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很甜,但是在賀棠溪品來卻是有些膩得發苦。


    他嚐了兩口就放下了叉子,譚雨薇把蛋糕挪走放在桌子上,她看著賀棠溪,問:“太膩了嗎?”


    賀棠溪搖搖頭:“我隻是”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麽向譚雨薇描述自己的感受,那種沉悶的痛還沒有緩解,隨著心跳那痛也一跳一跳的。


    早該有這一天的,在聽聞林靖予要訂婚的消息時,賀棠溪就知道該有這一天,這麽痛的一天。


    除了痛,賀棠溪心裏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


    這樣也好,把話全部說開他就不用偽裝了,不用守著手機一字一句斟酌著回林靖予的信息,不用刻意地談戀愛掩藏自己的性向,以後也不用在別人麵前演戲笑著祝林靖予和周長吟百年好合。


    但他還是堵得慌,心像是被人用刀劃開了一個口子,正嘩啦啦地往下淌血,痛得他全身都在顫,連呼吸也在顫抖。


    譚雨薇看到賀棠溪這個樣子心裏也難受得不行,她摸摸賀棠溪的頭發,然後努力裝作開心的樣子換了一個話題來打破這濃重的悲傷氛圍。


    “好了,不說這個了,過去的事咱們不提了,”譚雨薇衝著賀棠溪笑,語氣溫柔如水,“你這兩天就安心在醫院裏養傷,等腿好得差不多了咱們一起去度假吧?換個環境心情也能好點。”


    “去國外怎麽樣?找個海島,咱們就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晚上喝啤酒吃海鮮”賀棠溪的笑越來越僵,幾乎都要維持不住了,他想起來之前和林靖予一起去海邊玩,也是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晚上喝飲料吃海鮮。


    他越想心越痛,那些心理建設就像是一層紙,輕易地就被穿破,鮮血汩汩往出流,止都止不住。


    賀棠溪知道他這痛怪不了別人,隻能怪他自己。


    林靖予不是gay沒有錯,他和周長吟複合沒有錯,他向自己挑明所有都沒有錯,一切都是他一廂情願,一切也都是他咎由自取,半點都怪不得旁人。


    賀棠溪心裏湧上了一股濃濃的疲憊與厭倦,他覺得自己矯情,真他媽的矯情,從初三到現在,這麽多年時間他非但沒有一點長進而且越活越回去,他現在變得是懦弱又虛偽,哪裏還有半點小時候的影子?


    想起小時候賀棠溪又開始難過起來,不管他想起什麽過去還是現在哪哪都有林靖予的影子,現在他告訴自己一切都要結束他要放下,可他真的能夠放下嗎?


    林靖予對於他來說已經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經長在他的身體裏了,他要真正地放下,就是要拿刀硬生生地刮他的骨頭,刮得他痛死脫一層皮才有可能放下那麽一丁點。


    要怎麽辦?賀棠溪無助地問自己,現在鬧成這副樣子,他要怎麽辦啊?


    “棠溪?”譚雨薇說了好一陣也沒見賀棠溪回應,她望過去,發現賀棠溪眼神放空,眼圈通紅,隔著這麽遠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傳過來的濃濃的悲傷。


    譚雨薇鼻子一酸,眼圈也紅了。


    賀棠溪回過神來,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要難看:“挺好的,就去海島吧,找個時間”他話還沒說完,譚雨薇就撲過來抱住了他。


    賀棠溪身子僵了一下,然後緩緩放鬆,他慢慢抬起手回擁住譚雨薇。


    譚雨薇感覺到有冰冰涼涼的東西滴在自己的頸窩裏,是賀棠溪在哭,譚雨薇不敢說話,隻不住地撫摸他的後背安慰著他。


    發泄完之後賀棠溪才感覺心裏的那些沉重的鬱氣稍微散了些了,他放開譚雨薇,垂著頭不說話。


    譚雨薇也沒多說什麽,她抽出幾張紙巾遞給賀棠溪,賀棠溪揩了揩臉上殘留的淚痕,然後才仰起頭衝譚雨薇輕輕一笑。


    譚雨薇心又酸了起來,她迅速把自己的表情調整好,笑著讓賀棠溪好好休息,先睡一覺,有什麽事等第二天起來了再說。


    賀棠溪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你也趕緊回去休息吧,太晚了。”


    譚雨薇歎了口氣,起身準備離開:“那我明天早上過來,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帶。”


    賀棠溪沒有回答,在譚雨薇即將要推門出去的一刹那,賀棠溪在後麵輕聲說。


    “薇薇,我想離開這裏。”


    譚雨薇一愣:“是要出去散散心嗎?咱們等你腿”“不是,”賀棠溪聲音很輕,但是譚雨薇聽出了這裏包含著的疲憊和堅定,“我是想換個地方生活。”


    譚雨薇不知道賀棠溪這話是真的想好了下定了決心才說出來的還是隻是一時心灰意冷說出的氣話,她沒有貿然接話,回頭對賀棠溪笑笑,說:“你再好好想想,明早咱們再聊這個。”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你要是真下定了決心,那”這晚過得是亂七八糟兵荒馬亂。


