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淩然從剛剛就知道林亂裝睡,也配合著裝作不知道,現在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蘇淩然,蘇淩然也不能裝作不知道了。


    他放好林亂的鞋子,林亂曲腿,收回蘇淩然剛剛因為要給林亂脫下靴子抓住的腳腕,掙脫之後,往裏滾了一下。


    又側過身來,看著蘇淩然。


    讓蘇淩然想起一次大雪,邊塞的路都被堵了,糧草遲遲放不進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通路,糧食倒是還有,就是全是穀物,沒有點兒肉腥。


    他就領著一隊人進山去獵些野物來犒勞將士。


    那次圍獵,蘇淩然被一隻鹿引著往裏追了很遠,那是隻罕見的白鹿,蘇淩然不想傷了它的皮毛,就想離近些,從頭上那種無關緊要的、不傷大體皮毛的地方射進去。


    終於到那隻獵物力竭的時候,他拉弓,眼看就觸手可及的獵物回了一下頭。


    也是這種眼神。


    蘇淩然並不是心軟的人,他再溫爾雅也是數萬將士的將軍,但那次他就是鬼使神差的放下了弓,就是那麽一會兒功夫,那隻鹿就竄進了林子更深處,不見了蹤影。


    現在林亂那樣看著他,蘇淩然覺得,這時候林亂就算是跟他說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辦法給他找來。


    蘇淩然放下鞋子,想要給他放下床上的帳子。


    林亂突然開口道。


    “你不要放下來。”


    林亂的語氣有些急,蘇淩然就停在了那裏。


    林亂鬆了一口氣,重複道。


    “不要放下來,我睡覺不放這個的。”


    蘇淩然就再把帳子掛起來,頓了頓,才溫聲道。


    “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林亂又習慣性的將腳蹬在牆上,聞言倒是有些猶豫,蘇淩然見林亂不願說,剛要岔開這個話題,林亂就別別扭扭的開口了。


    “放下了裏麵很黑啊,萬一外麵有什麽東西過來怎麽辦?我在裏麵看不見。”


    林亂這害怕是很沒有道理的,他小時候更過分,非要別人給他點一夜燈。


    不管晚上有沒有人陪他一起睡。


    他隻要在屋裏,屋裏就得亮堂堂的。


    周煙以前雖然嘴上說說他,也給他點一夜燈。


    但後來,碎衣帶著他一起睡,就不許林亂養這壞毛病。


    林亂剛開始害怕的緊,偏偏不要碎衣放帳子,碎衣不讓他點著燈,就覺得不放帳子就不放吧。


    林亂不點燈緊張的很,剛開始那幾日就整夜抱著碎衣的胳膊睡,抱的碎衣第二天起來胳膊都是僵硬的。


    後來林亂不抱碎衣的胳膊也能睡的著了,但終究養成了不放帳子的壞毛病。


    碎衣原先想給他改,奈何林亂鬧的太厲害了,碎衣也就放棄了。


    碎衣隻以為他是習慣了,所以使性子,頂多算個怪癖。


    但誰也沒察覺,林亂其實是害怕的,很害怕放下來帳子。


    連白天也怕,他覺得那時候就自己一個人,好像被關了起來一樣,像個棺材,讓他悶的不能呼吸。


    放下久了,他就真的覺得自己會被悶死,誰也不知道,他經常看帳子,害怕它什麽時候就會不小心掉下來。


    蘇淩然敏銳的察覺了林亂的畏懼,他試了試,用了下力,直接將帳子扯了下來。


    將手裏的東西折了折,才道。


    “抱歉,弄壞了你的東西。”


    林亂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沒事沒事兒,但是你得跟我娘說一聲,這個不是我拽下來的。”


    林亂曾經拽過,被周煙訓了一頓,又給放上去了。


    蘇淩然不奇怪林亂害怕這個,他隻知道林亂害怕,隻要讓他害怕的都消失就好了。


    他不去想原因,也不想探究原因,沒什麽好奇怪的,總歸那不會是一段很愉快的經曆,林亂不喜歡,那就不用。


    就算再好,隻要他不想要,那就不要。


    “我一定去跟周夫人說清楚,其實我覺得這床不放帳子更好些,我去跟周夫人說說,說不定就不放帳子。”


    蘇淩然說的一本正經。


    “你看,扯下來更好些,既然都扯了這個,要不要把那個也扯了?”


    林亂的腳蹬著牆,連忙點頭。


    “扯了扯了!”


