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後的慶功宴,一早就定了吃火鍋,夠熱,也夠鬧騰,非常符合一群剛剛發泄完精力,但依然精神頭十足旺盛的年輕人的口味。


    周少川身為功臣,被包括蔡指在內的所有人熱情相邀,向榮則被兄弟們拉著不放,雖說由頭到尾並未上過場,但本次賽事全程也都打出了他的名號,是以,真假23號必須都得列席。


    李子超作為場外的“熱心觀眾”,興奮勁直到步出籃球館依然沒散,出了門,他叫囂著要坐周少川的奔馳前往火鍋店,結果不幸被車後座上的盛況給震得傻了眼——周少川的奔馳雖說是輛三廂車,但這會儼然已有了兩廂的效果,隻見那後座上擱著一堆亂七八糟、不明所以的東西,幾乎把座位占得滿滿當當!李子超才說要把這些挪到後備箱去,不想打開車後蓋一看,赫然發現那裏,已經連一隅能放書包的空間都沒有了!


    李子超哪裏曉得周少川的心思,後者成心就是不想讓人坐他的車,少爺對開不開車這事本身沒所謂,而買車的目的也無非隻是為了載一個人,那麽想當然的,也就隻有那一個人才可以坐上他的車了。


    “哎呦我去,您平時還得兼職拉貨是怎麽著?”李子超打量著後備箱裏放的那株仙人掌,禁不住連聲調都透出了股子崩潰,“還是說,這是什麽我不知道的新型反扒手法啊?”


    “你管人家用什麽手法呢?”王韌頗有眼力價的拉了李子超一把,“走吧,麻溜兒跟我打車去,你就沒有那蹭豪車的命!”


    說完,他就半推半拽地拉著李子超往r校大門口走了,隻留下了一個“有這命”的人,兀自候在原地。


    向榮其實也挺想跟他們一塊走的,畢竟剛才那陣“癢”好像還沒完全過去,奈何這幫家夥沒一個肯等他,他隻好轉念寬慰起自己,周少川多半不認得去火鍋店的路,而且剛才還熱熱鬧鬧、前呼後擁著一大幫人,現在卻突然撇下他一個,似乎也顯得不太好,萬一少爺再不高興了呢,會不會給他來個中途變卦不參加?那好好的一場慶功宴就不光是尷尬了,恐怕還會留下一絲遺憾的。


    及至到了吃飯的地方,熱騰騰的鴛鴦鍋已經端上來了,周少川隻望了一眼那飄著油花的紅湯,立刻微微皺了下眉毛,向榮瞥見他這記表情,頓時明白了他吃不了辣,當即示意他,讓他扶著自己,兩人一起坐在了對著清湯鍋的那一邊。


    一大群人一起吃飯,往往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能拿來涮,一不小心很容易碰著一些非常重口的,像是黃鱔、爆肚之類的還算比較溫和,可也不知道是誰,居然還點了兩份腦花。


    周少川不光對鴛鴦鍋感覺很新鮮,對那些奇奇怪怪的涮菜也是一頭霧水,從前祖母和林媽都算是非常傳統的老北京,那時候人的口味也沒有經過天南海北式的洗禮,家常吃火鍋不過是支起一口銅鍋,涮上幾片羊肉,而且那兩人都不嗜辣,飯菜裏從不會放辣椒,周少川盯著那冒著泡的紅油湯底看了幾眼,感覺還沒吃呢,渾身已經有點開始冒汗了。


    向榮沒撈著打比賽,幹坐在那納罕助威了一下午,這會兒倒也不怎麽餓,索性留心照料起了什麽都不懂的周少川,見他鬢角流下來一串汗,就順手遞了兩張紙巾過去,又拿了一瓶冰啤酒給他倒上。


    “你就吃這清湯鍋吧,”他說著,用漏勺撈了幾片清水涮出來的羊肉,“再來點這個,別看他們點了那麽多,實際上,這一桌東西裏就數羊肉最好吃。”


    話音落,就聽一向不能吃辣的彭軒叫喚道:“大爺的!這tm誰點的特辣鍋啊,喪心病狂了吧!我詛咒該人吃完這一頓,渾身起痔瘡!”


