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被被衛可頌這個反應搞懵了。


    倒是顧飛白似有所料地撐著額頭大笑,慢悠悠地起身拉開車門,整了整根本沒有扣上的衣領,又把長到脖子的天然卷發紮成一個馬尾,英俊瀟灑地閃亮登場了。


    顧飛白對著全身呆滯的衛可頌悠悠一笑:“好久不見了,衛小先生。”


    顧飛白這幅特意打扮出來的樣子一下子讓衛可頌夢回十年前。


    衛小先生被顧飛白笑得神誌恍惚地腳軟了一下,差點沒直接跪在地上,但是被背後的皺著眉頭的穆星眼疾手快地卡著腋窩穩穩扶起。


    顧飛白被衛可頌這幅耗子見了貓的樣子極大取悅了,他眯著眼睛往衛可頌這邊走。


    衛可頌才從顧飛白突然出現這個衝擊性的事實裏回神,就看見顧大魔王慢條斯理地往他這邊踱步,他條件反射地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人一蹦,死死跳到了穆星的懷裏死死抱住穆星的脖子:“顧飛白你他媽不要過來啊!!”


    穆星被衛可頌一瞬間抱成了火星,臉都在冒蒸汽。


    顧飛白掃過穆星變得緋紅的臉,又看了看衛可頌八爪魚一樣貼在穆星身上的身體,他的笑意散去一點。


    顧飛白舉起雙手停在了原地,文質彬彬地道:“好的,小少爺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不過去,你快下來吧。”


    衛可頌手還吊在穆星脖子後麵,頭往外伸像頭警惕的小王八,他探頭探腦地打量了這個的確站在原地不動的顧大魔王一會兒,確定安全了,衛小小爺才摸摸索索地從穆星身上下來,但很快又立馬躲到了穆星的背後。


    衛可頌看著顧飛白質問道:“我沒有選你,你來幹什麽?”


    顧飛白施施然地放下手,他的眼神從衛可頌和穆星一模一樣的隊服上麵掃過,又從衛可頌扯著的穆星的衣角上輕飄飄地略過,略微頓了一下。


    顧飛白彎著嘴角半闔著眼:“小少爺不選我,我又想看小少爺,不就隻能自己倒貼過來了嗎?”


    顧飛白勾唇一笑,一直看不真切的桃花眼一瞬間聚焦,仿佛刀片紮進衛可頌的眼睛裏,他緩慢地道:“衛小少爺真是好狠的心,這麽多年,你不來見見我,連我來見你都不許嗎?”


    顧飛白歪著頭低笑:“你以前可是每天下午放學都會讓我一個人來見你的,衛少。”


    衛可頌怒斥反駁:“我那是為了欺負你!讓你漲漲記性!”


    衛可頌這一句出來,所有人都靜了一下。


    周圍的拍攝人員看向衛可頌的眼神透著點心照不宣的微妙——還沒破產的時候,這位衛小少爺的囂張任性不講道理,果然是名不虛傳。


    衛可頌也知道自己失言,他懊惱地咬著下嘴唇不發一言。


    顧飛白優哉遊哉地拉開一個笑:“你初中那個叫欺負我?小少爺欺負完了哭得比我這個被欺負的都還厲害。”


    顧飛白意味深長地微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在教室裏欺負我們小衛少呢,以為我對你做什麽不該做的,搞得衛小少爺哭得停不住。”


    剛剛對顧飛白還同情的目光一下就變得有些曖昧了,畢竟顧飛白這人的葷素不忌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


    穆星圈住衛可頌的腰定定地看向顧飛白,他被皮質手套包裹的手虛虛握住衛可頌的腰,臉上還有些沒散去的紅暈:“衛少這次沒有選你,你可以走了嗎?”


