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現在就是條滑不溜丟的金魚,衛可頌就是那手上摸了油的抓魚人,拿這條遊得快又喜歡黏人的小金魚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衛可頌臭著臉一推開穆星遞過來的礦泉水,提著裝著自己老年衫的袋子,看也不看穆星地往前走了。


    被衛可頌推開的礦泉水差點浪出來滴濕穆星價值不菲的隊服。


    而這位傳言中冷酷又不近人情的電競之神,倒是好脾氣地一點都沒有計較,反而舉著被推回來的礦泉水神色自若拿起來地喝了兩口。


    導演眼睛眯起來,覺得這畫麵莫名微妙。


    穆星看起來就像是被自己嬌蠻的女朋友嫌棄的模範男友,而且並沒有如同傳言那般,和衛可頌這個落魄的小少爺形同水火。


    導演掃了一眼跟在後麵的穆星看衛可頌身上的目光,又專注又凝實。


    不像是在看什麽久別經年的舊仇人,像是在看求而不得的至高神。


    導演抽出記號筆,他拿著筆在掛在脖子上的小冊子上若有所思地點了兩下。


    筆記本上的冊子上麵寫著【嘉賓的參加動機】四個字。


    冊子上【穆星的參加動機】下麵橫七豎八寫了四五條,最上麵的一條是【為了報複衛可頌】,被導演看了一眼之後,幹脆劃去。


    導演筆尖一轉,在對側的另外一頁【顧飛白參加的動機】上點了兩下。


    和【穆星的參加動機】的簡單幾條不同,【顧飛白的參加動機】下麵密密麻麻橫列了一大堆,裏麵幾乎把所有來參加的嘉賓名字都牽扯進去了。


    從封荼,秦鉞到已經退出節目的衛靜臨,好似誰都可以和這位顧飛白扯上一點不清不楚的利益關係。


    導演頭痛地揉了兩下自己酸脹的太陽穴,衛總還真是會給他們這些娛樂圈的出難題,參加一個綜藝節目居然像是拍諜戰片一樣,還叫他們弄清楚每個嘉賓的動機?


    來參加戀愛綜藝能有什麽動機?不就是衝著談戀愛嗎!


    但導演想起同樣來參加這個綜藝的衛靜臨衛總,又默默把這句話咽了下去——衛總可能還真不是,雖然他現在還沒弄明白衛總到底為什麽要來。


    而且這個通告的時間其實是撞了衛靜臨私人的時間的。


    衛靜臨曆來每年的這幾天是不會在公司裏的,也不會允許有人打電話用私事去叨嘮他。


    導演這種在圈內呼風喚雨的角色,一樣對衛靜臨這種大老板的私人行程兩眼一抹黑,或者說除了衛靜臨的私人司機和貼身秘書,就沒有人知道衛靜臨每年這幾天去幹嘛了。


    但是現在導演知道了,衛靜臨是去祭拜他奶奶。


    導演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衛靜臨寧願拍這種東西播出來,也要來參加節目,而且參加的決定下得也很突然。


    《七日熱戀》這種熱門綜藝在開播籌備之後會向衛靜臨做一個簡短的階段性匯報。


    比如邀請封荼這種頂級流量同意來參加,導演這種策劃人員會打一個簡單的報告交上去。但一般來說,衛靜臨這種掌舵整個衛家的大人物,是沒有時間來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的。


    不過這次情況也不一樣,畢竟裏麵有個衛可頌,是衛靜臨的弟弟,又是衛靜臨的仇人。


    節目組忐忑地把封荼邀請自己旗下工作室人員衛可頌參加《七日熱戀》的報告叫給衛靜臨之後,不到一天,導演就接到了衛靜臨要加入這個節目的通知。


    導演震驚之餘發現節目開拍時間可能會撞衛靜臨平時的安排,於是就委婉地告訴衛靜臨節目開拍的時間會不會有什麽衝撞,並且表示如果有衝撞這邊可以及時調整。


    而一向雷厲風行的衛靜臨這次居然猶豫了大概兩三天之久,給出了回複——


    ——不用調整。


    在開拍之後導演才知道了這個從來沒有被公開的秘密——衛靜臨每年消失那幾天都是在祭拜他的奶奶。


    而今年,衛靜臨帶上了衛可頌祭拜。


    衛家的私密導演這種人士並不很清楚。


    但從衛靜臨不久之前反噬狙擊衛氏,以及一分錢都沒有給這個衛可頌弟弟的行徑來看,衛家兄弟明顯不合。


    雖然在墳頭兩個人並排磕頭的時候很有拜天地的感覺,導演還是表示自家老板的骨科cp不約。


    導演在衛靜臨的指示下猜測所有人參加動機,旺盛的好奇心驅使他同時揣度了衛靜臨參加這個節目的意圖——導演傾向於是衛靜臨是讓衛可頌在衛靜臨奶奶的墓前一種懲罰性的認錯,並且帶有公之於眾的羞辱意味。


