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沒有人再能找出什麽理由否認時周對於鳳凰的歸屬。


    “父皇,回去吧。”蘭斯僅僅握著皇帝的手臂支撐他不倒下去,維持了他最後一點尊嚴。


    皇帝滾一滾喉結,麵對兒子的關切,勉強找回一些理智。


    “恭喜你。”蘭斯做足了風範,至少在此刻保全皇家的顏麵。


    他向在場的人道別,仔細攙扶著皇帝離開。


    臨走之前,他深深望了一眼金紅色的機甲,時周還在裏麵,他好像透過其中可以望見那個耀眼又明亮的少年。身邊昏庸老邁的老年氣息環繞於鼻尖,令人作嘔。


    他收回自己的視線,更加的恭敬,使了一些力幫助老皇帝的腰板挺的更直:“父皇,擔心。”


    地麵上隻剩下了司凜、格林和海瑟薇。


    鳳凰經過一擊之後沒有了動靜。


    司凜不做聲,站到機甲身邊,伸開懷抱做出等待的模樣,聲音清冷:“下來吧。”


    機甲沒有動靜,過了很久才響來一聲解除的指令,機艙打開,時周一頭栽進司凜的懷裏。


    海瑟薇和格林同時默契地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退出給予兩個人獨處的空間。


    電梯隆隆上升,空曠的室內時周依舊維持在司凜懷中的姿勢,唇色沒有一點血色,如果沒有司凜接住,他先前可能一頭撞下地板。


    好半天,時周腦中轟隆隆刀子絞肉等我疼痛終於消失了一些,他鬆開攥緊司凜衣料的手,長長舒了一口氣:“謝謝。”


    指示完鳳凰做出那個動作後,他用盡了所有的精神力,困在機艙內無法動彈,如果不是司凜的一聲呼喚讓他勉強按下解除裝備的按鈕,他可能就昏在裏麵出不去了。


    司凜把他扶到最邊角用於平時觀測鳳凰數據行動的桌子上,一聲不吭。


    時周揚了揚眉毛:“你生氣了?”


    司凜閉眼片刻,嗓音中含著深切的怒火與無奈:“時周,我告訴過你不要卷進帝國的這潭水裏,裏麵的肮髒你根本沒必要去接觸。”


    普通人眼中能夠成為鳳凰的主人一定是無上的榮耀,可司凜卻知道那是深切的麻煩。很多雙眼睛盯著,不惜毀掉異端也不願意有人出來打破這樣微妙的平衡。


    不止一個人和時周說過類似的話,但是他對司凜的態度和對別人的置之不理不一樣。


    他抬頭,把自己的眼睛一覽無餘地對上司凜深沉的眸光:“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麽?”司凜似乎真的很生氣,至少時周從未見過他對自己不假辭色,一點笑意都沒有的模樣。


    “既然你有了這樣的能力,你就必須得進入軍隊執行高難度的任務。帝國每一天就會有上百個軍人死去,其中百分之三十其實是所謂的精英和天之驕子。”


    時周眯著眼睛,眼裏的光清澈又靈動:“那不是很好嗎?戰死沙場,我很願意。”


    “可是我不願意!”司凜斬釘截鐵地反駁。


    時周不跟他頂嘴了,隻是對他笑,從輕輕淺淺的笑容到徹底咧開嘴露出一小排潔白又整潔的牙齒,閃爍瑩潤動人的貝殼光芒,看起來燦爛又陽光,是從未有過的開朗模樣。


    他輕輕牽上司凜的手指,感受到那人的手下意識一震想要抽出的欲望,更加用了力。皮膚之間相貼,一個冰冷一個溫暖,互相能感受到對方綿延開的紋理,如同連綿不絕的山巒。他握的更緊了一些,低下頭,自然錯過了司凜紅至耳根的臉色:


    “那你就好好活著保護我吧。”


    這是時周第一次向外人說出如此依賴的話語,異常變扭且沒有底氣,忐忑地隻敢盯住地板。


    司凜緊閉嘴唇,可能下一秒就會說出拒絕的話,滾動著喉結,最後無可奈何地發出一聲歎息,以更加變扭的手勢繞過雙方交纏的手腕,用另一隻空閑的手壓在時周被汗水浸濕的發頂之上。


    “好。”


    *********


    星網上已經不能用炸了來形容,而應該是用瘋了。


    一個小時之前軍方的官方賬號發布了一條簡明扼要的消息:【星曆二三三年二月二十日,鳳凰主,時周。】


    簡簡單單幾個字,幾乎把所有人的腦袋都震得死機了。


    官方發這個什麽意思?