    顧飛白的眼神除了在看衛可頌的時候大部分都是飄飄忽忽的,被小時候的衛可頌嘲笑過無數次“瞟眼”。


    但是當這人定下神來觀察某種事物的時候,顧飛白會給人一種驚人的壓迫感,小時候的衛可頌就算是把顧飛白捆起來欺負,都會很心虛地給顧飛白蒙個眼罩。


    就是因為這人似笑非笑地盯著人看的時候,會看得人頭皮發麻,初三時期的衛可頌還是個日天日地的小毛孩兒,根本沒有抵禦這眼神的道行。


    每次衛可頌都會很嘴硬地和顧飛白說,為了防止你被我打的場景過於血腥不適合你這個懦夫觀看,你還是帶個眼罩別看了。


    然後很欲蓋擬彰地給顧飛白蒙上眼罩,顧飛白都會很樂於接受衛小少爺的眼罩以及非常不痛不癢的欺負。


    顧飛白覺得衛可頌這點很有趣,明明就是個上位者,但一點作為一個心狠手辣的上位者的自覺都沒有,他冷眼旁觀,覺得衛可頌根本不可能在群狼環伺的情況下穩住衛父打下來的江山。


    顧飛白聽到衛父破產逃到外國去的第一想法就是“這一天終於來了”,第二想法就是——


    ——多棒啊,失去了唯一依靠的衛小少爺。


    顧飛白的眼神從穆星帶傷的右手食指上剮過,笑道:“沒事,我是最後一個接受小少爺的,提前來觀摩一下小少爺喜歡怎麽玩兒。”


    顧飛白接著又慢慢道:“畢竟當年衛少喜歡和我玩的花樣,和現在可能不太一樣了,一般人不一定受得起,你說對吧,被衛少玩壞了手的穆星先生。”


    顧飛白垂首吊兒郎當地笑,用眼尾睨了一下因為提到穆星的手渾身僵直的衛可頌。


    顧飛白道:“我就不一樣的,衛少。”他猛得靠近衛可頌的肩頭,貼在衛可頌肩頭仿佛對最溫柔的情人喃喃耳語,鬢角兩邊自然卷的頭發擦過身體呆滯在原地的衛可頌的臉頰。顧飛白吐詞有種讓人呼吸停滯的瘙癢感,他低語:“衛少,你知道的,你玩什麽我都願意奉陪到底。”


    穆星一步不退,剛剛還懸空在衛可頌腰上的手猛然扣緊。


    穆星把怔楞的衛可頌抱緊在了懷裏,往後拖拉出了顧飛白的接觸範圍,他定定地看著顧飛白,冷聲道:“衛少和我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穆星又是一頓,臉上的紅暈濃了些,他移開視線像是不敢看懷裏的衛可頌,穆星斷斷續續地道:“.……衛少想玩的,我,我也都可以。”


    顧飛白露出一個虛偽又輕佻的假笑,聳了聳肩道:“這的確和我無關,但我很樂意我的衛小少爺來玩我。”


    顧飛白一頓,他的飄忽的目光忽然定格在衛可頌身上,難得帶了些真心的笑意和寵溺。


    顧飛白道:“就像是當初那樣,小衛先生。”


    【小衛先生,您今天應該去上課的】


    【小衛先生,您有時候真是太衝動了】


    【小衛先生,我這種人,是不過生日的】


    【小衛先生,如果你不是衛董的兒子,你想做什麽?】


    【小衛先生…….】


    【小衛先生…….】


    【小衛先生…….】


    無數片段浮光掠影地從衛可頌發脹的腦子裏穿過,就像是宇宙大爆炸之後被衝擊出來的碎石一樣震得他腦袋嗡嗡作響,他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一台出了差錯的滾筒洗衣機裏,被甩得神誌不清。