    衛靜臨的目的導演自以為可以摸一個大概,穆星一看就是為了衛可頌這個人而來。


    但唯獨這個顧飛白的動機,導演是真的一頭霧水毫無頭緒。


    顧飛白其人,明麵上的身份是個外科醫生,但比這個身份更加讓導演耳熟能詳的是顧飛白花花公子的格調——這人在國外的超模圈很有名氣,模特圈甚至有句話叫【整個t台上隻有兩種人,一種是剛剛從zeus(顧飛白英文名)的床上起來的,一種是即將要躺到zeus床上的】。


    這人在洛杉磯有一家很有名的私人醫院,隻給上流人士預約做手術,尤其擅長心外科和整容手術。


    有些日本明星的微調都是出自他手下,也就是這一手出神入化的“捏臉”技術讓他在國內外都相當吃得開。


    顧飛白本身大學本科不是讀得口腔頜麵外科,他讀的是心外科,後來博士考到了美國哈佛醫學院,專攻的卻是神經學科,發表了許多sci的高分論文,一度在留學生圈子裏被譽為“華人之光”。


    本來以顧飛白出類拔萃的學術地位,他走上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留校道路都是很正常的,學院也的確藉由他的導師給他拋出了橄欖枝。


    但這個一路跳級的bug級學生啼笑皆非地留下了一句【我要回國報效祖國】,轉頭就拍拍屁股回國了。


    顧飛白跟著天//朝的“千人引進計劃”回國的消息傳回來,飛機都還沒落地,國內誠邀他任教的高校和附屬醫院的邀請信就囊括了top 10,包括顧飛白的母校t大,還給出了給他專門的實驗室這樣極度優渥的條件。


    但顧飛白倒是進入了醫療係統,卻拒絕了同時在學院裏擔任講師,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臨床醫生。


    這在當時是非常讓人費解的。


    在這個全員鼓吹科研的大環境下,一個醫生每一步的升遷評職稱都和實驗室和論文成績有關,完全的臨床醫生隻不過是給醫院打白工的,一輩子的晉升渠道都被堵死了。


    就連脫離實驗室十幾年的老教授為了保住地位都在硬著頭皮搞科研,偏偏顧飛白這個科研成績優秀到差點受限被困在美國的天才卻甩手不管了。


    但有人真的可能就是上帝偏愛的,顧飛白做下了兩台創紀錄的手術之後,被捧上了天。


    現在吃好喝好嗜煙飲酒的中老年富商誰沒有一點心血管的問題?包括衛父和老秦董事後來都用各種渠道找過顧飛白做手術。


    顧飛白名聲大噪,然後,他就離職不幹了。


    有才華就是可以為所欲為,顧飛白不久之後在洛杉磯開了一家私人醫院,後來具體的事情導演就不清楚了,隻知道這人和很多大資本家的關係都相當友好,這家私人醫院下麵的權利盤根錯節,這人不能輕易得罪。


    但就算是導演把顧飛白在百度百科上的解釋翻來覆去看了十幾遍,他都想不懂為什麽顧飛白會突然回國,要求參加這個《七日熱戀》這個和他八竿子打不著的節目。


    導演幽幽地放下筆,實在是猜不出顧飛白的參加意圖。


    導演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這位大名鼎鼎的顧先生的時候。


    顧飛白歪著身子坐在導演對麵,懶洋洋地靠在辦公室的沙發背上。


    這人薄唇長眼,鼻梁挺拔,有一雙瀲灩的桃花眼,被無框的樹脂鏡片隔離之後看起來充滿一種蓬勃的欲氣。


    顧飛白纖長雪白的食指和中指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七日熱戀》黑金顏色的邀請函,他的指腹順著邀請函鋒利的邊沿輕柔下滑,姿勢仿佛在觸碰手術刀。


    導演看遍了很多娛樂圈層出不窮的好長相,但第一次看到顧飛白的時候,他也不得不承認顧飛白能睡遍一向以口味挑剔出名的時尚圈,至少在“臉”這一項上是滿分的。


    顧飛白的長相有一股遊刃有餘的危險感,多看一眼都有種被人拿著鋒利的刀片似有若無地貼在脊背上刮過的戰栗。


    他的眼睛是淺褐色的,看人的時候大多數是一種懶洋洋的不聚焦,這反而讓他看起來迷離又神秘。


    顧飛白饒有趣味地把玩手上的邀請函,隨口道:“你們節目也挺有意思的,能讓我主動參加的節目還沒有幾個。”


    導演答非所問:“衛可頌,封荼,秦鉞先生也參加了這次節目,封荼先生是嘉賓,另外兩位都是cp,顧飛白先生,您來參加我們節目,您也是嘉賓。”


    顧飛白從邀請函底部往上滑動的手指停住,他緩慢側頭盯著導演,導演背後一涼,有種被抬起頭部的眼鏡蛇鎖定的緊張感。


    導演吞了口口水,又慢慢說道:“這三位已經確認會參加這次節目了,那您呢?”


