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致的聲音很低,卻能讓在場三人都能聽見。


    客廳瞬間靜了下來。


    在場三人皆投去目光,有震驚,有詫異,還有驚慌。


    前兩者是蘇父蘇母,後者便是蘇弈君。


    蘇母詫異之後,麵上露出恍然之色。


    她張了張嘴,喃喃道:“怪不得,原來是這樣……”


    蘇弈君勉強按住心底的焦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爸,媽,你們別怪夕夕,都是我的錯,是我主動追求夕夕的,也是我要瞞著你們的,你們要怪,就怪我吧。”


    蘇父肅著臉,沒有說話。


    蘇母愣了很久,才回過神來問寧致,“孩子,你好端端,為什麽要穿成女孩子的樣子?”


    “這……”寧致抬起頭,眼底閃過一抹掙紮和痛苦。


    “孩子,你別害怕,”蘇母握緊寧致的手,放柔了聲音道:“阿姨沒有怪你的意思,就像我兒子說的那樣,是他主動追求的你,你沒有輕易接受他,誤導他,還幫了他那麽多,阿姨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而且,你還間接救了你蘇叔叔,光這份恩情,阿姨心裏是感激你的。”


    “我也沒幫什麽忙。”


    蘇母微微一笑,“弈兒有今天的成績,都是你的功勞。”


    蘇母是個善良有底線的人,也是個溫柔且聰明的人。


    她在寧致說出身份的瞬間,就想通了兒子過年那會兒的異常。同時想到了兒子之前說這孩子與母親的關係不好,也因此聯想到了臘月二十八那天晚上,丈夫回來說這孩子的父母離婚的事,繼而猜出這孩子做出這樣的打扮,肯定是有苦衷。


    她想到這孩子這麽打扮的源頭肯定是出在他父母那邊。


    有些地方過分迷信,比如孩子生下來體弱,然後聽了一些騙子的話,把男孩子當女孩子養啊之類的。


    她覺得這孩子可能就是這樣的情況,不然這孩子不會跟母親關係不好,也不會一個人獨居,更不可能一個人住還做女孩子打扮。


    但她想錯了。


    因為她看這孩子掙紮了很久,才輕聲說,“我有個雙胞胎妹妹,叫戚夕,她……她三歲的時候,因心髒.病去世了。”


    蘇母整個人都怔住了,蘇父也是一臉驚愕。


    跪在蘇母麵前的蘇弈君下意識道:“你妹妹也叫戚夕?是同音字嗎?”


    “不是。”寧致抿了抿唇,“是夕陽的夕。”


    蘇弈君還想說點什麽,但見父母皆是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到嘴的話默默的吞了下去。


    蘇母回過神來,嘴唇無聲的翕動,幾次想說什麽都沒能發出聲來,最後隻拍著寧致的手,疼惜道:“孩子,你不容易啊。”


    蘇父麵色微微動容,歎了口氣,道:“弈兒,過來扶我出去走走。”


    蘇弈君不放心寧致,跪地上沒動。


    蘇母惆悵道:“這還沒把人娶回家呢,就開始忘了娘了。”


    蘇弈君:“……”


    “陪你爸出去走走,我跟夕夕有點私房話要說。”


    午後的陽光溫和中帶著微微寒意。


    蘇弈君攙扶著腿腳不便的蘇父下樓,走在小區綠化帶,陽光透過蒼翠的桂花樹,細碎的灑滿路麵。


    倆人來到分叉口,一條平坦的水泥地直通小區外,一條種滿桂花樹連接整個小區,最後也能拐到小區外。


    蘇父望著小道的盡頭,道:“人生,就像眼前的分叉口,你選擇左邊這條有桂花樹的,雖然花香襲人,風景宜人,卻要繞很大一個圈,你選擇右邊這條平坦大道,將會發現小區外的世界更精彩。”


    “爸,大冬天的,哪來的花香啊!”


    “……”得,他這番人生哲理都講給狗聽了。


    蘇父深吸了口氣,擠出一抹扭曲的笑,“你什麽時候知道戚夕是男生的?”


    “就、就……”蘇弈君鬆開他爸,對著手指道:“就皇城那晚。”


    “你個兔崽子。”蘇父想起那晚的事,掄起拐杖就想錘這臭小子,不想拐杖一離開地,受傷的腿撐不住全身的重量,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往後倒去。


    蘇弈君眼疾手快地扶住蘇父,埋怨道:“折騰什麽啊你,腿還想不想要了。”


    蘇父穩住身體,一巴掌扇在兒子的後腦勺,“你說你沒戚夕聰明就算了,怎麽親個人還、還……我都不好意思說你。”


    “爸!”蘇弈君捂著後腦勺,控訴道:“你不是也沒我媽聰明嗎!再說了,我像誰啊,還不就是遺傳了你的基因。”


    “那我也沒見你遺傳到你老子我的精明啊。”


    “你精明有什麽用,在我媽麵前還不是紙老虎一個!”


