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斯言走出殿門,看著眼前的雲山霧繞,輕輕歎了一口氣。


    天界有天界的規矩,仙君觸犯天戒,要受雷刑天誅。


    雖紀羨是他的徒弟轉世,但錯了便是錯了,無可饒恕。


    瞬息之間何斯言已經決定,隔空傳音給天兵遞了信息,命其捉拿紫宸星君歸案。


    何斯言心裏定了定,轉身回了殿堂之中,紀羨尚未離去,坐在椅子上,氣息低沉陰鬱,如黑雲壓城。


    見他回來,紀羨不自覺抬起頭,眼神亮了亮,“阿言。”


    何斯言冷眼看著他,“迫害凡人當處以雷刑,你知道嗎?”


    紀羨措手不及,臉上的神色一瞬變幻莫測,微微用力咬了咬牙道:“我知道,我自願領罰。”


    何斯言不動聲色,“處以雷刑之後摘去三花,逐下天庭,可是如了你的願?”


    “雷刑也好,閉關也罷,哪怕要我進畜生道我也心甘情願。”紀羨眼睛直直的盯著他,胸口輕輕起伏著,“但你不能把我逐下天庭。”


    “不是我要逐你下天庭,你犯了不該犯的錯。”何斯言輕聲說道。


    紀羨往前走一步,胸口刺痛著,低低的說道:“你可以打我,罵我,如何罰我都可以,但你不能讓我離開你。”


    何斯言掃他一眼,心底波瀾不驚,淡道:“你這樣凡心未斷,下凡也是一件好事。”


    紀羨神色灰暗,黑眸之中光芒暗淡,“你就當真對我沒有一絲的情意?”


    “沒有。”何斯言毫不猶豫。


    紀羨猛的往前一大步,熱切而深切的緊緊擁住何斯言,好似要融為一體一般用力。


    何斯言伸出手臂推開,快速的往後推了幾步。


    紀羨穩住腳步,眯了眯眼睛,以拳化掌,快如閃電的衝了上來。


    何斯言見招拆招,手法翻轉靈活,衣袖淩空翻飛,須臾之間兩人過了三招。


    “你好大的膽子。”何斯言以柔化剛,縱使紀羨氣焰如同雷霆,也近身不了。


    紀羨在交錯而過之後,立刻作勢要握住何斯言的手臂,何斯言瞬間一旋身體,未料到紀羨快速的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愧疚的道:“阿言,我知道錯了。”


    何斯言詫異的摸了摸臉頰,眼神一瞬冷了下來,“你敢算計我?”


    紀羨眨了幾下眼睛,回味的抿抿嘴唇,皮膚溫潤的觸感似乎還殘存,“剛才離得太近了,我忍不住。”


    何斯言不在留機會給他,沒有任何的預兆的斂氣凝神,迅疾的出招,安靜的空氣裏隻聞破空之聲。


    紀羨側身卻未躲開,硬生生吃了一掌,後退幾步,穩住身形,這一掌險些打掉他半條命,他臉上神色失落,“阿言,你想殺了我。”


    何斯言不言不語,氣勢磅礴,隱隱有龍鳴神威之勢,頃刻之間向紀羨的身邊逼去。


    這要再挨一掌,這條命都得丟在這,紀羨轉身輕輕一躍,向殿外飛去。


    何斯言盯著他逃離的背影看了幾秒,止住了腳步,心底冷哼一聲。


    作為天界最強的神,敢吃他豆腐就得付出代價。


    半響之後,緝拿紀羨的天兵空手而歸。


    何斯言很淡定,他還在這裏,紀羨就會再回來。


    何況……普天之下都是他的,紀羨能躲到什麽地方去?


    紀羨成為墮仙的事一日之間,人盡皆知。


    所謂墮仙便是仙變成了半魔,有神的法力,卻有魔一樣的心性。


    雖說是仙,和魔也沒什麽區別。


    何斯言偶爾聽見仙君的議論,紀羨在天宮不喜社交,隻有明九一個朋友,如今犯下大錯,又成了墮仙,人人都當熱鬧看。


    他懲戒了幾個說閑話的仙君,即使紀羨犯錯,那亦是他的徒弟,由不得旁人來嚼舌根子。


    紀羨不在了,所有的事物需要何斯言自己處理,看完積壓的文書,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打坐調息。


    模模糊糊之中似有人站在他身前,額頭上輕微冰涼溫軟的觸感,如同淺淺的吻落下。


    “師父。”輕輕的聲音微不可聞,飽含這濃鬱的深情。


    何斯言睜開眼睛,殿中珠圍翠繞,燦爛輝煌,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是錯覺嗎?


    何斯言叫來了守門的明九,輕聲問道:“剛有人進來嗎?”


    明九錯愕的“啊”一聲,茫然的說道:“沒有,我一直在外麵。”


    何斯言皺皺眉,沒有在說什麽。


    明九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心道師兄,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


    何斯言心底盤算了幾回,那聲師父是紀羨的聲音,可紀羨一直叫他阿言。


    隻有封忱會叫他師父。


    難不成紀羨想起前世的記憶來了?


    何斯言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顎,輕聲念道:“封忱……”


    反複的咀嚼著這個名字,往日的記憶曆曆在目。


    那個英姿颯爽的少年已經逝去了一百年,多久沒有聽到人叫他師父了。


    為什麽曾經乖巧的徒弟,卻變成了如今這般叛逆。


    我為你以血渡魔,費勁修為你再造魂魄,難道就是為了讓你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嗎?


