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猶豫了片刻,鹿照遠還是決定把衣服給祝嵐行送回來。


    出來的時候他動作快,回去就沒有必要那麽趕了。


    鹿照遠單手插在兜裏,慢悠悠地往回走,等一路到了醫務室的門口,登時發現醫務室門窗緊閉。


    這是……


    人走了?


    鹿照遠微微一愣,抬手推了下門,理所當然沒有推動,他轉過身,準備離開,打算回了班級再把衣服還給祝嵐行。


    也是這個時候。


    “砰”的聲悶響自門內傳出,像什麽東西掉到了地上。


    要走的鹿照遠再度回頭,略帶狐疑地看著緊閉的門。


    祝嵐行剛剛清醒。


    他的腦袋還持續的暈眩著,但多多少少,能夠睜開眼睛,看清東西了。


    他摸索著,準備從床上起來,但沒估穩此刻的身體,手一軟,從床上滾到地上,發出了不大不小的聲響。


    這本來沒有什麽,但在他掉地上的同時,一聲悉索從門外傳來,好像有什麽東西正站在閉合的門外,耐心等待著。


    祝嵐行的精神猛然集中,甚至沒來得及關注自己變化後的樣子,隻將注意力,全部放在閉合的大門後,直到門後的人發出聲音。


    “……祝嵐行?”


    ……是鹿照遠。


    祝嵐行半是懊惱,半是慶幸。


    他坐在地上,悄悄地,吐出了長長一口氣。


    隨後,在被窗簾遮住了光的昏惑的室內,低頭望著自己。


    合身的校服變得寬大,抬一抬手,堆積在臂彎處的衣袖滑下來,沒過指尖。


    鞋子也不再合腳,校褲堆疊在鞋子上,鬆鬆垮垮的。


    但也僅此而已。


    祝嵐行發現自己並沒有恢複到上回的四歲,他變成了自己十三四歲的模樣。


    十三四歲的樣子顯然比四歲來得方便,別的不說,至少衣服的問題解決了,他現在可沒地方去找小孩子的衣服。


    就是……


    原來這種電量耗盡的變身,是不穩定的。


    這回運氣比較好,變成了十三四歲。


    要是運氣不夠好,那會變成多少歲?總不能是一兩歲,或者七八十歲吧?


    “祝嵐行?你在裏麵嗎?我剛才不小心拿走了你的外套,開個門,我把外套給你。”


    祝嵐行沉默得有些久,外頭再度傳來鹿照遠的聲音。


    他略微遲疑,很快下定決心,卷袖子卷褲腿,隨後站起來,主動打開門——


    門打開。


    天光大敞,照亮了醫務室,也照亮鹿照遠臉上的困惑。


    “你是……誰?祝嵐行呢?”


    “我是祝嵐行的弟弟。”祝嵐行搶話,“表弟。”


    鹿照遠滿臉狐疑。


    他沒有想到開門之後會是這個情況,總覺得哪裏不對,幹巴巴說:“你們長得還真像,你要是不說,我還以為你們是親兄弟。”


    “其實……我媽和他媽是雙胞胎姐妹。”祝嵐行頓了下,再補充,“又嫁了雙胞胎兄弟。”


    “……”鹿照遠,“認真的?”


    祝嵐行很認真地點點頭。


    鹿照遠又打量了祝嵐行好一會,還是接受了這個設定。


    畢竟事實勝於雄辯。


    他接著想到件很重要的事情,眉頭又緊了:“你怎麽在這裏,祝嵐行呢?”


    “我哥身體不太舒服,先走了。走之前,他叫我過來的。”祝嵐行已經想好了解釋的話。


    “哦……”鹿照遠將手裏的校服外套丟給祝嵐行,“你哥的衣服,你拿回去給他吧。”


    “好。”祝嵐行,“謝謝。”


    還真是雙胞胎姐妹和雙胞胎兄弟養出來的。


    這兩兄弟,連說謝謝的樣子,都像雙胞胎。


    鹿照遠心不在焉瞥了祝嵐行兩眼,當看見對方卷起來的袖子褲腿的時候,突然頓住,神色再度變得奇怪:


    “你的校服怎麽大這麽多?”