    “你個小兔崽子。”蘇父老臉繃不住,作勢又要去抽兒子。


    蘇弈君拔腿跑出三米遠,得意道:“爸,你就在這裏好好曬太陽哈,我回去陪我媽和夕夕了。”


    “……回來!”


    “那你還打不打我了?”


    蘇父糟心的不行,他和妻子怎麽就教出這麽個蠢玩意。


    他深吸了口氣,咬牙切齒道:“不打了。”


    兩父子在樓下打鬧,樓上客廳的蘇母心疼的看著寧致,道:“孩子,願不願意認我為幹媽?”


    寧致驚訝的看著蘇母。


    蘇母溫柔的說道:“人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歡,我剛知道你的時候,是因為我兒子,那時候說不上多喜歡你,隻是在心裏感慨我兒子終於長大了,知道拱別人家的白菜了。”


    她說到這裏的時候,笑了一聲,然後繼續道:“真正注意到你,覺得你是個不錯的孩子,是你化弈兒的喜歡為他奮鬥的目標,那時候我就在想,這麽好的姑娘,配我家那傻兒子太可惜了。”


    “不過少年人的喜歡來的快去的快,我不確定我兒子能喜歡你多久,所以一直沒有邀請你來家裏做客,直到上次你跟弈兒去皇城玩,弈兒他爸回來說你們……我才開始把你當未來兒媳婦來喜歡,現在兒媳婦是做不成了,但你可以做我的幹兒子。”


    “阿姨。”寧致麵露動容之色,“您真好。”


    蘇母搖搖頭,“阿姨也不是聖人,就說弈兒瞞著你性別一事,我心裏其實是生氣的,當然,我氣的不是你,是我兒子,你是不知道,他為了試探我和他爸的態度,竟然買一盤同誌片回來,還騙我說是京劇,要不是他爸這次出意外,我猜他估計還得繼續試探。”


    大部分時間都是蘇母在說。


    寧致把寡言少語的人設發揮的淋漓盡致,雖說有演戲的成分,但他心中確實挺喜歡蘇母的。蘇母是個是非分明的人,她並沒有因為兒子喜歡上一個男生,就遷怒寧致,反而還一直在溫柔的開解寧致。


    寧致心中感慨不已,麵上卻不顯分毫,偶爾會因著蘇母的話而露出羨慕之色。


    “至於你和弈兒……阿姨如果沒猜錯,這不是弈兒一廂情願吧?”


    寧致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阿姨是有點難以接受你和弈兒的事,不過性向這事,強求不得,如果逼著弈兒娶了一個不喜歡的姑娘,那不但是害了別人,也會傷我兒子的心。”


    “阿姨,你……”寧致是真意外,他打算等考上大學後,就換回男裝,性別的事也會隨之曝光。所以他才會主動坦白。畢竟,一學期的時間,足夠蘇弈君的父母冷靜下來了。


    “這條路不好走,所以阿姨才想認你為幹兒子,這樣你出入我們家,和弈兒走的近,別人也不會說閑話。”蘇母考慮的很周到,周到到寧致有些慚愧。


    蘇母似是看出了什麽,道:“孩子,你原來的名字叫什麽?”


    “戚七。”


    “戚七,戚夕,七夕……你爸媽當初應該很期待你們的出生,可惜了……我叫你七七可以嗎?”


    寧致點頭,嗯了一聲。


    蘇母拍著寧致的手,認真道:“七七啊,願意認我當幹媽嗎?”


    寧致猶豫了很久,蘇母也在耐心的等著,他看著蘇母臉上的期待,輕輕的點了點頭,小聲道:“幹媽。”


    “誒,好孩子。”蘇母開心的把他從沙發上拉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年輕的時候就想要個閨女,可惜政策不允許,現在我不但多了個兒子,還多了個閨女,走,幹媽帶你買衣服去。”


    她說完,怕寧致拒絕,又道:“七七真好,滿足了我長久以來想給自家‘閨女’打扮的心。”


    倆人歡喜的走下樓,老遠就聽到蘇父的咆哮聲——


    “蘇弈君,給老子回來!”


    倆人循聲望去,就見蘇父扶著樹杆,怒瞪著十米開外撐著拐杖笑彎腰的蘇弈君。


    蘇母嗤笑了一聲,“這父子倆,沒一個正經的。七七,不管他們,咱們走。”


    蘇弈君笑完後,眼尖的瞄到出來的蘇母和寧致,拔腿跑過去,一臉擔憂道:“夕夕,你沒事吧?”


    蘇母一個栗子敲過去,“沒大沒小,七七現在是你哥,他認了你.媽我當了幹媽,以後你在外人麵前管七七叫姐姐,在家要叫他哥哥,知道嗎!”


    “啥?”


    蘇母的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砸的蘇弈君一臉懵逼。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媽,蘇母蹙眉道:“還不快叫叫姐姐!”


    姐?


    蘇弈君雙眼瞬間瞪得溜圓,目光緩緩地移向寧致,艱澀道:“夕夕,這是你跟我媽合起來逗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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