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帝喜愛桃花,天宮的桃花一百年開一次,這桃花宴應時而生。


    一眼望去豔蕾萬株,灼灼盛開,瑤池的碧波蕩漾。


    何斯言沒什麽興致,生命太漫長,任何事情對於他不新鮮。


    倒是仙君們興致勃勃,有借花舞劍的,有探討心法的,亦有吟詩作對的。


    氣氛到是熱熱鬧鬧。


    何斯言喝了幾杯酒,打算退席,聽到了一陣喧鬧聲,他坐在殿上,遙遙往下一看,幾個仙君似是起了爭執。


    其中一人穿著烏金的窄袖錦衣,相貌俊美,無可挑剔,宛若寒鬆,正是剛剛飛升的星君紀羨。


    他拽著明九的袖子,在說些什麽,桃花宴上清靜安寧,兩人的動靜驚擾到旁邊不少人,一個個打量著他們。


    “我不做神仙,我要回青蜀城。”紀羨喝了不少酒,白皙的臉頰泛著淺紅。


    明九為難的看他一眼,輕聲說:“師兄,有話我們回去慢慢說。”


    紀羨不置可否,固執的說:“我要回青蜀城。”


    明九實屬無奈,求救的看著殿上何斯言。


    自打紀羨見到明九,纏著這個昔日的師弟說起要回凡間的事,做神仙難,不做神仙更難。


    明九拿這個師兄一點辦法也沒有。


    何斯言眼上掃過兩人,指腹磨挲著手中柔潤的白玉杯盞,淡道:“紫宸仙君,回去自己的府邸吧。”


    在這鬧的實在不好看,讓旁人看笑話。


    紀羨聽到殿上的聲音,放開了明九的衣袖,旋身坐在了案幾上,他一手拎起酒壺,仰頭倒酒,琥珀色的酒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顎落下,打濕了烏金的衣袍,一副風流不羈的做派。


    “仙帝,今日景甚美,臣亦做了一首詩。”紀羨慢悠悠的說。


    何斯言隱約覺察到不對勁。


    果不其然,紀羨把玩著酒壺,慵懶的念道:“瑤池花顫酒金樽,常聞君王容儀俏,而今得見更不疑,春宵一刻天長久,盼到燈影透紗紅,宮壺滴盡蓮花漏。”


    周圍鴉雀無聲,本是執筆畫的仙君動作一滯,毛筆尖滴下一滴黑墨,一幅好好的桃花宴盛景變成了墨團。


    人人交流眼色,誰也不敢第一個說話。


    雖說何斯言掌權以來以仁厚著稱,但作為諸神之王,一直高高在上,作詩調戲……這是三萬年來頭一回。


    還是這樣露骨直白的詩。


    從未有人這麽大膽過。


    天界裏最嚴重的錯最是以下犯上,會被處以雷刑之後摘去三花,貶下凡間永為凡人。


    紀羨抿了一口酒,看著驚呆的眾人,“今日得見仙帝美姿儀,情不自禁,還望各位海涵。”


    “紫宸星君。”何斯言知道他打的什麽注意,偏偏就是不讓他如願,微微一勾嘴唇,“你抬起頭來。”


    聚集在頭頂的威壓一時消失的無影無蹤,紀羨漫不經心的抬起頭,一瞬目瞪口呆,驚愕的看著殿上熟悉的人。


    這張臉他不可能記錯。


    但……雖說精致的眉眼依舊,氣質卻相差甚遠,眼前這個人高不可攀,如同天穹朝陽不可觸及。


    “阿言?”紀羨試探性的叫一聲。


    何斯言淡笑道:“現在不能叫這個名字。”


    紀羨覺的自己冰封的心似乎有一點活泛了。


    何斯言目光溫和的看著他,緩緩道:“你本是我的嫡傳弟子,但因仙魔大戰形神俱滅,我為你塑魂造身,指引你曆經情劫,得道成仙。”


    紀羨眨了幾下眼睛,心裏一瞬春光融融,他的阿言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這世上一切都不重要了,隻要阿言還活著。


    殿上的仙君們視線交流,仙帝和封忱的故事早有耳聞,封忱對於仙帝的傾慕更是一段佳話,未曾想眼前這個新晉的仙君竟是封忱的轉世。


    “你隨我來。”何斯言一步一步走下天階。


    紀羨放下酒壺大步跟了上去,眼睛緊緊的看著他熟悉的背影,生怕一眨眼睛眼前這個人就這樣消失了。


    洵看著兩個人的樣子,慢慢眯上眼睛,他開始可憐紀羨這個徒弟了。


    兩人一路走到了寢宮,寢殿的朱紅大門緩緩合上,內裏珠光寶氣,金碧輝煌,紀羨一個跨步上前,伸手想要抱住何斯言,卻隻抱住了一團毫無溫度的空氣,兩隻手臂多餘的停在空中。


    何斯言閃身到了一米之外,神情平靜的看著他,“紫宸星君,我不是你的阿言。”


    “你是。”紀羨執著的輕聲說一句,未曾料到他會這麽冷漠,隻是想抱一抱,都不可以嗎?