    有人笑著接話:“那才叫爽呢,上下一起爽,等回頭吃完,明兒一早絕壁能感受到效果。”


    吃辣椒容易刺激腸胃,也容易刺激毛囊長暗瘡,還容易滋生口腔潰瘍,這些個常識周少川還是有的,剛好他嘴裏這會兒就生了個小泡,於是,他轉過頭問向榮:“你前鄰居的藥箱裏有一板小貼片,好像是貼嘴裏的,是不是治……”


    停頓了下,他回想著剛才彭軒說過的那個詞,感覺應該比他掌握的更專業一點:“治痔瘡的?”


    向榮聽得愣了愣,還沒顧得上質疑貼嘴裏的和治痔瘡的能有什麽聯係,隻心想梁公權並沒得過痔瘡,肯定也不會專門備上相關的藥,而且還是一種小貼片?琢磨片刻,他看看周少川,忽然福至心靈般領會了對方的意思,繼而,就再沒忍住的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咳,那是治口腔潰瘍的,直接貼潰瘍上頭就行,”向榮伸手給他比劃了一下,眼底仍含了一抹促狹地說,“還有那不叫痔瘡,這詞不好亂用,因為痔瘡不是長嘴裏的,懂?”


    周少川一點都沒懂,哦了一聲,十分不恥下問地接茬道:“那是長哪的?”


    “……”瞧這刨根問底的精神,也是讓人相當服氣了!


    向榮帶笑不笑地睨著他:“剛沒聽他們說上下都爽?痔瘡是長下麵的,確切點說……算了,還是留點懸念吧,剩下的,你回頭自個兒琢磨去吧。”


    周少川直聽得雲裏霧裏的,很顯然,什麽都沒琢磨明白,然而向榮也隻能解釋到這了,類似於這種屎尿屁性質的話題,他平時和李子超幾個偶爾也會說上兩句,但對著周少川,卻是怎麽想怎麽覺得怪,趁著這功夫,向榮趕緊給少爺夾了好幾勺羊肉,隻希望他能把嘴占上,多吃飯,少瞎問問題。


    周少川不負他的期望,一頓飯吃下來,沒再對痔瘡發表什麽不當見解,但同時,也把他的大少爺做派發揮到了極致——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基本上全都要問過向榮才肯動筷子,火鍋店的小料曆來都是自取,周少川一進來就隻管大爺似的往椅子上一坐,根本不知道還有取小料這檔子事,向榮自己不能動彈,隻好把這活交代給了王韌,後者倒也能理解,畢竟是高嶺之花嘛,怎麽可能跟一眾凡夫俗子一起,在小料台前排隊盛芝麻醬呢!


    隻是這麽一來,又要向榮多操一回心了,尋思著周少川應該不吃蔥薑蒜,辣椒肯定也不能放,那主要調味的就隻能是麻將、香油,外加一點碎花生,一一囑咐給王韌,毫無意外地收獲了對方一記“這是事爹吧”的大白眼,等小料盛好了端上來,周事爹十分有禮有節地用筷子頭蘸著嚐了一口,然後才表示滿意的,矜持地點了下頭。


    周少川的口條從沒被火鍋洗禮過,乍吃這麽濃重鮮鹹的味道,不免覺得很是刺激,菜沒吃上兩口,調料就被他全蘸光了,可吃完了,他也不知道去拿,特別順手地抄起向榮的碗,把裏頭的料倒在了自己碗裏,之後又繼續蘸著,吃他凍豆腐去了。


    王韌在對麵看得一清二楚,登時生出了幾分詫異,目光在向榮和周少川兩個人的臉上來回巡視了好幾遍,正想說什麽,一旁的李子超已嚷嚷開來:“周同學,請問你是專門來吃麻醬的麽?”


