不出聲音了。


    衛奶奶的屍體腐臭的味道已經臭氣熏天,而衛靜臨就坐在衛奶奶的床邊,一言不發地低頭看著這具被蟲子吭噬的全目全非的屍體。


    衛靜臨蜷縮起來,他在等著自己也變成這個樣子。


    他知道奶奶的目的就是這樣的,隻有死掉的孫子是絕對不可能被接走的,隻能葬入方家的祖墳。


    衛靜臨在心裏和自己說,就這樣吧,就隨了奶奶的心願死在這裏吧。


    他不可能被救了。


    衛靜臨放緩了呼吸的頻率,他可能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忘記再見到衛可頌時候的場景。


    封閉的門從外麵被砸開,除去腐肉之外的味道第一次躍入衛靜臨的嗅覺裏,背著書包的小孩子眼神天真明媚,被發現屍體的驚恐大人擋在背後,衛可頌還賊頭賊腦地從褲腿背後探出一個腦袋來和他打招呼。


    “來接你了,”衛可頌有點驕傲地拍了拍自己的小書包:“這次給你帶了我愛吃的零食!”


    衛靜臨猛地張開了眼睛,他又收緊了一點自己的手,死死地抱住這個當年的小孩。


    他怎麽敢不恨衛可頌。


    如果不恨,衛靜臨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他可能會像當初的衛奶奶一樣,把衛可頌鎖在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屋子中,陪他一起腐爛到地獄裏,都不會鬆手放他走。


    因為他衛靜臨就是這麽一個爛人啊。


    唯一能控製他的人衛父走了,已經沒有什麽可以阻止他對這個名義上的弟弟做任何事情。


    衛靜臨擁有權力,勢力,財力,而衛可頌什麽都沒有,他本可以對這個一無所有的人為所欲為。


    但是衛靜臨下不了手。


    衛可頌不愛他,衛可頌喊他哥哥,對他好,給他自己有的一切,但衛可頌不愛他。


    衛可頌能給他的隻有喜歡,純真又幹淨的,弟弟對哥哥毫無保留的喜歡,這種喜歡就像是溫度逐漸上升的鐵塊,一開始輕而易舉地把快要凍死的他救回來,然後溫度越發高漲,又慢慢地吞噬融化掉他的心髒。


    他每次看到衛可頌看他的眼神,都會被燙得血肉模糊,衛靜臨害怕起了自己,他的心底住著一頭被鐵鏈困住的猛獸,時時刻刻都在對他嘶吼咆哮著:把衛可頌鎖起來!把他關在隻有你能看到的地方裏!!


    衛靜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會做出什麽事情來,所有洶湧的情感匯聚成一股圍在他脖子上的繩索。


    他站在扶梯上對衛可頌說你離開的時候可以帶走三樣東西的時候,衛可頌傷心又倔強地仰頭看他,衛靜臨放在扶梯上的手用力到骨節發白,他整個手臂都在顫抖。


    冷靜,衛靜臨堪稱殘酷地告訴自己,衛可頌必須要走。


    你對他不能當一個哥哥,那就在他發現你是個禽獸之前讓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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