    何斯言掃他一眼,淡道:“你既已飛升得道,就該放下兒女情長,斬情絕愛,求的人間大道才是正途。”


    紀羨曾經說過類似的話給阿言,那時他心如寒鐵,今天卻在何斯言的嘴裏聽到了相同的話。


    “我不想要人間大道,我隻想要你。”紀羨深深的咬著牙,突然覺得心口劇痛,不得不壓抑著呼吸才能忍住。


    何斯言的聲音毫無情緒的說道:“你真讓我失望,我本以為你早已放下凡塵恩怨,卻沒料到你依舊眷戀紅塵。”


    紀羨深深的捏住了拳頭,他的阿言死而複生了,但卻已經不是他的阿言,紀羨甚至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我放不下你,阿言……我做不到。”


    何斯言直直的看著他,眼神恬靜,“我不是阿言,我是天庭的仙帝,這個名字以後不必再叫。”


    紀羨的聲音微微帶了一點哽咽,“你就是阿言,你是我妻子,你為什麽不願意承認?”


    “你所謂的阿言不過是你的一道情劫,他可以是我,亦可以是旁人,與你是隻的得道成仙的一道階梯。”何斯言淡淡的說道。


    紀羨頓時覺得全身上下冰冷,似冬日裏一頭雪水澆下頭,人都道神仙無情,這一刻他才體會的明明白白。


    “可是我……喜歡你……”


    何斯言語重心長的說:“紫宸仙君,兒女情長隻是小愛,你既已成為仙君,更應追求人間大愛。”


    紀羨往前走一步,想要握住何斯言的手,但卻如何也碰不到,如同隔著一座橋梁,觸不可及。


    他的手指尖顫栗著,輕聲輕氣的說:“我不要什麽人間大愛,我隻想和以前一樣。”


    何斯言笑著搖了搖頭,眼神裏帶上一絲屬於神的憐憫,“前程往事如雲煙,為何你卻放不下?”


    紀羨深深的看著他,像是要刻進腦海中一樣,哪怕已經心痛的全身顫栗,卻不舍得挪開眼光。


    那雙狡黠明亮的眼睛依舊漂亮,但不再溫暖如春,而是如同沉寂的荒野一樣冰冷。


    “你就沒有一點喜歡我嗎?”紀羨一字一頓的問道。


    如果有,怎麽會這樣的無情冷漠。


    何斯言下顎微斂,直視著他的眼睛,近乎憐愛的說道:“紀羨,我是神君,我的愛是給這天下之人。”


    “那我呢?”難道心裏就沒有他一丁點位置嗎?


    何斯言眉頭不著痕跡的皺一下,“你是我的徒弟,是我曾經最信任的下屬,我希望你能早點想起自己的身份,幫我分擔重擔,而不是糾結於兒女情長。”


    紀羨從心口泛起疼痛,悶悶的發酸,死死的咬著牙,“就隻有這些嗎?”


    何斯言靜靜的看著他,“紀羨,我願意和你說這些話,因為你是封忱的轉世,我欠封忱的情,若你不是封忱,你在殿上做的詩足夠我摘了你的三花,打的你魂飛魄散了。”


    隻是因為他是封忱,紀羨心想,仙帝的寬宏和溫情全部給的是封忱,而他紀羨隻不過是受了封忱的蒙蔭……


    怪不得……


    紀羨嘴唇輕輕抖了抖,真是可憐又可笑。


    他體會到了真正的痛徹心扉,曾經以為自己擁有的,隻不過是屬於別人的。


    他什麽都沒有。


    何斯言淡道:“你以後便住在封忱的宮殿之中,離我的宮殿很近,你隨時可以來找我,我們像以前一樣相處。”


    紀羨清楚他說的以前是指封忱,而不是阿言。


    封忱的宮殿數百年無人到訪,雖是紫殿金台,卻冷冷清清。


    紀羨住了進去,那日在桃花宴犯下大錯,沒有仙君敢於他結交,隻有明九天不怕,地不怕,拎了一壺酒來與他喝酒。


    何斯言幾乎是對紀羨有求必應,紀羨想要什麽便給什麽,他不用通報,便可到宮中去見何斯言。


    甚至連仙帝宮中的白玉床,他都可以上去躺一躺,這是旁人從未有過的待遇。


    他可以隨時陪駕,日日黏著何斯言,何斯言倒也不反感,目光柔和的看著他。


    日子似乎和以前沒什麽兩樣。


    但紀羨知道,何斯言對他的好,全都是因為他是封忱。


    和紀羨這個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天庭的時間過的很快,紀羨每日跟著何斯言屁股後麵,跟前跟後,幫著料理事物。