    蘇淩然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將另外一邊的帳子也扯了下來。


    這時候也該是林亂睡覺的時候了,林亂打了個哈欠,覺得困了。


    也沒有顧的上蘇淩然還在,林亂素來有些怕生,但在蘇淩然麵前他卻一向很隨意,雖然還是覺得別扭,但他潛意識裏認定了,蘇淩然,這是可以在他麵前放肆的人。


    反正夜色之下都暗沉沉的,想必他他看不見,林亂這麽想著,翻了個身,不知不覺想著想著,很快就睡著了。


    他隻鬆鬆的搭著一角被子,其餘都壓在腿下,左右這是夏日,又不是很冷。


    那邊的蘇淩然一動不動,生怕出了聲響吵醒了林亂,他一身功夫好,林亂在夜裏看不見,他在暗色裏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直到林亂睡沉了些,蘇淩然才輕手輕腳的用剛剛的外袍蓋在林亂肚子上。


    他猶豫了半響,悄悄的俯下身,在林亂額上輕輕的吻了一下。


    而後快速走了出去,走的時候太急,還撞到了桌角,蘇淩然扶好桌上的瓷器,隻緊**亂會不會醒,發現他睡的正香之後鬆了一口氣。


    剛剛那兩個青年正在院子裏等候。


    周煙坐在用院子裏的石凳上,就在林亂屋子的不遠處,見蘇淩然出來了,連忙站了起來。


    蘇淩然拱了拱手。


    “周夫人辛苦,蘇某有個不情之請。”


    周煙擺手。


    “哎喲,將軍有什麽用的上我的,盡管吩咐就是了。”


    “明日是宮宴,我為亂兒請的襲爵折子已經被聖上批了下來,需得去謝個恩才好,還請夫人明日跟亂兒說說,隻是走個過場,不會做什麽其他的。”


    襲爵,也就是定世子的折子,一般都是上個折子走個官麵,就是個形式,但這形式倒是不得不走。


    “將軍放心,我一定早早叫他起來侯著。”


    蘇淩然頓了頓。


    “也不必太早,這宴會雖然開始的早,但是聖上也不會太早到場,需等到眾人都到之後。”


    這種宮宴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蘇淩然這樣有功在身的老臣自然遲些也無妨。


    周煙清楚,這是蘇將軍不想林亂起太早。


    連忙應下。


    “我等到他醒了,再讓他收拾,您放心。”


    蘇淩然這才停了,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什麽時候也這樣囉囉嗦嗦了。


    “那如此,蘇某先告辭。”


    *


    蘇淩然走出了很遠,直到看不見周煙的小院子,那青年才小心翼翼的出聲詢問道。


    “將軍,小公子的名字還沒上家譜,您怎麽就急急忙忙的給小公子請了世子?”


    “我總得給他先留些能護著他的東西,蘇府隻剩一個空殼子,這家譜入不入也沒什麽所謂了。”


    青年嘟嘟囔囔的。


    “這要是鍾叔聽見了,又要說您了。”


    他心裏想著,腳步就慢了下來,後頭跟上來的黑甲衛拍了拍他的肩,嗤笑了一聲。


    那青年跟黑甲衛認識,都是蘇家出來的兵,早就混熟了。


    所以黑甲衛說話也不甚客氣。


    “我們將軍自然有他的考慮,你隻管聽著就是了,再說了,你瞎急什麽,將軍都不急,再說這小公子早晚得回蘇家,折子早晚也得上,早些晚些有什麽要緊。”


    蘇淩然走遠了,那青年也敢大聲嚷嚷了。


    “我也是為將軍著想,這不是不合規矩嘛,誰家孩子還沒回來,姓也沒改,先把家產給了的?你就說說,這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黑甲衛翻了個白眼,不理他,徑自去追了蘇淩然。


    *


    第二天,林亂一覺到天明,剛起來就被幾個丫鬟抓了起來,又是梳頭編辮子,又是換衣服。


    林亂一頭霧水,那些小丫鬟他都熟,一個個彪悍的很,平日裏也喜歡跟他打趣說話,但沒有這麽多人都圍著林亂的時候。


    “你們這是做什麽,怎麽都圍著我,哎哎,你往我臉上抹什麽呢,碎衣救命,碎衣呢?我要碎衣!”


    周煙正好在這當口進來。


    “碎衣哪能天天陪你玩兒,天天有事找碎衣,無事找碎衣,人家上輩子又不欠你的。”


    周煙這麽說歸說 ,還是跟林亂解釋道。


    “他去做自己的事了,今晚就能看見了,今天你也得去跟蘇將軍去宮裏赴宴,可不能給我胡亂惹事,進去就跟著蘇將軍,一步不要離。”


    周煙最擔心林亂這性子,做事的時候看著什麽都明白,就是容易惹事。


    林亂遲疑道。


    “赴宴?赴什麽宴。”


    “娘也說不清,反正有好吃的就是了,隻一條,你乖乖的跟著蘇將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主角總被人看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有點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有點困並收藏主角總被人看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