    周同學沒空搭理他,下手撈了一勺茼蒿,很顯然,此刻他對於蔬菜的興趣,比對回答李子超的白癡問題要大得多。


    “吃你的吧,哪來那麽多廢話感言,”王韌捅了一下李子超,舉起了手裏的杯子,“來,祝你早日以毒攻毒,痔瘡痊愈血流如注。”


    桌上登時響起了一片噓聲,此刻全部人馬都在包間裏,當即有人提議大家舉杯,蔡指也分外豪爽地拎起一隻啤酒瓶子,眾人都站了起來,齊齊伸手碰杯,蔡指還特意伸長了胳膊,同隔著八丈遠的周少川輕輕碰了一下。


    在場的眾人本來都還有點怵周少川,總覺得他腦門上明晃晃地頂著“生人勿近”四個大字,之前打比賽時磨合出的一點默契,如今到了場外,仿佛一下子也就煙消雲散了,好在蔡指開了個好頭,大夥一想到周同學為此次奪得亞軍貢獻了極其突出的力量,也就紛紛嚷著要和他走一個。


    “我全幹了,”隊裏的大中鋒直接豪氣幹雲地吹了半瓶子下肚,下巴頦一點,衝周少川說道,“你看著辦吧。”


    周少川還沒見過這麽喝大瓶啤酒的人,但在某種氣氛感召下,也痛快地抄起了一整瓶,想都沒想,就一口氣全灌了下去。


    所幸他酒量還不壞,一頓飯吃完,仍然沒有醺醺然之感,飯罷,大夥先送走了蔡指,其後有人吆喝著要去網吧刷夜,向榮知道周少川不會參與這種事,便找借口推說腿不舒服不去了,跟眾人在火鍋店門口分了手。


    初夏的夜晚,迎麵有徐徐微風拂過,風裏帶著一點潮濕的味道,好像就快要下雨了,周少川喝了有四、五瓶啤酒,車肯定是不能開了,向榮找火鍋店的服務員叫了個代駕,開回到院裏時,看看表,也就才不到九點半。


    周少川鎖好了車,扶著向榮走下來,卻並沒有即刻就要上樓的打算,望著樓前花圃旁那張小長椅,他忽然問:“陪我坐會?”


    向榮正有點擔心他酒喝多了會後反勁,琢磨著多陪他待一會,觀察一下也無所謂,橫豎已經到樓下了,就算人真暈菜了,他也能喊老爸下來把人弄上去,點頭說聲好,由著他把自己扶到了長椅上。


    周少川卻半晌都沒出聲,看了會向榮受傷的腳踝,這才突然問:“再有半個月你就能走了,懷念以前夜跑的感覺嗎?”


    他當日就曾坐在這張長椅上,透過冬日晚間的清冷霧氣,看著向榮圍著院子一圈圈的跑步,那時節,他還曾在心裏暗笑過跑步的人無聊,此時眼前浮現出那晚的畫麵,倒讓他覺得向榮跑步的姿勢其實還挺颯的,跟眼前這個伸長了腿,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的他,有種格調十分鮮明的反差。


    一個是迅捷矯健的,一個則是安靜而慵懶的,但卻也說不上哪個更好一點,又或者,兩種形象他都覺得不錯。


    向榮卻覺得他這麽問,大概率是因為又有點自責了,心裏想著大可不必四個字,嘴上便回應說:“才幾個月啊,用得著懷念嗎?醫生說好了暫時別做劇烈運動,慢跑又不算,過陣子,還是可以在院裏繼續馳騁的。”


    劇烈運動……慢跑當然是不算的,但籃球總應該算了吧?周少川微微歎了口氣:“我陪你去看的醫生,他說什麽我都聽見了,不是還建議你,以後要盡量少打球麽?”


    “人就那麽一說,”向榮滿不在乎地笑了下,“得看恢複狀況、個人體質,再說就算真不能打比賽了也沒什麽,不是還有你麽?就像這回似的,我出名,你出力,咱倆配合默契,合作愉快!”