    賀棠溪腿疼心疼,腦子裏煩亂無序,可不知是身體承受能力已經到了臨界點了還是怎麽了,他閉上了眼,立馬就睡了過去。


    此時都過了一點,這座城市大部分人已經墜入了夢鄉。


    可林靖予沒有,他心裏亂極了,隻想好好地把心裏的情緒發泄一下。


    他開著車把整個城市都繞了一遍,最後又停到了賀棠溪家樓下。


    林靖予坐在車裏,抬眼看著賀棠溪家漆黑的窗戶,手裏捏著一包煙。


    煙是他剛剛在便利店買的,林靖予是個自律的人,他的生活習慣一直很好,不抽煙偶爾喝酒,但他的合夥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煙鬼,林靖予問起來合夥人隻說抽煙能緩解壓力,抽著心裏舒服。


    真的能心裏舒服嗎?


    林靖予點燃了香煙,放到唇邊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被突然湧入喉頭的煙霧嗆到了,狠狠地咳嗽了兩聲,煙霧苦澀,何來舒服?


    林靖予抬頭,他在車內後視鏡裏看到了自己因咳嗽而有些泛紅的眼,突然,他想到了幾個小時之前的賀棠溪。


    他的眼也是紅的,比這還要紅,裏麵還凝著一層水霧。


    他很久沒看賀棠溪哭過了。林靖予重新去看那扇漆黑的窗,他想知道賀棠溪此時是正在睡覺還是和他一樣在受煎熬輾轉反側。


    車裏滿是苦澀煙味,林靖予下了車,夾著煙走到了旁邊的水池邊。


    夜是黑漆漆的,水裏也是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


    他想起來賀棠溪是要送他禮物的,隻不過他還沒看清是什麽,就被賀棠溪丟了進去。


    煙燒到了末尾,林靖予走到垃圾桶邊把火星摁滅,他餘光掃到了垃圾桶,最上方躺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


    花紋繁複,包裝精美。


    鬼使神差地,他把那個禮盒撿了起來。


    第二天賀棠溪是被疼醒的,腿稍稍一動就是徹骨地痛,早上醫生來查房,說是骨折前三天最痛,熬過去了就好了,之後恢複期還是會有痛感,不能做劇烈運動,動作太大了也不行。


    賀棠溪嬌生慣養的,哪受過這種痛苦,他被折磨得臉色發白,眼睛鼻子全部都皺在了一起。


    最後醫生給他開了止痛藥,囑咐說痛得不行了再吃,能熬就別吃,賀棠溪立馬就吞了一片。


    等藥片開始起作用腿痛緩解了的時候,譚雨薇來了。


    她全副武裝,帶著大黑超和口罩,手裏還提了一個保溫桶。等關上了病房門她才把那些行頭全部卸了下來。


    “給你燉的大骨頭湯,吃了對骨頭恢複好。”她把保溫桶打開,骨頭湯的鮮香味飄了出來,聞得人食指大動。


    但是賀棠溪還是沒什麽胃口,他還在想昨晚給譚雨薇說的那事。


    以前賀棠溪從沒想過以後要怎麽辦,他從大學以來都是順著賀沛卓給他的路線在走,學金融去實習最後進公司,日子一天一天地過,但是一天一天過得很是不開心,他有時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這無望的生活給消磨殆盡了。


    他想出去,一方麵是真的想遠離傷心地,這個城市承載了太多的關於他和林靖予的故事,到處都有他們的回憶,換個環境或許能好一點,至少不會觸景生情,另一方麵是他已經受夠了幹自己不想幹的事,他想逃離他爸。


    賀棠溪睡了一覺起來嗓子啞得不成樣子,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我這些年過得挺不開心的,做的都是自己不喜歡的事,生活也搞得亂七八糟。”


    賀棠溪扒拉了一下頭發,自嘲地笑了笑:“我有時感覺我都不像我了,每天起床我都要花時間想想我是誰我今天要去哪兒幹什麽,我……我……”


    “我過得很累,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上班,我也不想讀金融不想管公司不想喝酒應酬,我對這些事一點興趣都沒有,這些年對我來說都是折磨。”


    “我真的不想在這兒待了。”


    譚雨薇呼出一口氣,她坐在床邊握住了賀棠溪的手,說:“好,不想待咱們就換地方,不高興就得想辦法讓自己高興。”


    “薇薇……”


    “雖然你是我老板,但是我真把你當朋友。”譚雨薇說著說著也動了情,“我在圈子裏待著也不開心,但是我喜歡演戲,怎麽都能撐下去,人這一生總得有幾個喜歡的東西撐著自己往下走,這個不行就換另一個,一輩子這麽長,也不能總在一棵樹上吊死吧?”


    賀棠溪知道譚雨薇話裏隱藏的意思,他心顫了顫,話湧上了喉頭卻變成了一聲沉重的歎息。


    “所以我想做自己喜歡的事,想讓自己重新開心起來。”


    “去國外重新學畫畫嗎?我知道你喜歡畫畫。”


    賀棠溪點點頭:“我想偷偷走,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好,“譚雨薇語氣溫柔,“事你放心交給我辦吧,你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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