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可頌讀初中的時候,發生了一件讓衛父下定決心讓衛可頌離衛靜臨遠點的事情。


    衛靜臨背著衛父去查了當年他父母和奶奶去世的事情的真相,但查到一半被衛可頌不小心泄露給了衛父。


    衛可頌隱約知道自己的哥哥在查什麽事情,衛靜臨那個時候還很少對他隱瞞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但是具體的衛可頌並不清楚,有一次衛父不經意問起衛靜臨最近,他就說哥哥好像在查他爸爸媽媽的事情。


    衛可頌隻知道衛靜臨的爸爸媽媽去世了才被自己爸爸收養的,不知道衛靜臨的父母跳樓的具體經過。這些黑暗麵的東西衛父都洗刷得很幹淨,一點都沒有讓衛可頌沾染過。


    衛父知道了衛靜臨還在暗地裏查這件事情後勃然大怒。


    衛靜臨那個時候正好在讀高二,馬上要轉高三的關鍵時期,衛父卻完全沒有放過衛靜臨。


    毒打已經不足以形容衛父對衛靜臨當時做的事情。


    衛靜臨被抬出衛父辦公室的慘況嚇得衛可頌一直哭,衛靜臨當時腦袋上全是血,呼吸也很微弱,抬出來連家庭醫生都嚇了一跳,上前看了以後都沒有忍住低聲說一句造孽。衛靜臨腦袋上那個傷口是衛父用硯台砸的,傷口大小看起來很恐怖,抬出來的時候還在往外汩汩冒血。


    他們連醫院都不敢送,就怕衛靜臨要是在醫院裏挺不過去衛父會惹上官司,在家裏麵調理了了幾天,才送的醫院。


    送醫院的時候衛靜臨還在昏迷,沒有清醒。


    衛可頌執意坐在醫院外麵的長廊上等著衛靜臨蘇醒,他甚至是生氣地指責衛父無論怎麽樣都不該對衛靜臨做出這樣的事情,因為他是你的孩子。


    衛父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了,衛可頌真的把衛靜臨當成和他地位一樣的人,並且要求他給出同樣的待遇。


    衛父在那一次終於狠下心,他對衛可頌說了一句話:“可可,在我們家,衛靜臨隻能是一條狗,而狗隻能有一個主人,隻能有一個人是喂他肉骨頭的人,如果你要當他的主人,那麽我就來當這個惡人,而如果你要我喂他肉骨頭,那麽你就要來當這個惡人。”


    衛父深深地看著表情迷茫的衛可頌,倦怠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得長大了,可可。”


    衛可頌不懂,衛父歎氣離開,而衛可頌獨自一人留下來等衛靜臨蘇醒。


    衛靜臨醒來之後人還很虛弱,腦袋上纏著厚厚的白色繃帶,目光裏全是死寂,他看了一眼歡天喜地進來看他的衛可頌,隻問了一句話:“衛可頌,是你告訴你的父親,我在查什麽是嗎?”


    衛可頌莫名又有點慌,他喊了一聲“哥”,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實地回答道:“是我說的。”他一愣又一驚:“我爸他是因為這個事情打你的嗎?!”


    衛靜臨死氣沉沉地看著他,別過頭閉上眼低聲道:“你讓我休息一下吧,可頌,我累了。”