    何斯言忙的時候,明九會來找他一起探討道法或者下棋。


    這樣的生活很好很好,偶爾他會有奢求,單這樣看著何斯言不足以滿足,他想要抱抱何斯言。


    這一天明九來的早,神色匆匆,腰間的佩劍流蘇搖曳,“師兄,我今天不能陪你下棋了。”


    “怎麽了?”明九也是天庭的閑人,平日裏沒什麽事。


    “楚牧受了重傷,帝君讓我下凡去送些仙藥給他,穩住他的傷勢。”明九快速的說道。


    “我跟你一起去。”紀羨拿了自己的劍。


    楚牧這個人令他印象深刻,他還記得何斯言看著楚牧時出神的眼神。


    明九巴不得有人陪著自己,兩人一同下了凡間。


    雖說那日紀羨救回鏡月盟弟子,但鏡月盟因為撫江城的靈死傷慘重,元氣大傷。


    魔界妖人趁機入侵鏡月盟,殺了鏡月盟一個措手不及,楚牧更是身受重傷,危在旦夕,幸得修仙界人士齊力反抗,才將魔界逼回魔窟。


    兩人到了鏡月盟,道明來意,見到了床榻上麵色蒼白的楚牧。


    楚牧看到紀羨目光微沉,咳嗽了幾聲,從床榻上坐起來,“謝過仙君出手相救,我鏡月盟弟子感激不盡!”


    紀羨得道升仙的事整個修仙界全知道了。


    誰人不羨慕這份好福運。


    “我救你們是理所應當。”紀羨不願意談起那日的事。


    楚牧頓了頓,看了看紀羨身後空無一人,輕聲問道:“仙君的夫人可還好?”


    紀羨呼吸一滯,“他無礙。”


    楚牧耳朵尖紅了紅,輕聲沉吟道:“不知仙君的夫人現在在何處?他日我好帶著鏡月盟的弟子登門道謝。”


    “不必客氣。”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何況仙君救下我鏡月盟弟子數十條性命。”楚牧目光堅定。


    “他不方便。”紀羨淡道一句。


    楚牧臉上有些抹不開,那日第一次見何斯言,卻像恍如隔世,自從回到鏡月盟曆曆在目,牽腸掛肚。


    但作為名門正派,紀羨與他有救命之恩,他又哪能做出淫人~妻女的事。


    可……思戀這件事是無法控製的。


    紀羨是聰明人,楚牧想什麽他一清二楚,可是他的阿言,隻是他一個人的。由不得旁人窺探。


    兩人不鹹不淡的聊了幾句。


    紀羨正要走時,看到了帷帳上掛了一張黃符,龍飛鳳舞的寫了一行字。


    他停住了眼神,直勾勾的看著。


    【辰龍年巳月戌時】


    楚牧幹笑了笑,“我的護法幫我求的平安符,仙君見笑了。”


    “這是你的生辰?”紀羨聲音清冷,神色平淡。


    楚牧點點頭,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紀羨捏緊了拳頭,從牙縫裏擠出一行字,“日子不錯。”


    這也是封忱的生辰。


    他在宮殿中的藏書中看到過。


    驚雷貫耳。


    紀羨隱約的察覺到了一個秘密,難怪他成仙這麽久,每日住在封忱的宮殿,卻一點也想不起來前世的點滴。


    可能……他並不是封忱。


    紀羨大步的離開了鏡月盟,站在山頂,看著滿山的青鬆,入眼綠意蒼翠,心底倉皇。


    若真正的封忱是楚牧,那他又是誰?


    如果阿言發現了他是個冒牌貨,會不會不要他?


    紀羨暗暗的握緊了拳,心頭如同刀割。


    ※※※※※※※※※※※※※※※※※※※※


    聰明的你們一定猜到了


    前二十留言有紅包哦~


    ——————————


    感謝投雷的寶貝:不甜的瓜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寶貝:古有佳人,此謂絕代。 50瓶、看,有飛蹀 10瓶、今天作者更新了嗎 10瓶、玉添色 5瓶、萬年總攻小甜甜 5瓶、曲散 1瓶、偷得浮生半日閑 1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始亂終棄前任後他們全找上門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倔強海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倔強海豹並收藏我始亂終棄前任後他們全找上門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