    實驗中學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在校服的選擇上十分樸素,不玩花頭,所以初中高中共用一套製服。


    剛才看見祝嵐行的時候,鹿照遠已經從校服上默認他是學校初中部的學生,但現在再仔細看看,這校服的size,怎麽也不像是麵前小鬼的。


    祝嵐行沉默了下,艱難找出理由來:“和哥哥一起睡覺的時候,穿錯了衣服。”


    鹿照遠也沉默了。


    祝嵐行不知道對方到底信沒信,反正麵前的人沒再說什麽,轉過身,幹脆利落地走了。


    醫務室過個走廊,就是操場的入口。


    鹿照遠走在前邊,速度不快,祝嵐行不敢跟得太緊,掐著距離,走在鹿照遠身後五步左右。


    走著走著,一波人在祝嵐行前方橫穿過過去,隔開了他和鹿照遠,等這波人離開,走在前頭的鹿照遠瞬間不見了。


    不等祝嵐行左右張望,他的肩膀被人一拍,鹿照遠出現旁邊。


    “沒事跟著我幹什麽?”鹿照遠問,“初中部可不往這裏走。”


    “……我哥哥忘了和老師請假了,讓我過來代他和老師請個假。”祝嵐行又找到了借口。


    真是乖巧啊。


    鹿照遠挑挑眉,指了教學樓:“往那走,現在老班應該在年級辦公室,你進去,看見長得最嫩的那個,就是你哥的班主任。”


    說完這句話,鹿照遠又走了。


    這一回,祝嵐行沒有跟上。


    他站在原地,默默思索。


    以這副身體跟著鹿照遠,說不通,想要好好蹭鹿照遠的電量,還得再想個辦法。


    體育課馬上就下課了,下節課是數學課,守在教室的走廊外是一個方法,但走廊人來人往,如果有人路過問起他,就打草驚蛇了。


    但一間教室,除了走廊,也沒鄰著什麽……


    祝嵐行突地頓住。


    他想起了一幕。


    周一中午,鹿照遠撐著桌子,跳出過窗戶。


    距離下課還有五分鍾。


    教室裏沒有人,祝嵐行穿過空蕩蕩的教室,一路走到鹿照遠位置,輕悄悄翻過窗戶,落在窗外的平台上。


    教學樓前是花圃,二樓的位置,正被樹木的濃蔭密密遮攔,隻要不拿望遠鏡看,肯定看不見這裏站著個人。


    祝嵐行挑好了位置,坐下。


    他一開始還坐得很謹慎,將背脊緊貼在瓷磚牆上,又把腦袋藏在窗台底下,躲得嚴嚴實實,以免被人發現。


    但隨著喧鬧的下課休息結束,上課鈴敲響,教室一下變得安靜,隻能聽見數學老頭中氣十足的講題聲時,祝嵐行就放鬆了些。


    他舒展雙腿,搭在平台的邊沿,身體也往外靠了靠,讓下午的太陽能夠落在自己的身上。


    秋冬交際的下午,風有點冷,但太陽是暖的。


    祝嵐行打了個哈欠,這時候才感覺到從骨子裏泛出來的疲憊,他閉上眼睛,在陽光底下,打起了盹。


    ……


    直到“哐當”一聲響,將祝嵐行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驚起。


    他驀地睜開眼睛,循聲抬頭,看見窗戶裏頭的鹿照遠。


    對方手裏的水杯直接掉在了窗台上,水灑了一圈,正滴答滴答往下落。


    至於對方望下來的眼神,跟看見了世界十大不可思議似的。


    幾秒對視。


    鹿照遠扶起水杯,對著祝嵐行:


    “你——”


    聲音剛響,又一枚粉筆頭呼嘯飛來,先落在鹿照遠的桌子上,一彈,彈到窗台上,骨碌碌滾下來,正滾到祝嵐行身旁。


    薑還是老的辣。


    無意識間,數學老頭一箭雙雕。


    祝嵐行不動聲色縮進角落,聽見數學老頭的聲音:“你什麽你?鹿照遠,上來解題。”


    接著,是椅子拉開的聲音,還有腳步聲,響起又遠去。


    祝嵐行稍稍出來,微抬身體,從窗戶看見了走上講台的鹿照遠。


    鹿照遠對著講台上的題目,遲遲沒能下筆。


    數學老頭在旁邊煽風點火:“這麽簡單的題目也要看這麽久?上課還敢不敢不認真?”


    鹿照遠深吸了一口氣,拿著粉筆的手猛地用力,筆頭在黑板上留下個重重的白色圓點。


    誰他媽還有心情看數學?!


    黑板上這數學符號,都扭成窗外那小鬼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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