    小衛先生——衛可頌從顧飛白出國之後就再也沒有聽到過有人這樣叫他了。


    這種帶著一點縱容和嗬護給小孩兒的稱呼,很快就隨著衛可頌的長大和越發張揚的性子,被“衛少”和“衛總”取而代之。


    隻有顧飛白和他那個傭人媽會這樣叫他。


    衛可頌的蠢和扶不上牆估計在十歲左右就有了端倪,衛父看在眼裏愁在心裏,絞盡腦汁給他蓄養“家臣”。


    要不然就憑衛可頌這種廢物,能在衛靜臨手下走一個來回都是運氣爆棚。


    顧飛白就是衛父給衛可頌蓄養的“家臣”之一。


    衛父是個很實際的商人,挑選顧飛白有能力的原因,但更多是出於這人對衛家的忠誠度。


    當時顧飛白也才十幾歲,忠誠度不好評判,但他那個傭人母親倒是對衛父忠心耿耿。


    顧飛白的媽是假冒“菲傭”進入衛家做事的,但是很快就被拆穿了。這女人手掌粗大麵容黝黑,渾身上下都是一股頭朝黃土背朝天的勞動人民氣息,當時衛父還不算發家,沒有精力在一個傭人上浪費太多功夫,看顧飛白媽媽能用,也就留下了。


    而且還是按照“菲傭”開的月薪,顧飛白媽媽感動到不行,當時正是她缺錢缺得厲害的時候,衛父這點“懶得計較”卻解了她家的大麻煩。


    顧飛白他媽媽是個被家裏麵的人賣給別人做媳婦的農村人,而顧飛白的爸爸是個傻子,一直娶不到媳婦,家裏人實在是想不到方法才把主意打到人口買賣上。


    而顧飛白完全就是個基因變異般的怪物,從長相到智力都一點和他父母像的地方都找不出來,像是被憑空捏出來的一隻金鳳凰,不小心落到了草窩裏。


    而這個顧飛白媽媽的“人口販賣案“由於走了人口販子的“中介”渠道,在不久之後人口販子落網,警方從人口販子處拿到的記錄,登記入案,被當成了是重大類型的人口走私案件。


    從中介到參與人員全部入獄。


    顧飛白的爺爺奶奶一夜之間全部被拉入偵查,顧飛白的爸爸是個傻子逃過一劫,但全家人的保釋金都落在了顧飛白媽媽這個被拐賣的婦女頭上。


    但很快這保釋金也不用她付了——一群半截身體入土的老年人經不起這麽大的驚嚇和折騰,幾個老人大病了一場,還沒等到湊齊錢就去世了。


    顧飛白的爸爸因為在派出所的錄製口供的時候反應過激有傷人記錄,也被送到了本地的精神病院嚴加看管。


    一下子就隻剩下迷茫又沒有著落的顧飛白媽媽拉扯著小小的顧飛白。


    顧飛白的媽媽帶著顧飛白進入了學曆要求不高的保姆市場,她得知了“菲傭”的價格更高之後,顧飛白媽媽一咬牙和同行學了幾句蹩腳的英文,冒了風險謊稱自己是“菲傭”。


    而她這樣做的理由,就是為了顧飛白。


    “菲傭”在當時的市場裏都是大戶人家才能要的起的,這些人家多半會連著傭人孩子的入學問題一並解決,有些還會大發慈悲讓孩子和傭人同住。


    衛父的確也解決了顧飛白的學業問題。


    這個對顧飛白媽媽的彌天難題,解決起來對衛父來說比撣去袖口上的灰塵都還要簡單。


    很快,顧飛白的優秀表現就吸引了衛父的目光,這孩子在很多事情的靈敏度上簡直不像個農村出來的孩子。


    衛父一麵看著自己的兒子衛可頌蠢得有鹽有味地追在他哥衛靜臨屁股後麵,一邊忍不住拿著自己觸目可及的優秀例子顧飛白和衛可頌做對比。


    衛可頌痛心疾首地覺得衛可頌還不如人家一個農村孩子,有時候言語間就會帶出來,而且還會和衛靜臨比。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顧飛白”對於衛可頌而言,就是廣大熊孩子心目中恨得咬牙切齒的別人家的孩子。