    說完,他伸出右手,衝著身邊人做了個欲擊掌的姿勢。


    周少川垂下眼瞼,半晌微微笑了一笑,也就伸出手去,跟他輕輕擊了下掌。


    這就算是哄踏實了吧?向榮在心裏想,他現在已經有點怵聽到周少川用那種小心翼翼的語氣探問他的傷情,後遺症留沒留下還不知道呢,心理上卻先背了個大包袱,周少川並不欠他的,在這一點上,向榮覺得很有必要跟少爺表達清楚,活動著兩條胳膊,他驀地發現自己原來很少像現在這樣,坐在自家樓下的長椅上無所事事、閑看風景,這感覺還挺舒服的,就隻是空中偶爾會有幾滴雨飄落,也不知道等下會不會就下大了。


    “還是夏天這麽呆著爽,冬天太冷了,”向榮轉著右臂,閑閑地問道,“你那回坐這,不覺得冷麽?”


    周少川知道他指的是“哪回”,搖搖頭,說“還好”:“我隻是想出來看看萬家燈火,看看院子裏的人,看他們彼此走在路上互相打招呼,之所以選這個院,也是因為我第一次進來就發現鄰裏之間好像挺和睦,碰麵的時候還會互相問候,不像好多新的小區,你連住隔壁的人長什麽樣都未必能知道。”


    原來他是因為喜歡這種氛圍啊,向榮點了點頭,可惜時下的年輕人都開始注重隱私了,下班回到家,就喜歡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對於那種老式的、缺乏界限感的鄰裏關係已經有些排斥了,隻是沒想到,他一個在國外那種注重私密感的環境裏長大的人,居然反而會迷戀這一點。


    可能是因為缺什麽,所以就特別想要什麽吧。


    周少川今夜的話明顯囤積的有點多,點評完社區,不忘點評當日的向榮:“那回看你跑步,碰上個人就點頭傻笑,模樣特別二,就跟個招財貓似的。”


    “你那是羨慕吧?”向榮乜了他一眼,也懶得和他認真計較,“你現在也可以了,一個曾老太,再加上我們家,這才幾個月啊,鄰裏關係已經發展得相當迅速了。”


    “我以前和鄰居老太太關係也不錯,她那會老喜歡捏我的臉,還誇我長得可愛,不過我不怎麽喜歡她,”周少川回憶道,迎著夾雜了一點微雨的夜風,他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一點上頭的醺意,“等到後來搬了家,也沒人再捏我的臉了,現在想想,好像還真有點懷念。”


    小小的一隻周少川,被人掐住臉蛋讚可愛?那畫麵,光是想想都覺得挺逗樂的,向榮不覺笑了一聲:“所以你是因為懷念老太太,才對曾阿姨那麽好麽?想讓人家也捏你臉、誇你長得帥?”


    周少川搖了搖頭:“她很像從前在我奶奶家做事的工人,我小時候和奶奶一起住,但那個工人老媽媽,反倒是陪伴我時間最長的一個人。”


    向榮之前曾聽他提過一句,卻也隻知道他奶奶是北京人而已:“跟老人住聽說挺不錯的,上歲數的都喜歡溺愛,小孩要什麽就給什麽,但也特別容易把孩子脾氣慣得特別壞。”


    周少川聞言瞥了他一眼:“想誇我脾氣不好就直接說,我是脾氣不好,我奶奶也這麽說,但是她從不溺愛,我和她也不親,應該說她和誰都不親。她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梳頭化妝,然後出門打牌、買東西、應酬,我沒見過她卸妝之後什麽樣,也沒見過她穿那種隨意舒服的家居服,她所有的衣服都必須熨燙好,不能有一絲褶皺,為了維持這種最佳狀態,她從來都不肯抱我一下。”


    向榮生平可沒見識過這類型的奶奶,想象力匱乏,隻好往電影裏老派資本家闊太太身上去聯想,一麵還得想措辭,去寬慰目下帶了點小委屈的大少爺:“那也還好吧,最起碼你還見過她,我都不知道我奶奶長什麽樣。”