    這個賬號延續了許多年,上一條類似的消息是十多年前的司凜和五年前的蘭斯,分別確認了“雪狼之主”與“初雀之主”,向公眾交代神級機甲的歸屬。再往前翻一翻,記錄了每一個神級機甲易主的曆史,可是從未出現過任何與“鳳凰”有關的字眼。


    這可是鳳凰啊。


    全帝國從小就灌輸的最強大的存在,它積澱了帝國千年征戰的曆史,也活成了一個曆史。誰能駕馭鳳凰,那也一定是神。


    可是時周?


    如果他們沒有猜錯,這位前段時間遭遇了瘋狂的網絡暴力並且深陷各種情感糾紛猜測的亂局之中,好不容易得到平反,被星網暫時遺忘之後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出現。


    是不是有人同名同姓了?


    官方賬號之下第一次出現了內容無法顯示,星網一度出現癱瘓無法進入的場景。刷新到消息的每一個人紛紛相互傳遞,尤其以首軍、基軍等認識時周的場所為中心,整個帝國陷入癲狂一般的狀態。


    【今天是愚人節嗎?這個笑話不好笑啊!】


    【人真是活著活著多活久一些就能大開眼界,我太太太太爺爺聽到消息之後都讓我幫他注冊一個賬號開始上網查找消息了。】


    【軍方瘋了嗎?鳳凰啊鳳凰,如果是那個時周上回隻能駕馭b級機甲,怎麽可能啊!胡亂吹噓他的人麻煩講究一些基本法好嗎!】


    【不可能是那個花瓶,腦殘粉們造謠到國家身上了嗎?!!!】


    很快,以海瑟薇為首的機甲師聯盟出具了一張鑒定書,白紙黑字:


    “已與鳳凰建立良好聯係,精神力狀況良好。”


    旁邊赫然印了時周的證件照。


    算不上打臉的澄清,但是徹底使得許多人徹底閉麥。


    柯克和胡恩湊到一起,兩個人的雙手雙腿微微顫抖,互相對視了一眼虛弱地攙扶住對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們手抖的點開時周的聯係方式企圖聯係上。


    “沒有接通。”柯克歎氣。


    “算了,讓我再冷靜一下再見他吧。”胡恩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蔫了。


    信息量太過龐大,本來應該欣喜的事情因為毫無準備超出心理承受能力而變成了極有可能引發心髒病的驚嚇。


    胡恩虛弱嬌柔地捂著心口:“咋回事?這孩子不是前一天還在抱怨預備營的飯菜太難吃司凜言而無信不給他偷渡零食,怎麽一轉眼飛升了。”


    他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聽見周圍人對時周的議論,彎著腰不堪重負的模樣。


    柯克看不下去,一巴掌拍上他的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挺起你的腰杆來。”


    胡恩想想覺得十分有道理,一下子挺拔了起來,並且認真地對柯克說道:“你是雞。”


    柯克怒了:“我是狗,你是雞!”


    旁邊的同學用怪異的眼光看向再度吵起來的兩個人:現代人都玩得這麽開放了嗎?狗和雞又是什麽奇奇怪怪刺激的遊戲?


    沒有人能夠聯係上時周,原來預備營的訓練全麵中止,他也很久沒有到首軍上課,僅僅留下了一個“忙碌,勿念”的短訊給發消息擔憂自己的人報過平安之後再也沒有什麽回信。


    *************


    狂風,亂石,枯草。


    遍地嗡鳴。


    中心金紅色的機甲失去了長時間保養的鮮亮,不斷噴灑又凝固又再次濺上的鮮血令機甲趁機結出鐵鏽一般的猩紅。司凜手上綁定的身體監控數據儀的紅色信號燈正在不斷閃爍,象征著機甲裏麵的人的身體正瀕臨能量告罄的極端情況。


    他不為所動,說出的話帶著冷冰冰的機械感:“錯了,你浪費了太多力氣,剛才如果你手裏的劍多刺穿一寸,它就能馬上斃命,而不是又耗費時間精力做無用的努力。”