    “去請冥君來。”何斯言說一句。


    明九心揪緊一下,老老實實的磕頭退下。


    天光將暗,屋內隻掌了一盞璀璨的蓮花燈。


    一個黑袍的男人進門撩袍跪拜,眼睛直直的看著幹淨的地麵,“冥君參加仙帝。”


    “起來吧。”何斯言聲音淡漠,“我們有一百年沒有見過了吧。”


    冥君抬起頭,畢恭畢敬的說道:“仙帝將封忱的魂魄交於我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了。”


    靜默了幾秒。


    何斯言輕輕的拍了一下桌子,清脆的響聲令冥君的身形一頓,恐懼的抖了抖,不敢抬起頭來。


    “你對封忱的魂魄做了什麽?”何斯言冷聲問道。


    冥君咬了咬牙,一抬頭看見何斯言冷漠如斯的臉,燈光映照之下有一股肅殺之氣,原本準備好的辯詞一下全忘了,顫顫驚驚的說:“是北辰星君抽走了封忱的一魂一魄,我……阻攔不住,是屬下無能,還請仙帝贖罪。”


    說罷砰砰砰的磕了幾個頭。


    何斯言握緊了拳頭,“他抽封忱的魂魄做什麽?”


    “這……小臣也不知道。”冥君看他一眼,低聲說:“不過有一件事,臣不敢隱瞞。”


    “什麽事?”


    “紫宸星君紀羨是已死之人。”


    “已死之人?”


    “是的,在生死簿之上紫宸星君八歲夭折,微臣沒想到他居然……”


    何斯言突然冷笑一聲,“我知道了。”


    北辰星君打的什麽注意他猜的一清二楚。


    難怪覺的楚牧更像封忱,人有三魂六魄,其中封忱的二魂五魄在楚牧身上,而紀羨隻有封忱的一魂一魄。


    原著裏紀羨八歲得了一場大病,病愈之後如有神助,從普通人一躍變成世間難得一見的神童。


    看來在那個時候紀羨遇見了北辰神君,吸收了封忱的一魂一魄,得以續命。


    可北辰為什麽這麽做?


    引得封忱的魂魄自相殘殺,對北辰有什麽好處?


    何斯言自問對北辰神君向來不錯,為何他卻做出這種喪心病狂之事?


    何斯言想不明白,北辰為什麽要這樣陰毒。


    北辰神君並不在府邸之中,屋舍落塵,看上去像許久未有人來過。


    明九跟在何斯言身後,打量一圈室內,“帝君,你找北辰做什麽?”


    何斯言搖搖頭,一揮手撫了椅子上的灰塵,坐了上去,“你在外麵等我。”


    明九看了他幾眼,擔憂的走了出去。


    片刻之後,昏暗的光線之中浮現出一張細膩陰冷的臉,眉目細致,散發著令人齒寒的氣息。


    他頭頂之上三花俱滅,烏黑不堪。


    何斯言倒也不怕他,論起來這天界沒有他的對手,眼神冷淡的上下打量一邊,“為什麽?”


    洵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空酒壺輕輕晃了晃,液體碰撞的聲音漸漸響起,“帝君,臣請你喝一杯酒。”


    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變來的酒,何斯言沾也不沾。


    洵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了下去,“為什麽?”


    他抬起眼睛看著何斯言,一雙淩厲的眼睛深沉,“你知道封忱怎麽死的嗎?”


    何斯言脊背一寒,清楚的感覺到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自己昔日好友,是這樣的陌生。


    洵勾了一個笑,“封忱掛在懸崖上,求我幫幫他,我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的手指,看著他絕望的掉下懸崖,他最後問我的一句也是為什麽?”


    “為什麽?因為我想要他死。”洵吃吃的笑著,不寒而栗,“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隻不過在魔界有機會讓他死而已。”


    何斯言死死的盯著他,“你真是個瘋子。”


    洵眼裏閃過一絲狠戾,“我早就瘋了。”他停頓一下,鼻子裏溢出一聲笑,“我很早就做不成神了,我的心已經腐爛不堪了,我不像你一樣永遠站在雲端,永遠聖潔。”


    他太後悔了,做一條蛇不好麽?


    為什麽要去修行,弄的自己半人不鬼,連心都丟了。


    從遇上何斯言的一刻起他已經瘋了,瘋狂的癡迷於這個人。


    何斯言看著他冷血動物一樣的眼神,心裏覺的無奈又疲憊,“我對你不好嗎?”


    “你對我很好,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好過,但你對我好過,卻又對封忱好,我不準許,你隻能對我好,其他人就該死。”洵輕輕咬著牙。


    殺了封忱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後悔過,甚至做夢都能笑醒。


    至於玩弄封忱的魂魄,這讓他很高興,看著封忱的魂魄自相殘殺。


    重生還不是照樣是手下敗將。


    都是他活該。


    何斯言怔了怔,一句話也不想再和洵說。


    他向來冷淡,唯一結交的兩個朋友一個是洵,一個是紀羨。


    兩個人卻都墮入魔道。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洵看著他,幽幽的說道:“你從來沒有替我想過,你把我弄成那個樣子,你想補償我,和我做朋友,那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可是後來你有了封忱,你就再也沒有想到過我,你明白那種感受嗎?整整一千年,沒有一個人覺的我重要,我是生是滅與這裏沒有任何的意義,你和封忱有說有笑,而我永遠是多餘的,我就不該存在。”


    何斯言心裏歎了一句作孽,果然都是情債惹的禍,“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你所犯之罪,無可饒恕。”


    “我不要你饒恕,我要你。”洵突然笑了出來,眼睛直直的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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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正文完結啦,會有甜甜的現代番外,謝謝追文的小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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