    “但你有個好爸爸,”周少川轉過頭來看著他,“父子感情不錯,相處起來就像是朋友。”


    要這麽說的話,多半他連個“好爸爸”都沒有了?向榮頓感有點接不下去了,他並不想刻意打探周少川的往事,並且直覺他已經有點酒精上頭了,直接導致這會特別有酒後吐真言的衝動,而一般這種事發生過後,第二天一睜眼,當事人十有八九都隻會感到後悔。


    而他還不想成為周少川未來欲“殺人滅口”的對象!


    向榮在忖度該怎麽把話題混過去,旋即,他不惜犧牲掉自家無可指摘的老爸:“哪來那麽多像朋友似的父子,我這是因為大了,他不得不把我當平等對象看待,小時候還不是他強我弱,看問題不能隻看表麵。”


    周少川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泛起的傾訴欲一時間好像很難壓得下去,一意孤行的,他隻急於要把向榮變成“滅口”對象,冷笑一聲,他搖著頭說:“至少,他不會搶你的朋友。”


    ……周少川被他爸搶過朋友?這話的信息量好像有點大,因為一般的朋友是不具備獨占性的,自然也就不會用到這個“搶”字,除非……他還省略了一個“女”字?


    向榮的心裏咯噔了一下,不覺下意識地看向了周少川,隻覺得那側臉堪稱英俊得一塌糊塗,英俊到讓人根本就無法想象,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孩,才會放著這麽年輕漂亮的男朋友不要,而非得上趕子選擇一個中老年大叔?


    向榮一直沒有開口說話,隻是有點怔愣地望著周少川,神情間多少透出了點迷茫,周少川餘光都瞧清楚了,忽然就笑了下:“你以為他搶的是我女朋友?猜錯了,隻是我的男性朋友,我的……哥們兒,我父親,他喜歡男人,一直隻喜歡男人,年輕漂亮的男人。”


    連一個磕絆都沒有,他就這樣行雲流水般地說出了這串話,說完了,就像是吐出了一枚壓在喉嚨裏許久的鉛塊,簡直暢快淋漓,周少川沒再去看向榮的表情,反正不管是震驚也好,抑或是厭惡也罷,又能怎麽樣呢?事實如此,掩蓋或是逃避都沒法改變了。


    向榮還沒來得及生出厭惡,他隻是覺得匪夷所思,跟著,就意識到周少川之所以那麽痛恨同性戀的原因,一陣失落感隨之湧了上來——這是根深蒂固的厭惡,看來已經很難再去扭轉他的觀念了。


    “啞巴了?”周少川發泄完胸中積怨,把煩惱成功地轉嫁到了身邊人的頭上,還管殺不管埋地挑釁道,“你不是挺會安慰人的麽?”


    但這件事略有點超出了向榮的認知,他有些拿不準該怎麽去寬慰,輕輕歎了口氣,他說:“你需要安慰麽?別人說什麽都隻是隔靴搔癢,根本也觸不到問題本質,有什麽意義呢?”


    “那你覺得我應該需要什麽?”周少川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問。


    向榮想了下,抬眼迎上了他的視線:“需要一個聆聽者,所以我負責把耳朵提供出來,你想說什麽都可以,我會認真聽,也會給出適當的反應,如果明天你睡醒後悔了,那就發個消息給我,我會在出門前掃描一下腦袋,把涉及到今晚的信息全部無條件的刪除掉。”


    多善解人意,不,應該說一直以來都是這麽善解人意!周少川沒再吭聲,隻是偏過了一點頭去,在已經有些細密的雨絲裏,輕輕揚了揚嘴角。


    “那就開始吧,”半晌,他轉過臉來,語氣裏帶著一點之前沒有的輕鬆,“趁今晚下雨,天氣涼快,你陪我一直坐到十二點,就當是我們一起迎接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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