    顧飛白斜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又莫名帶點涼意:“你們可真是折磨我的小衛先生,都敢把他放到這群禽獸中間。”


    顧飛白又托著腮道:“那我來參加這個好玩的節目,我都能邀請誰?”


    導演道:“邀請衛可頌先生的人已經有三人了,邀請秦鉞先生的有一人,封荼先生是嘉賓,不能被邀請,除此之外,您可以想邀請誰就邀請誰。”


    顧飛白聽完之後,臉上的笑意一瞬間潮水般褪去,他收斂了那副過於沾花惹草的笑臉,麵色淡然地扶了一下鏡框,又低笑道:“小衛先生這麽多人邀請了啊,君子不奪人所好,都有這麽多人要了,那我帶我其他的情人吧。”


    顧飛白隨便寫了一個“球球”的名字。


    導演一掃就知道這就是顧飛白可能回國找的哪個春風一度的小明星,這名字在圈內的普及度和“小愛”還有“tony”是差不多的。


    顧飛白請來的這位叫“球球”的女網紅臉上就寫著想要上位,第一天就亟不可待地挑走了炒作流量標杆封荼,顧飛白自己倒是被冷落了。


    但這人被冷落之後反而是笑眯眯的一點不氣,就算是第二輪也被輪空,顧飛白連氣都沒歎一聲,隻說能不能跟著過來看看。


    導演斟酌了一下,同意了。


    顧飛白現在就待在拍攝組的保姆車後座上。


    顧飛白側頭靠在不透光的車窗上看著衛可頌和穆星拉拉扯扯,笑意漸濃。導演莫名覺得這笑有點血腥氣,被顧飛白笑出了一身白毛汗。


    導演打斷了顧飛白興趣十足的觀賞過程:“顧先生,你現在下車嗎?”


    顧飛白挑眉:“我可以下車嗎?”他說完又笑,戲謔道:“你們的小衛先生應該見了我就想跑,不用先和他打個招呼嗎?”


    導演詫異道:“衛可頌先生見了您就想跑?為什麽?”


    顧飛白勾起嘴角,意味深長地道:“我可是差點就上了小衛少爺的床呢。”


    導演正在喝水,聞言一口水嗆進了氣管裏差點沒活活把自己咳死,目帶驚悚地抬頭看顧飛白:“??您說您差點——”


    顧飛白又漫不經心地打斷導演的話:“這你也信?”


    導演一抹嘴,實在是被反複無常的顧飛白弄得沒有了脾氣,隻好無奈地道:“顧先生,您嘴裏什麽時候能有句實話給我聽聽?”


    顧飛白悠悠道:“謊言才是我的魅力源泉。“


    說著顧飛白的眼尾輕飄飄地掃過貼在衛可頌身邊的穆星,他輕笑一聲意有所指道:”都是真話的男人太沒意思了,男人不壞,男人也不會愛的。”


    導演歎氣,和這位擅長在手術台上玩弄人心的顧醫生交流最大的困難就在於——顧飛白真的非常喜歡說謊,而且非常擅長說謊。


    假話無疑是讓人不愉快的,但顧飛白就像是浸泡在一種很奇特的生長液裏長出的詭秘植物,每一根骨頭裏都是這些半真半假的話。


    顧飛白能輕易地判斷你情緒,用調侃和玩笑柔和這些話的邊緣,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的慣常發言,隻教聽者覺得好笑,但並不會覺得厭惡。


    但就是一句真話都沒有。


    你問出的問題通常會被顧飛白不動神色地拐到十萬八千裏之外,但你還會覺得和這人聊天很愉快。


    導演頭痛地揉太陽穴,決定暫時不和這位心眼多到他密恐的顧先生講話。


    導演打下車窗對外麵的人喊道:“顧飛白先生也要下來了,給個機位過來。”


    衛可頌比拍攝的人員還有反應迅速激勵,他猛得轉頭看向那邊那輛車,幾乎用一種破音的驚恐聲調吼道:“誰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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