    聽到這話的機甲穩住因為疲勞而不穩的步伐,重重喘息幾口氣,以自身的重量為砝碼狠狠壓下將握緊的粒子劍刺穿正在對戰的蟲族。


    機甲裏的時周全憑著意誌力吊著一口氣,按照訓練過無數遍的肌肉記憶和仿佛從遠方傳來的司凜的聲音行動,完全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麽。從大腦到四肢,他又開始疼了。開始隻有過度勞累的疲憊,然後發展到了老毛病的令人崩潰的痛,到現在熬過了勁變成麻木的充斥全身的悶疼。


    自從那天之後,司凜將他調離了預備役,直接把他帶到蟲族軍方駐紮的地點就把他扔到蟲族的軍隊之中。以他的精神力,雖然能駕駛鳳凰,但止步於短暫的時間和簡單的行動。更多更深的進攻方式所需要的精神力之廣博並不是他現在的身體能夠負擔的起的。


    好幾次他差點死在了蟲堆裏,司凜束手旁觀,並沒有上來幫忙的打算。時周並不在意,他當然清楚司凜想要讓自己快速成長的想法,也無數次咬牙爬出了屍體堆。


    空中隱隱的振翅聲被機甲敏銳地捕捉放大,鳳凰向前墊步借著作用力衝到空中,刺中的卻是一道殘影。本體的隱翅蟲詭秘出現在他的身後,□□目標他的源能控製中心。時周狼狽躲開,沉重地在地上打一個滾,擲出手中刀刃沒有命中,墜入不遠處的石頭無法拔出。


    司凜又出聲了:“錯。隱翅蟲擅長隱匿和飛行,它和你的步法如出一轍,你要仔細觀察它的前進路程,它能猜中你,你就也能猜中它。”


    猜中自己就能猜中它,時周用不清醒的腦子飛快想過自己要往什麽地方走,強迫以更快的速度到達。果不其然隱翅蟲於下一秒緊隨其後即將突襲。


    鳳凰挪了一步,隻一步,如法炮製出一道殘影以彼之道還彼之身。


    那隻隱翅蟲意識中計急忙抽身,卻敵不過守株待兔的鳳凰醞釀已久的殺招。


    最近的距離,取最快的性命。


    荒野之上蟲族失衡,最後餘留下的一隻七星甲蟲自知無路可退,抱著必死的決心想要多造成一些時周的傷害。


    如同暴怒的犀牛它橫衝撞開本來重心不穩的鳳凰,發射粒子槍裏的最後一顆電擊彈。


    鳳凰拚勁力氣連滾帶爬逃離輻射範圍,顧不得半點形象,回之以同樣野蠻的姿態死死將七星甲蟲壓在身下。


    司凜的臉色陰沉無比:“七星甲蟲最擅長防禦,你用軟刀子慢慢磨隻會給它恢複體力殺了你的時間。時周,你的腦子呢!”


    係統瑟瑟發抖:【好凶。】


    司凜一身黑衣抱臂,幹淨又內斂,但完全不同於平時的冷漠或者偶爾的溫和,流露出的嚴厲甚至疏離狂暴的氣息令人害怕。


    機甲退後開一步距離,似乎在稍作休息,時周清晰委屈的聲音同時傳了出來:“你好凶哦。”


    說完麵色一冷,加足動力衝上去,精準掀開七星甲蟲厚重的外殼,以刁鑽的角度斜斜插入它隱藏在最深處最柔軟的腹部,旋轉著攪動了好幾圈,徹底粉碎它生還的可能。


    蟲族死不瞑目:他媽的狗男男,他凶你,你就來凶我嗎!


    時周也要死了,沒有了死亡的逼迫,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或者說直接斷掉了,他趴在控製椅上苟延殘喘,吸入的空氣越來越少。


    艙門從外麵被人打開,外頭濃重的血腥味飄了進來,他閉著眼睛難受地皺皺鼻子,下一秒又落入有清冽香氣的懷抱之中。


    迷迷糊糊地聽見鳳凰啾啾罵了一句:“不就仗著你和我有點過往嗎?少對周周動手動腳!”


    “哪怕贏了勝戰,也得等一個安全的地方再暈。”司凜說教,仍然冷冰冰的。


    時周笑了,拱著腦袋往司凜懷裏鑽的更深,感受到身邊人的僵硬,爾後調整著姿勢讓他鑽的更舒服,鼻子間都是那個人的海洋般寬廣的清香。


    我這麽臭,你怎麽就能這麽香?