    衛可頌無措地站在原地等了一下,等到衛靜臨呼吸平穩地睡著之後才走。


    衛靜臨出院之後,衛可頌終於明白衛父口裏的“惡人”和“肉骨頭”是怎麽回事。


    如果他對衛靜臨態度稍微好一點,衛父對衛靜臨的態度就會變得極其惡劣,甚至有幾次直接關門打人。


    前車之鑒在那裏,衛靜臨上次差點被衛父活活打死,衛可頌終於怕了。


    衛可頌哭過,鬧過,衛父鐵了心,軟硬不吃。


    衛可頌終於開始試著笨拙地在衛靜臨麵前扮演惡人,這樣衛父才會給衛靜臨“肉骨頭”吃,衛可頌知道衛靜臨需要這些來自衛父的“肉骨頭”。


    衛父鼓勵衛可頌敵對衛靜臨,甚至鼓勵衛可頌像他一樣對衛靜臨實施“體罰”。


    衛可頌被逼無奈,他第一次打了自己哥哥的時候,雖然隻是輕輕的一下,衛可頌卻回到房間一個人難過地哭了一個晚上。


    衛靜臨和衛可頌的關係漸漸扭曲惡化。


    到了衛靜臨十八歲生日的時候,他即將成為一個成年的,合法擁有衛父繼承權的人,衛父要求衛可頌徹底和衛靜臨惡化,不然他一分股權都不會留給衛靜臨。


    衛父不是不怕衛靜臨反噬,但是他更怕的是衛可頌對衛靜臨的反噬心軟,他在逼衛可頌推開衛靜臨,也在逼衛靜臨反咬衛可頌。


    隻要衛靜臨反咬,衛可頌對衛靜臨的感情斷掉甚至成仇人,那麽再怎麽樣都還有勝算的。


    你和你恨的人打仗你還會有幾分勝算,你和你愛的人打仗隻會不戰而降。


    尤其還是在對方把你當敵人的時候。


    衛可頌在衛父的要求下,給衛靜臨辦了一個成年派對,邀請了所有和衛靜臨差不多年紀的二代來參加,而在這個衛靜臨的成年派對上——


    ——衛靜臨本人被衛可頌要求,在所有和他地位階級差不多的人麵前,扮演一個卑躬屈膝的服務生,給他和所有來參加的客人倒酒。


    這是他能想到最惡毒的事情了,衛可頌覺得自己很過分,但是衛父卻搖了搖頭,告訴他這樣還不夠。


    衛可頌愁都愁死了,他覺得這樣欺負他哥就已經很過了,但是衛父不同意,說你要是狠不下心就放著讓我來。


    衛可頌嚇得立馬說自己還有更狠的!


    還沒成年的衛小少爺給自己灌了好幾口酒,酒壯慫人膽,他開始上頭,對著麵前來給他倒酒的衛靜臨罵罵咧咧。衛可頌也不太會罵人,又覺得罵衛靜臨的父母太戳他哥心窩子,翻來覆去就是和衛父學的那幾句,什麽你是我衛家養的一條狗,就算現在你成年了,能分我家一半繼承權也不要癡心妄想什麽。


    衛父都聽著聽著都快要絕望了,衛可頌這個時候都還在暗搓搓地給衛靜臨找場子。衛父這邊一句話還沒說呢,他倒好,他老子還沒發話就開始分割遺產,現在給衛靜臨定下了一半的繼承權,倒是大方!


    衛可頌罵著罵著還怕他爹覺得不夠,咬牙發了大招。


    最後等到生日宴席要結束的時候,賓客都要走了,衛可頌突然大聲叫衛靜臨跪下。


    來慶祝的二代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開始驚了一下,接著就開始起哄了,衛可頌下不了台,不得已又往衛靜臨身上潑了酒才收場。


    潑酒的時候衛可頌看他哥過個生日過成這樣,心裏難受得不行,酒還沒潑呢眼眶就紅了,就跟被潑酒的是他本人似的,可憐得不行。看得旁邊圍觀的衛父萎靡不振,心想這傻崽子遲早被他哥連人帶骨頭一起吞了還給他哥數錢。


    被吞了還會自己數錢的衛小崽子前腳衛父走,後腳就迫不及待地讓傭人給他哥送上了生日禮物和紅酒,當然衛可頌不敢用自己的名字,隻敢偷偷摸摸地送,不然衛父知道了他這樣能搞死他。衛可頌用得是剛剛來訪的人的名字。


    每次衛可頌“欺負”了衛靜臨之後,衛可頌都會絞盡腦汁各種方式找補回去。他覺得自己爸爸做得不對,就絞費盡心思地通過自己能做到的一切,笨拙地躲著衛父對衛靜臨好。


    但是沒想到,衛父期盼已久的衛靜臨反咬這件事情,最後會把衛父自己也咬了進去。


    衛可頌想問衛靜臨的東西太多了,為什麽要趕他走,為什麽要對衛家做這樣的事情,為什麽要背叛他,


    但問出口就太淒慘了,衛可頌不想自己看起來像一條搖尾乞憐還忿忿不平的喪家犬。


    衛可頌不想也不願意在鏡頭麵前露出自己這可憐的一麵。


    他是衛父親自教出來的孩子。


    衛父教導衛可頌可以窮,可以吃不飽飯,可以潦倒窘迫到打夜工吃泡麵龜縮在一個陰冷潮濕的小隔間,但沒有怨天尤人的道理,這世上沒有什麽好怨的,哪有人朝朝富貴得意,隻不過輪到你你就受著。


    衛父老是說,這圈裏所有人都要傷天害理才能走到人上人的境界,不能指著敵人的鼻尖怒罵都是你的錯,這樣太掉價了,他衛家的人不做這種掉價的事情。


    而且平心而論他衛可頌也不是沒有幹過缺德事,哪有要求別人對自已一點都不缺德的道理。


    因果昭昭,報應不爽罷了。


    衛可頌心內湧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疲憊。


    他和衛靜臨相處太久了,人生裏隨意截取一個片段必定就有這人的參與,他在剛剛破產住出租屋的那段時間,每天躺在狹隘的鋼板床上輾轉發展,衛靜臨就陰魂不散地籠罩在他的腦子裏。


    他不能細想,不敢回憶,他怕自己對衛靜臨心軟。


    對,衛可頌就是這種孬種,鬧到了這個境地,他對衛靜臨也還是忍不住的心軟,衛可頌沒有辦法衛靜臨心狠,他因為衛父的原因覺得對他有愧。


    衛可頌越念越無法自拔,總覺得這人有什麽苦衷。


    害怕他有苦衷自己錯怪他,又害怕他沒有苦衷自己又犯傻。


    而衛靜臨現在就這樣風平浪靜地坐在長途客車上,微微仰頭凝視衛可頌。


    衛可頌愣頭愣腦地杵在衛靜臨的麵前,兩人之間隻隔著讓人汗流浹背的熱氣,相顧無言,仿佛這世間任何一對平常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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