    顧飛白和衛可頌的梁子,就在衛父不斷相看顧飛白的過程中,單方麵在衛可頌幼小的心靈裏結下了。


    也不怪衛可頌對顧飛白恨得牙癢癢。


    顧飛白這人就是起點裏龍傲天的標準模板——坎坷崎嶇的出生,一朝被貴人(衛父)賞識大方光彩,學習優異,外貌出色,一路打著別人的臉上位,還沒成年呢就有一堆紅顏知己圍著顧飛白打轉轉。


    實在是所有男性同胞的頭號公敵。


    衛可頌再衡量一下自己——出生優異但是一事無成,然後還對顧飛白酸成檸檬,是個胸無大誌的二代,自己的父親對顧飛白還賊他媽賞識。


    衛可頌越想越氣——你媽的,我小衛拿的這是什麽標準炮灰模板!


    衛父謹慎地觀察了顧飛白很長一段時間。


    終於,在顧飛白媽媽說顧飛白要高三了,他不願意住宿舍,能不能接到衛宅裏住的時候,衛父動了讓衛可頌和顧飛白接觸的念頭。


    顧飛白的高中和衛可頌的初中是一所中學的,住在衛宅裏可以每天和衛可頌一起上下學被司機接送。


    本來顧飛白媽媽提這個要求是很忐忑的,但是一想到之前她看到在學校裏自己兒子遭受的事情,她還是開了口。


    顧飛白想考的高中原本是一所很好的公立高中,他也的確在擇校的時候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


    但衛父為了讓顧飛白在高中的時候能夠為給衛可頌做“家臣”進一步接觸,他直接告訴了顧飛白的媽媽,你兒子這所高中我想換。


    顧飛白的媽媽在衛父常年洗腦下有種近乎愚昧的忠誠,要不然也不會被衛父用了這麽多年還一起帶到大城市裏。


    她對衛父感恩戴德,幾乎沒有和自己的兒子做任何商量就答應下來了這件事情。


    顧飛白不同意,被自己媽媽扇了一耳光撕掉了第一高中的錄取通知書,強行把顧飛白趕到了衛父指定的高中。


    在她看來,衛父這種級別的人物從手裏施舍給他們的,一定是比他們這些窮人考上的要更好。


    更何況衛可頌這個小少爺也在這所中學就讀,衛父自己的兒子都在這裏讀書,這更代表了這所中學的質量。


    顧飛白怎麽可能靠自己考上比衛父找到的高中更好的高中?簡直笑話。


    她堅決要求顧飛白要去上這所高中。


    顧飛白上了衛父安排的私立高中。


    衛父所選的這所私立高中的質量也很高。


    但私立高中比公立高中更加赤裸的是階級和貧富的差距。


    一套校服都要兩三千塊,一群高中孩子隨手一個表都是上十萬,打著“素質教育”的幌子舉辦的各種社團都有一個相同的名字——金錢焚化爐。


    顧母由於早年的遭遇,她是一個把錢捏得很緊的女人。


    顧飛白上了私立高中之後,和初中截然不同一筆又一筆的巨額開支讓顧母開始情不自禁地懷疑——顧飛白是不是背著她沾染上了什麽虛榮炫富的不良德行。


    但看起來也的確是這樣——一幅單價兩千多的網球拍,一套四千上下的運動服,運動鞋是可選項目,一雙鞋就是一千多,就連上麵的鞋帶都要單獨購買,兩根布帶子就是一百多人民幣。


    但這其實就是學校網球運動課的常規配置。


    顧飛白開始拒絕這些在這所私立高中裏的“日常支出”,但好歹他人長得英俊又帥氣,成績也很優異,大家雖然會鄙夷顧飛白是個窮人的兒子,但也有不少人用看待特招生的目光來看待顧飛白這種在這所學校裏的特殊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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