    時周不滿意的起了壞心眼多蹭了好多髒汙到他身上。


    等到眼前的世界重新恢複清晰,他主動要求司凜放自己下來,坐到遒勁的樹幹旁休養生息。


    司凜嚴格把握著時周的狀態:“休息三天,三天之後再開始。”


    “好。”時周的硬核撒嬌隻持續在累壞頭腦神誌不清的狀態之下,一清醒過來就翻臉不認人了,他冷靜地觀察自己在戰鬥時司凜替他錄下的攝像。


    “我應該是史上最灰頭土臉的鳳凰主人了。”


    為了活下去什麽陽招陰招醜招怪招他都出盡了,和機甲拉風且牛逼轟轟的模樣一點都不符合。


    鳳凰忽然對時周扭捏地說:“算了,我對你的愛讓我勇於接受我的醜。”


    “謝謝。”時周感激地道謝。


    司凜抿了下嘴角:“不要怪我。”


    “我要謝謝你。”時周搖頭,目光落在司凜的手上,他的魔方好像又換新的了。每一次觀戰他都會擺弄著魔方,隨著時周狀態越來越差而最終捏碎掌中的魔方。


    時周良好地接受並且感激著司凜的培養。


    隻有逼自己盡快地成長起來,他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最近的蟲族實力比從前呈幾何倍的增長。”時周說道,他在對戰之上能夠十分明顯的感受到。


    生命是一個極為有趣的話題,宇宙仿佛有意控製著一種平衡,比如人類和蟲族之間。在多數情況下,人蟲之間人族占據上峰,但似乎不想讓蟲族滅亡。宇宙的造物者給予了蟲族一個特殊的基因。每隔十年到幾十年,蟲族會迎來繁榮蒼盛的時期,女王誕下最新一批最精英的幼蟲快速成長,而現存的蟲族受懷孕的女王磁場的感染,變得更加凶狠好戰,甚至能夠立刻填補之前被消滅的蟲的數量。


    大概今年就是這樣的情況。


    “今天軍方去蟲巢的任務,我打算參加。”時周心意已決,隻不過簡單地通知司凜一番。


    司凜蹙眉,魔方隻缺了紅色一麵和白色一麵最後兩個色塊就能統一,他好像在苦惱如何快速達成一般,在時周的話並不在意,淡淡回複一句“好”。


    “司凜。”時周把手按在他的魔方之上,把魔方給拿了過來。


    司凜下意識想要取回,但礙於是時周的動作,俊秀的手指徒勞在虛空之中抓了幾下,別捏地收回到身側。


    “我再問你一遍。”


    經過這麽久的觀察,時周清楚,司凜的這個魔方並不是簡單的玩具,而是每次他難以控製自己的心緒之時都要轉動一下,成為了他克製住自己的情緒的下意識舉動,也正是如此,司凜在人前能保持住溫和有禮的形象,而非戰場上的嗜殺好戰。


    “你想要讓我去嗎?”


    司凜顯得有點焦躁不安,緊緊抿住嘴唇,最後小聲說:“我不想讓你為難。”


    意思就是不想了。


    時周怔愣,盯著司凜好看的眉眼出神,半晌輕笑了一聲,心裏潺潺化開溫泉一樣的暖流。


    “你的為難對我很管用,但是我必須得去。”


    好像是一切混亂的起源。


    書裏的劇情發展得一發不可收拾正是從蟲族的這次複興開始,女王導致的蟲族的崛起比曾經更加來勢洶洶到了難以抵抗的地步。


    司凜理所當然地出征,理所當然地困於窘境。帝國進入前所未有的艱難困苦的曆程,皇室和軍方急忙聯手都改變不了一敗再敗的頹勢。書中語焉不詳地沒有寫到各方博弈的局麵,也沒有寫司凜在外的狀況,隻寥寥草草描述了帝國人民的悲慘狀況以及幾個主人公之間的鬥爭。


    一本破書,不僅狗血還爛尾。


    司凜作為沒有名字的配角,根本找不到什麽特別詳細的軍方描述。


    時周歎了一口氣,他想要扭轉書中的局麵,又發現不知道應該從哪裏下手,隻能從唯一有相關描寫的蟲巢下手,但前路漫漫總歸要去搏一搏。


    “下一次有什麽不同意就直接告訴我吧。”


    他拍一拍司凜的肩膀,對他怔忪的眉眼飛快地眨了眨眼睛,用力強調著可能遙遙無期的“下一次”。


    但是這一次,他更想守護著司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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